46 良性循環

這, 這咋回事兒啊?!

“成了?”張老五的媳婦看自家男人杵在腌菜缸前面一動不動,好奇地走過來問。

結果剛一湊近,頓覺一股強烈的酸臭撲面而來,她喉頭一癢, 差點吐出來。

“嘔~”

他媳婦猛地退開好幾步, 幹嘔幾聲, “天爺啊,你這弄的啥啊?”

這叫酸菜?

臭菜吧!

本來酸菜裏就沒加鹽, 這兩天白天日頭又好, 還挺暖和,估計前兩天就出了, 然後就給捂臭了。

張老五自己也不明白, 咋就壞了呢?

他看了又看, 到底抵不過臭氣,只好沮喪地蓋回去, 然後抱着腦袋蹲在地上愁得直撓頭。

到底是哪裏不對,怎麽就出花了?

他爹他娘聞訊出來, 架不住好奇,挨個兒上前掀開蓋子看, 然後又被一一臭跑。

“兒啊,你不是說挺簡單嗎?”

他娘捂着鼻子道, 總覺得那股子臭氣萦繞不去。

張老五越發郁悶, 喃喃道:“是簡單啊,就先晾菜,再開水燙嘛!”

他媳婦跺腳, 氣呼呼道:“我看你就吹吧。這下好了, 酸菜沒弄成不說, 白白搭上四顆大白菜,還有燒水廢的那些柴火,都白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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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張老五吹牛上天,還放了豪言壯語,說今天晌午就用自己腌制的酸菜炒肉炖粉條子吃,“小掌櫃說了,城裏人也愛吃呢!”

結果呢?

這玩意兒吃下去,還不得全村吃席啊!

她越想越氣,幹脆上前捶了張老五幾把。

早知如此,還不如熬了吃呢!好歹還能填飽肚皮。

張母和老漢對視一眼,猶豫道:“要不,你再去問問?”

争着這個機會不容易,聽說那師家買賣極好,總不好輕易放棄吧?

張老五一回想起當時自己信心滿滿的樣兒,臉上就熱辣辣的。

嗨,打臉了不是?!

啪啪響啊。

可沒法子,走到這一步了,總不能半途而廢,不然外人知道了也笑話,再想摻和,可就難喽!

張老五自己蹲在地上撓了半天頭,看看鹹菜缸,再看看瓦藍的天,最終決定還是去問問。

臉面算啥?能賣了換飯吃?

咱就去!

他打定主意,略收拾了一回,果然往師家去。

半路碰上抱着大碗的郭家姐妹,張老五還主動打招呼,“兩位姐姐好,你們都做成了?”

“嗯吶!”豆子往他空落落的手上瞄了眼,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似笑非笑道,“不好做吧?”

再叫你嚣張。

張老五面上做燒,連連拱手告饒,“好姐姐,先前是我糊塗了,如今曉得厲害,再不敢了。”

“你就是欠收拾!”桂香拉着臉道。

她們比張老五年紀大,尤其桂香小時候還按着張老五暴揍過,說這些教訓的話倒也恰當。

張老五自知理虧,并不反駁,又要主動幫她們拿。

被拒絕了他也不惱,反而虛心求教起來。

見他态度好,豆子也不藏着掖着,奈何說了幾句便覺舌頭打結。

“唉,這教人的事兒我可真不成,你還是問問飒飒吧,看看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該怎麽做,她心裏是明白的,可就是說不出來!

桂香更別提,平時都恨不得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就不用指望她教導人了。

張老五學乖了,聞言猛點頭。

“姐姐說的是。”

稍後人聚齊了,師雁行問了一回,得知除了張老五之外,還有一人也出了花。

張老五聽罷,精神為之一振,忙探頭看究竟是哪位仁兄。

結果那媳婦也往這邊看,兩人對視一眼,頓時生出一種惺惺相惜之感:

好家夥,原來是你啊!

有了倒黴蛋作伴,張老五就覺得不是那麽難熬了。

嗨,看來也不是我一個人不行嘛!

當初說師雁行浪費的那媳婦子也拿着碗來了,瞧着挺得意。

師雁行讓大家把酸菜放下,自己拿了雙幹淨筷子挨個兒嘗。

先嘗郭家姐妹的,味道中規中矩,算是過關了。

豆子和桂香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眼底流露出欣喜。

過關好啊,明年就能蹲在家裏掙錢啦,去外面收菜風吹雨打頂風冒雪的,終究是遭罪。

再嘗那“勤儉持家”的。

一入口,師雁行就微微皺眉,咽下去之後問:“春華嫂子,你腌酸菜之前把那些壞葉子和老菜幫子去了嗎?”

春華臉上劃過一抹心虛,本想撒謊說去了的,可一對上師雁行不帶笑意的眼睛,也不知怎的,她就慫了。

“都是好葉子……”

她就覺得師家丫頭只是吓唬人而已。

都是好白菜,又沒爛又沒長蟲的,平時人都能炒了吃,這不過是個腌菜而已,有啥不可以?

這不就做成了?

來之前她已嘗過,自覺還挺好吃的。

春華自以為得意,耍了點小聰明,只把裏面好看的白菜心帶過來給師雁行看。

一聽這話,師雁行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不怒反笑,“這個酸菜你可以自己吃,或者去街上賣,都随你,但我是不會收的。”

枯萎的葉片非但不能增添風味,反而會帶進來一種枯萎腐朽的氣息,有經驗的人一嘗就知道。

還有外層的大菜梆子,相當于鮮花的外層保護瓣,相較于風味和肉感,它們更傾向于增強纖維,口感發柴發韌,不夠清脆。

春華一聽急了,“咋能這樣呢?你說會有人收我才做的!”

選人的時候老村長就說了,那師家大姑娘極能為,竟跟鎮上的陸家酒樓和另一戶簽訂文書合同,只要他們的酸菜和腐竹做得好,肯定不愁銷路。

村民們當時都震驚了。

那可是酒樓,鎮上的酒樓啊,平時大家去鎮上趕集,連從酒樓門口過都覺得自卑!

如今,竟能跟人家做買賣了?

這就幾乎相當于師雁行把飯送到嘴邊了,張張口就能吃到。

所以大家的熱情才這樣高。

師雁行冷冷看着她,“為什麽不能?聽你的意思,合着只要你做,不管什麽香的臭的我都得收?

我想着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平時起早貪黑種點地不容易,所以有好事才頭一個想着鄉親們,如今倒好,我竟弄出仇來,對不起你了?!”

忘恩負義之輩,不過如此。

春華何曾被人這般搶白過?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又羞又氣。

見周圍幾個人竟一個都沒給自己幫腔的,春華氣得甩頭就走,順手還給摔了大門。

豆子氣極,追在她身後喊:“你這人咋這樣!”

師雁行連個眼神都懶得多給春華,直接拿着筷子去嘗最後一家,隔着牆頭揚聲道:“以後你也不必來了,我會請村長另尋一人補上。”

這樣的态度,她很不喜歡。

因着這個插曲,氣氛就有點緊張,師雁行平靜道:“這事兒跟你們無關,你們不用擔心。”

衆人一聽,這才松了口氣。

張老五立刻聲援起來,“小掌櫃你也別氣,其實大部分人還是領情,知道感激的,莫要同她一般見識。”

乖乖,這姑娘還真是不留情面啊!

他是真怕對方嫌自己笨,也給攆了……

師雁行笑笑,“我自然明白。”

養的雞多了還有不同性情呢,更何況各家各戶長大的人?

習慣就好。

反正等以後大家都掙錢了,不識貨不識相的只能幹瞪眼,後悔的只會是他們。

見她有了笑模樣,衆人都跟着松口氣。

最後一家的酸菜看着跟前幾家好似沒什麽不同,只是那媳婦做事講究,一共拿了兩條,來之前就将其中一條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塊,另一條則是完整的,顯然是考慮到了各種情況。

師雁行十分贊許地看了她一眼。

這麽細心的人,做什麽事都不難。

剛入口,師雁行的眼睛就亮了,細細嚼完,立刻又夾了一點。

前頭嘗的幾家都是一口就罷,這是師雁行第一次動第二口。

那媳婦不由緊張起來,揪着衣角眼巴巴看着她,“行,行嗎?”

師雁行咽下去,笑道:“多做些吧,會賣得很好的。”

衆人先是一愣,過了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看向那媳婦的目光中滿是豔羨。

師雁行也不多說,給每個人都拿了筷子,“你們也嘗嘗,自己品品是不是有差距。”

豆子和桂香頭一個舉箸,夾了一點酸菜入口,十分驚豔。

“真好吃!”

“又香又脆,真爽口啊,你咋弄的?”

師雁行笑着看向那媳婦,“白菜也是你們自家種的吧?”

對方點頭,又驚又喜,“是,我男人侍弄的,他愛做這些。”

師雁行笑道:“你的手法很好,這白菜也種的好,口感清甜,葉片也比一般的更肥厚,他一定是用心了。”

這簡直是她來到大祿朝後吃過的最好吃的白菜了,一點兒邪氣沒有,哪怕清炒都好吃呀!

豆子欣喜地看着那媳婦,“以前偶爾從你家院子外頭走,老遠就能看見那牆上藤蔓爬得密密麻麻,只是沒進去瞧,沒想到種的這樣好菜!”

她認識對方,只是兩邊住得遠,也不是一家子,平時沒什麽往來。

這媳婦叫荷花,男人天生跛腳,兩口子都很老實,也不大愛與人交際,但名聲很不錯。

荷花活了三十多年,何曾被人這般誇贊過,興奮得手腳都不知該往哪裏放了。

她結結巴巴道:“我,我們就是好好弄,平時捉蟲除草,再漚肥什麽的……”

我,我做的竟然很好麽?!

明年果然能賣出去麽?

她忍不住看向師雁行,後者眼帶笑意,非常肯定地向她點了點頭。

巨大的驚喜幾乎要将荷花沖暈了,有那麽一瞬間,她有點想哭。

她男人腿腳不好,種起地來遠比常人費勁不說,收成也不好。

可他們兩口子也沒啥別的本事,就是抽空種點菜,或是自己吃,或是偶爾攢多了,出去賣了換幾個大錢,到底是杯水車薪。

若果然能多賣酸菜,是不是,是不是以後可能就不用種地了?!

因為兩名成員出花,師雁行又當着他們的面把整套流程做了一遍,尤其是細節和重點,都一一點出來說明白。

張老五和另一個出花的女人迫切極了,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來甩到鹹菜缸裏,好看清楚到底是哪兒不對。

荷花和郭家姐妹也沒因為自己成功了就驕傲,跟着又看了一遍,時不時還低聲讨論幾句,交流心得。

師雁行看得直點頭。

這就對了嘛!

就該這樣良性競争,共同進步。

稍後學習結束,荷花暈乎乎回家,一路上覺得腳步都輕盈了,飄飄然簡直要上天。

我,我們能賣酸菜了?

回家後,荷花把結果跟自家男人一說,男人怔了片刻,然後一聲不吭穿鞋出門。

“你做什麽去?”荷花追過去問。

她男人甕聲甕氣道:“去翻翻菜園子!”

翻一翻地,提前施施肥,明年多種些也能長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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