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一會兒又想起與他初次相見,他扶在她腰間溫熱的手,此刻竟能回憶到他的手尚在腰間的溫厚;

一會兒又想到她被人糾纏他出手相助的瞬間,她躲在他背後的竊喜,有些得意洋洋,還有些幸災樂禍,他被她惹來的麻煩糾纏;

一會兒又想到她偷看別人燕好時被他撞見,兩人身體相貼,別人的淫聲浪語素饒在耳旁,臉似火燒,心若鼓雷;

一會兒又想到也是這般月色,比這還要朦胧如水,他親她,她打他,他又親她,她又打,如此反複。

“哎,想什麽呢?”袁烨粗魯地打斷她的回想。

可馨惱羞成怒,沒好氣道:“什麽也沒想。”

“不會是想那瞎子了吧,他天天住你家,居心叵測。”袁烨的嘴賤又犯了。

可馨剛剛才升起的一點好感瞬間不知道跑到那個爪哇國去了,怒瞪了他一眼,正準備回罵他,卻聽到外面一聲叫喚:“小姐,你洗好了嗎?冰鎮綠豆糖水來了,這會加了新鮮的蜂蜜,可香甜啦!”

可馨一楞,有些慌神了,其實後來她再回想,也不知此刻為何慌神,竟有些做賊心虛。

她嘣地一下站直,很是緊張地對袁烨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而後趕緊慌張地把窗戶掩上。

而袁烨,剛剛還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此刻見她如此緊張的關窗,如同偷情般擔心害怕別人發現,不禁有一絲深沉的情緒從心底浮出,在他的眸中湧動。

關上窗戶的剎那,等可馨回身的瞬間,香茹已經推門而進,看到可馨站在那裏,奇道:“天氣這麽熱,怎麽不開窗戶通通風?”

可馨一緊一笑,指指窗戶又指指自己,“外面風大,我…我不熱。”語無論次。

香茹詫道:“怎會不熱,明明回來時嚷着熱得要了你的小命,此刻又怎會不熱了?”說完,放下手中的冰鎮糖水,就去幫着開窗。

可馨見香茹真的過來開窗,有些急了,趕忙攔着她,可又覺得太過明顯,便左右不是,猶豫着急,心裏忐忑也随着香茹推開窗的剎那哀嚎一遍。趕忙說道:“他…他…”可話說了開始就說不下去了,因為窗外走廊上空無一人,根本就沒半點人影。

可馨在心裏大大地舒了口氣,張着嘴,不過一直繃着的怕被發現的心虛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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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香茹疑惑,回頭看向可馨的目瞪口呆,還有她掩飾的幹笑。

就算香茹再大大咧咧,可可馨的動作神情太過明顯,欲蓋彌彰,何況香茹正是春思湧動,初嘗情意的時候,此會不明白,再看看北邊的方向,那不正是那個錦衣衛的家嗎?想來是自己壞了小姐的好事了。

“這袁大人一天不躍牆,恐怕也會睡不安穩,小姐這是在擔心什麽呢?什麽時候和袁大人這麽好了,不是一見面就水火不容嗎?現在反而打掩護了?”香茹明知故問。

被香茹發現并取笑,可馨有些惱恨自己的蠢笨,她為何白擔那個心,他本就是翻牆越壁過來的,她還擔心他被發現,何況那人天不怕地不怕,一副無賴樣,哪用得了她的擔心和掩護。

反而自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被香茹踹了滿窩。

“他不過是來借個火折子。”可馨厚着臉解釋,把袁烨剛才滿口胡言的借口也拿來用。

香茹可不會就這麽信了,故意把火折子找出來,奇道:“我記得你這房內就一個火折子,袁大人是借了?”

“他用完還回來了呗。”看着香茹滿臉壞笑,可馨依舊嘴硬。

“啊?那你躲什麽?那麽緊張?”香茹揶揄她。

“我哪有?”可馨惱她抓着不放,不過轉念一想,自己怕什麽呀,又不是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于是決定奮起反抗:“你那碧玉簪子天天不離身,就好像別人不知道那是哥哥送與你的定情之物,我何時改口呀,小嫂嫂?”

剛剛還得意洋洋的香茹,此刻被她反一将,立刻轉利為劣,頓時扭捏道:“不過是跟小姐開個玩笑,就拿我來打趣,我不玩了。”

可馨此會是你說停就能停的,剛剛想隐瞞被香茹識破如此丢了臉面,此刻怎麽也要拿回本,不禁越加變本加厲,小嫂嫂小嫂嫂地叫個不停,一路追着她往樓下跑。

兩人一逃一追的嬉鬧,直到香茹猛地撞到一人的懷裏,可馨見是自己面如冠玉的哥哥,又看香茹小鳥依人,柔情發傻的樣子,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捶胸頓足,完全沒有一個女孩子的斯文相。

香茹見可馨如此“猖狂”,又見自己身在範凱誠的懷裏,頓時更加羞得無地自容,只狠狠地瞪了一眼可馨,偷瞧了一眼範凱誠,轉身跑了。

可馨依舊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範凱誠瞧了眼香茹逃也似的背影,又看到笑得沒了形的妹妹,問道:“你又欺負她了。”

可馨剛想停下來的笑見哥哥如此說,不得不邊搖頭便順氣道:“哎呦,笑沒了我的心肝,婦唱夫随啊!”

範凱誠一副莫名其妙,好笑地搖着頭走了。

這月色,如同人間的仙境,明亮耀眼。

貴妃宴會上的獻舞,已不是可馨一人的事,俨然是她牽頭涉及較多人的一個任務,如同大家合夥準備的一個極隆重的禮物,教司坊當然首當其沖。

近日,不知教司坊用了什麽方法,竟然給可馨找來了九十九個五歲到十二歲的男女孩童,此刻,正齊刷刷地站在教司坊的練功房內,烏壓壓的一片。

在面對這上百雙烏黑明亮且純淨、且膽怯、且好奇的眼神中,可馨感覺有點頭皮發麻,她跳舞倒是有天分,也肯吃苦耐勞,可如今時間短任務重,如何讓這上百號的小童都聽她指揮,都能按照她的安排,還真是讓她頭痛。

不過好在有昔日的老師幫忙,而且這些孩童都是罪臣的家屬,有些甚至如同小樂一樣在教司坊中出生,直至長成,他們大都很聽話,會看人臉色,只是有些太過膽怯,失去了童真和本該屬于他們的快樂,甚至有些滿身傷痕,身形佝偻弱小不堪。

可馨鼻頭微酸,眼睛在諸多孩童的身上一一略過,幹澀難受,她說不準自己此刻是個什麽感覺,她雖也是官奴出身,但她從不認為自己可憐可悲,所以她認真地過着每一天,快樂知足,積極向上,待人誠懇,可如今,她看到那些曾經是她影子的童男童女時,她竟有些不受控制的心酸悲涼。

那你說她就沒有難過失望想逃出牢籠擺脫這賤籍的願望,有的,她是個人,心情也會低落沮喪,她也向往着藍天白雲,自由自在。只是命運使然,在沒有辦法徹底改變之前,她總不能時刻提醒自己,活在這種痛苦的折磨中自虐。

她熱愛跳舞,當她高興時她跳舞,不高興時也跳,拼命地跳,來疏解心中的壓抑和狂躁,直到恢複安靜和平和,過好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天,所以別人總說她沒心沒肺,傻樂。

如今,要讓這些孩子們能快樂的體現喜氣洋洋的熱鬧場面,勢必要讓他們快樂,起碼不能這麽愁眉苦臉。

可馨計劃先不用急着進行舞藝動作的訓練,而是跟他們吃喝玩樂幾日再說。

于是,教司坊內,一群孩子在可馨和幾位老師的帶領下,做游戲嬉鬧,吃飯睡覺,漸漸的,孩子們天真浪漫的笑聲慢慢地溢出來,充斥萦繞在耳邊,讓人也歡快忘憂。

大部分的孩子都放下了心防,知道此次訓練既有好吃的又有好玩的。

只是,他們中有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不能讓他展顏,明明極有趣的游戲,他希翼的眼神已經出賣他內心的渴望,可他很快又收斂隐藏自己的情緒,全副武裝,滿眼戒備地盯着可馨。

昨晚哥哥拜托她,叫她幫忙照顧一個男孩,年齡,身段,面貌都符合,想來便是他,範凱誠沒說是誰家的孩子,因何罪而獲罪奪籍,似乎有難言之隐,可馨也沒多問,爽快答應。

如今排練的空檔,大夥都坐下來休息,喝水和吃糕點,可馨拿了一碟子綠豆糕,端到小男孩的身邊,坐了下來。

男孩見可馨坐到自己身邊,立馬皺眉,轉頭瞅了瞅其他地方,又看了看她,沉默地往旁邊挪了挪,保持距離後才默默地吃着手中的糕點。

小男孩眉清目秀,皮膚細滑白膩,應該是沒籍沒多久,是個權貴人家的公子,雖穿着粗裳布衣,不過舉手投足間一股雅貴之氣。

“綠豆糕好吃嗎?我叫可馨,你叫什麽名字。”可馨溫柔一笑,态度頗為友好。

小男孩瞄了她一眼,盯着手中的綠豆糕,沒有立刻回答,默了一會,才道:“子軒。”

是哥哥托她照應的孩子。

“子軒,好有學問的名字,不像我弟弟,範凱樂,好土氣的,他都不願意人家叫他大名,我們都叫他小名,小樂和你一樣大哦,不過他沒有你聰明。”可馨滔滔不絕。

子軒雖不過十歲左右,不過家庭的變故讓他早早成熟,本來對可馨滿心的戒備,如今聽她這麽沒頭沒腦自來熟,終究沒有足夠深沉的自控能力,譏笑道:“我又沒見過你弟弟,我們兩人又沒有相互比試過,你怎知你弟弟沒有我聰明?”

可馨見他肯反駁自己,便知道這事就這麽搞定了,她頗為神秘地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小樂這裏不太好使,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我怕他會被別人取笑。”可馨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可憐兮兮地說。

“你沒有诓我?”子軒雖是個半大的孩子,可心地終究善良,一想到有人跟自己一樣大,卻是個傻子時,立馬同情心爆表,戒備去了一半,半信半疑。

“我為什麽要騙你,我一看到如我弟弟這般大的男孩都覺得很親切,時常在想,他如果沒有問題,跟你們一樣正常,那該多好。”可馨掏心挖肺,雖是跟子軒套近乎,可說的卻是真心話,如果小樂如常人,那該多好。

漸漸地,兩人越聊越投機,話題也從彼此的身上聊到其他地方,可馨算是成功的瓦解了子軒的心防,讓他肯對自己吐露實情。

晚上回到家的時候,一股疲意一下子湧到心頭,讓可馨覺得異常的累,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不知是否是這天氣太過炎熱,還是這幾日勞心勞力的策劃編排,又或者是聽了子軒的話,她心中百感交集,卻又無處發洩疏解,擠在心裏堵得慌。

香茹不知跑哪去了,可馨弓着背,趿踏着腳步,緩緩地走在院子裏,無精打采,也沒有目的,小徑邊上種着剛移植過來的九裏香,趕着春天的尾巴種下的,還沒有花朵,草叢中不知名的夜蟲在哇哇地亂叫。

可馨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看着月光影照在地上拉得長長的影子,她伸出一條手臂,又收回,再伸直,如此反複,眼光瞄到邊上的牆面,徘徊了幾下,又回落到地上的形只影單,甚是百無聊賴。

忽然,幾聲淡淡的,淺淺的琴音,從某個方向傳來,不用心聽,還捕捉不到,随着夏日的微風,飄蕩在空中,似也能帶來一絲涼意。

西邊院子住的是李樂師,可馨立在原地怔了怔,終是擡步往西面走去。

行走不過片刻,跨進院門,便見一人在房前的折廊上,焚香弄琴,月光清亮如水,依舊黑紗網巾,白绫紗巾覆眼,清清淡淡,絲毫沒有寄人籬下的半點不妥,反而怡然自得,清淨自然。

當然,前些日子也多虧了他,幫着策劃編排舞曲,對于舞曲的敲定,更是勞心勞力,親自篩選甄別,一一聽了樂師們的彈奏,通過他的要求才作罷,還說等他們練上一段時間新曲,彼此之間熟悉有了默契後,他再來聽結果,再做修改,力求樂聲盡可能的完美悅耳。

還真是嚴厲到苛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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