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章

陸喆快步追上袁烨,急道:“頭兒,你是不是覺得那晚要殺你的兩名殺手中有林觀,就算不是林觀,也有可能是林觀以前調教出來的人,雖我沒直接跟他們交過手,可我見過他們出招,身形路數對于一個習武的人來說,在保命的打鬥中最容易露出破綻,那時我們心中早有猜疑,覺得可能是自己人,但我們在底下查不見破綻,又受到福建倭寇案時被暗算相似的影響,所以一直沒有往其他方面想,對不對?頭兒。”

袁烨贊賞地看了他一眼,點頭接着說:“這只是猜測,昨晚你看到的也只是像,并不能證實,何況,就像正兒說的,他應該遠在千裏之外,不會在京城,我們的推斷就不合理,而且,就算他回來了,他也沒有非殺我不可的理由和動機。”

瞬間又回到了原點,問題的症結所在,剛才所說的都是一種判斷和猜想,并沒有真憑實據,事情雖已發生,肯定有它的緣由和契機所在,只是當局者迷,在真相沒有大白于天下之時,光憑猜測是站不穩腳的,這些離抽絲剝繭的真相尚遠。

一時間,三人又陷入了困局,苦苦思索,百思不得其解,迷局不但不通,而且漫天迷霧,籠罩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嘿嘿”,張渺正不合時宜地發出兩聲幹笑,袁烨和陸喆齊齊瞪他,他搓了搓手,不好意思道:“昨晚,我在回去的路上,經過西北的小巷子時,好像看到範姑娘的哥哥,嘿嘿,他一個四品佥事,大半夜的,既不騎馬也不坐轎,是不是有點奇怪。”

“範凱誠?”陸喆不敢置信地問。

張渺正點頭。

“就你那眼力勁兒,你可看清楚了,可別跟我似的好像,我的像是有五六分,你有幾分?”陸喆吼他。

張渺正吞了口吐沫,不敢再啃聲。

“什麽事你都敢說,這會影響到頭兒判斷的。”陸喆又教訓他一下。

“你哥哥回來時的表情如何?”

“沮喪、內疚、愧歉、傷痛,還有一絲沉重。”

這是他問可馨時她的回答,沉重可理解為李大人的安全問題;沮喪為事前毫無察覺,被刺客先行一步;內疚為自己的妹妹受傷、李大人受驚,可自己卻沒有捉到刺客;可傷痛又作何解釋呢?何來傷痛?

袁烨的腳步一頓,回首吩咐道:“陸喆,明兒個開始,你盯着範凱誠,他去哪裏,與何人接觸,什麽地方,做了什麽事,你都一一彙報于我。”

“是,大人。”陸喆挺胸抱拳,肅聲應道,每當袁烨叫他陸喆而非喆兒時,就是有公事要吩咐他。

“那我呢?頭兒。”張渺正在一旁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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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袁烨把這個你字的尾音拖得特別長,還沒說出接下來的話,一聲籲馬之聲,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雙頭并辔的高頭大馬,拉着一輛烏骨車架,精致漂亮的馬車,緩緩地停在三人行走的街對面,從車廂裏下來一位挽着雙髻的丫鬟,碎步過來,對着袁烨就是一禮。

“袁大人,我家小姐請大人到那邊說話。”小丫頭垂首躬身,做了個請了手勢。

袁烨挑眉,望着馬車車廂朦胧的紗窗沉默不語,也沒有移步。

張渺正和陸喆對視一眼,一個是豔羨的目光,一個是明顯不悅對方隐約的傲慢。

小丫頭見袁烨并沒有半分移動的意思,有些急躁,又重複了一遍:“大人,我家小姐請大人到馬車邊上說話。”依舊客氣有禮,只是語氣有些生硬。

袁烨依舊目光淡淡的不動聲色,陸喆繃着個臉,靜觀其變,只有張渺正守不住嘴地問:“你家小姐是誰啊?為何要我家大人過去?”他也學小丫頭的口氣回她。

畢竟是個小姑娘,年紀不大,就算嬌矜慣了,可被三個器宇軒昂的男子“直勾勾”地盯着,任她臉皮再厚也撐不了多久。小丫頭瞪了張渺正一眼,一跺腳,一路小跑回馬車邊,低聲跟馬車裏的人說着什麽。

朦胧的紗窗隐約呈現一名妙齡女子的側臉,線條優美,她聽了小丫頭的話,像是往這邊望了一眼,又似沒看過來,袖子掩着嘴跟丫鬟叮咛了幾句,小丫頭頻頻點頭。

須臾,從紗窗遞出一個盒子,小丫頭接了盒子,又碎步的一路過來,對袁烨又一禮,柔聲笑道:“我家小姐說,上回在宮中一見,公子風姿俊逸,令人難以忘懷,這些點心是京城桂點鋪子的,送與公子嘗嘗。”說完,把盒子往前一遞,袁烨伸手接過,小丫頭又施了一禮,才哧溜溜的小跑回馬車。

随着車夫輕喝的一聲“駕”,馬兒擡起四蹄,“嘚嘚”的往前走去,拉起的馬車紗窗被風一掀,露出一張标致的美人臉,遠山黛,瑤鼻,櫻桃小嘴,肌膚勝雪,驚鴻一瞥,目光幽遠,而車已遠去。

張渺正瞅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陸喆也有一刻地怔忪,只有袁烨如常的微微颔首。

小丫頭坐在車轅上,對着目瞪口呆的張渺正得意地瞪目,趾高氣揚地揚長而去。

“我靠,美人啊!跟董茜茜不相上下,頭兒,你豔福不淺吶,是哪家的姑娘,看那馬車和小丫頭的嚣張勁,肯定非富即貴。”張渺正立馬發揮他愛八卦的特性。

袁烨垂目打開盒子瞄了一眼,複又合上,遞給身後的陸喆,淡聲道:“彭時家的小女兒,上回在萬貴妃的永和宮見過,打過招呼而已。”

“彭時?兵部尚書,Ma God!唔......”張渺正的嘴裏突然多了一塊酥糕。

“吃吧你,話這麽多。”陸喆從盒子裏撚了一塊酥糕塞到張渺正嘴裏,自己也撿了一塊丢到嘴裏。

張渺正咽了口中的美食,又探手取了一塊,邊吃邊道:“好吃是好吃,可這彭小姐投其所好投錯方向了,這全是鹹的糕點,可頭兒喜歡的是甜的,啧啧,可惜了,暴殄天物。”

袁烨在前面走,兩人在後面跟着,陸喆邊吃邊瞪他,目光示意:誰暴殄?

......

範府,小七送了可馨和楊靜昀離開,重回亭子,只見李俊楠站在亭邊上,似愣愣地站在那沉思。

小七陪着站了一會,不出聲打擾,目光落在李俊楠的背後,有些複雜、困惑,還帶着些許迷茫不解,直到他的身影稍微晃了一下,小七才收斂自己不經意間流露的神情,恢複一貫的冷淡酷清,躬身而立。

“小七,是那條漏網之魚回來了嗎?”李俊楠的聲音冷到空洞蒼白。

“是,此人十分狡猾,雖然知道是他,可屢次被他逃脫掉,他似能順着我們的搜尋而反偵察到我們的行事,京城關系盤根錯節,又接近皇權禁軍,還有錦衣衛,我們不敢展開手腳,故一直沒能抓住他。”小七的回複機械式的堅硬,不帶絲毫感情,如石子砸在鐵盆裏。

過了半晌,李俊楠才道:“嗯,知道了,先按兵不動。”末了,又加了一句:“照看一下她。”

小七頓了頓,才抱拳領命:“是,閣主。”

風起,葉子随風而舞......一人如石化般地站在風中,遺世獨立。

楊靜昀離開之後,可馨回屋裏枯坐了會兒,才躺下來,也許是許久不曾走過那麽多路,腰部隐隐發酸,可馨躺下時,楊靜昀那些離經叛道的話猶在耳邊。

沒有未來,不可控的命運,尚且自由時放縱內心的遐想風流。

終是無法接受,無情又自私的想法,沒有對錯之分,只是選擇的不同。且不論這個觀念如何,自己首先便不能灑脫到收放自如,感情的事,豈能說停便停,如若你能控制,那還叫刻骨銘心、銘肌镂骨?

思來想去,折騰了大半日,倦意慢慢襲來,昏昏沉沉之間,可馨已迷迷糊糊地似睡着,只是朦胧恍惚之時,總有一人站在她面前,背對着她,看不清他的臉,任她百般呼喚,他也不曾回頭,永遠只差那麽一點,就是夠不到,他是誰?

神傷心痛,只餘淚眼模糊間,一抹白绫紗巾随風飄蕩。

香茹送楊靜昀,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在範家園子的小徑上,臨到大門口,香茹多嘴說了一句:“楊小姐以後有空常來,小姐在你來了之後心情好了許多,她時常抱怨一個人呆在屋子裏太悶,楊小姐蕙質蘭心,夫人和大人都很喜歡小姐跟你往來。”

楊靜昀淺淺一笑,誇她道:“可馨有香茹姑娘你這樣的可人兒作伴,真是福氣,放心吧!我以後會常來的,只要你以後可別一開門,心裏卻暗道:怎麽又是這人,都把這裏當成自家花園了。”說完,自己就先“咯咯”地笑了起來。

香茹也跟着抿唇而笑。

範凱誠進入家門時,未見其人卻先聞笑聲,細細分辨,一人是香茹,另一人卻是個陌生的姑娘,迎面一看,一個高挑明亮的姑娘,笑顏如花,靜雅的氣質,竟讓人移不開眼。

最先看到範凱誠的是香茹,她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一怔,不過很快笑着行禮:“大人,你回來了。”聲音溫柔似春雨。

範凱誠應了聲,目光仍落在楊靜昀的身上。

楊靜昀止了笑,表情有些微尴尬。聽稱呼,便知道這是最近京城紅極一時的京衛指揮使司指揮佥事範大人,他的經歷可堪稱傳奇。自于謙案平反後,範家也平反脫籍,範凱誠子承父職,又因其妹在萬貴妃家宴上的一曲獻舞,得聖顏歡悅,職位晉升不說,賞賜豐厚,更因為此事宣而告知天下,範家與貴妃娘娘的關系。

萬貴妃沒有娘家,如今身懷龍種,聖眷如日中天,而貴妃的态度,俨然把範家當成了自己的娘家,于是,範凱誠便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再加上他弱冠之年,沒有娶妻婚配,連房妾室都沒有,人又生得高大英俊,自然是京城裏不少見風使舵之人的首選女婿。

如今一身官服紗帽,确實襯得整個人豐神俊朗。

而上回在永和宮中楊靜昀一直覺得有人盯着她,後來被她發覺,便是此人,雖然後來領賞時知道他是誰,回家聽父兄說此人沉穩謙遜,待人接物可圈可點,是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行事低調,寡言少語。

楊靜昀一直沒放在心上,如今面對面地站着,因不茍言笑,莊重的官服襯得他沉悶嚴肅,眉心淡淡懸針紋,倒是個深沉如海的人。

楊靜昀在心中做了判斷,對範凱誠微微一禮,大方道:“見過範大人,我是楊善的孫女楊靜昀,今日過府與可馨一聚,準備回府。”

“我送送楊小姐。”範凱誠把披風遞給香茹,香茹乖巧地接過,退了下去。

楊靜昀誠惶:“怎敢勞煩範大人?”

範凱誠率先讓了道,溫和道:“楊侯的孫女,舍妹的朋友,楊小姐不必客氣,舍妹心性散漫,沒什麽規矩,楊小姐以後常來走動,範某求之不得呢。”

楊靜昀微微一笑,兩人客套地聊了幾句,不過走了丈遠,楊靜昀便告辭,乘嬌離去。

範凱誠看着轎子消失在拐角,才回身,剛踏步準備回去又似想起了什麽,剛才還舒展的眉心緊皺了起來,滿眼的痛楚神傷,複又轉身往門外走去。

香茹在東廂房急急備下洗臉的溫水和需要換的日常衣袍,可等了半晌左右不見人影,又等了片刻,回到大門處,空無一人,問了守門的夏伯,“大人去了哪?”

夏伯的耳朵有一邊不太靈光,他側着腦袋,很是費力地聽着,指着大門回道:“又出去了,剛走。”

香茹頗為失望地瞅了眼緊閉的大門,只低低的“哦”了聲,才轉身回去,夏伯睜着他有些渾濁的雙眼,拿着掃帚一邊掃地一邊輕晃着腦袋,嘴裏振振有詞。

作者有話要說: 哎!好寂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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