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1)

懷應時那日匆匆離去,幾日後突然帶回一個孩子,喬喜娘自然是很意外,孩子才幾個月大呢,白白胖胖,看樣子被養得很好,怎麽看都不像是窮苦人丢在路邊的,男人只說孩子的父親亡故,母親病重,讓她好生照顧。

他眼中有種感傷的氛圍,于是她沒多問,只接過孩子說:「知道了。」

「她叫月希。」

「嗯。」

「以後,她跟子初一樣,都是我們的孩子。」

「好。」

本來就在養孩子,奶娘婆子都有,一個是養,兩個也是養,跟底下人交代一聲也就是了。

日子很快,孩子一點點長大。

月希大上一些,已經會走,子初才剛剛學會站,兩個小娃放在一起,走幾步路就滾在一起,你看我我看你,倒也有趣。

「這丫頭雖然才這麽點大,不過長得可真好,眉毛彎彎,嘴巴小小,連最難長的鼻子都漂亮。」劉嬷嬷一邊逗弄月希一邊說,「母親肯定是美人胚子。」

小翠不滿,「劉嬷嬷你這話倒像是在說,小少爺長得不好是因為我家小姐不是美人似的。」

劉嬷嬷一呆,這才發現自己失言,連忙說:「小翠姑娘誤會了,老奴只是順口說說,絕對沒那意思,月希小姐跟小少爺的洗澡水只怕是好了,我去看看。」

看着劉嬷嬷竄逃的背影,小翠道:「真是不長眼。」

「算了,不過就只是有點缺心眼,又不是存心的。」

「就是這樣才讓人生氣呢。」

劉嬷嬷的奇特表現,喬喜娘也是很無言。

月希帶回來時已經六個多月,身體很好,也是個乖順的孩子,好逗弄,晚上幾乎一覺到天亮,連奶娘都說這孩子好帶得不得了。

懷應時很疼這兩孩子,早上起來要看,晚上睡前也要看,捏捏手,捏捏腳,似乎連長大幾分都要計較似的,下人都知道少爺對這兩寶貝上心得很,尤其是月希小姐。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這小孤女十分照顧,有時候甚至好像超過了對自己兒子的關心——譬如說,小孩睡覺時總是會亂動,兒子如果手腳伸出被子,他便是自己動手把兒子手腳塞回去,把丫頭婆子罵一頓,可若是月希的手腳伸出被子,值夜的丫頭就是領板子去。

還有,好像抱着月希的時間更久一些,當然,差異并不是說很大,但能在清風院的都是人精,個個心中都有數,就像剛剛那嬷嬷,雖然不過偶爾看到,可已經知道月希似乎較為得寵,于是就很不識相的在主母面前稱贊起這女娃,完全無視主母的兒子就在旁邊。

而如果連下人都能感覺,喬喜娘就更能感覺了。

她還曾經懷疑過月希是懷應時的私生女,後來又覺得不太可能,如果是,他大可直接說,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他放走侯芳菲後過了一段時間才娶她,雲山上沒有侍妾,這時期如果他在外頭有相好的姑娘,不算奇怪。

小外室生了女兒,帶回給正室扶養,大抵有一半的男人都會這樣做,再理所當然不過,沒什麽好隐瞞,況且依照懷應時的個性也不會隐瞞。

所以,月希不會是外室生的,于是問題就來了,這孩子的爹娘是誰,居然讓懷應時重視至此——喬喜娘困惑了半個月,後來終于想開了,就當成是他生死之交的孩子吧,男人嘛,不都義氣為上嗎,如果好友亡故,就只剩下這絲血脈,那麽這血脈肯定比自己的孩子還重要。

這一催眠,喬喜娘就豁達了。

只是,自己想辦法說服了自己是一回事,但她不希望下人因為懷應時比較疼愛月希,就此大小眼。

「小姐,不如我們問問姑爺吧。」

「怎麽問?」

「月希小姐就是父亡母病,也總有個出身。」

「父亡母病,出身如何已經不重要,何況問出來了又能怎麽樣……」

其實她并不是要劉嬷嬷稱贊完月希後趕緊追加稱贊子初,只是劉嬷嬷從進房到出去,都沒看子初一眼,讓她覺得有點不舒服,好像月希是嫡出姑娘,子初是外室生的一樣,明明她這個親娘就在旁邊,雖然說造成這情況的始作俑者是懷應時……

懷應時帶小娃回來,說讓她當他們的女兒,她可以,可是當她發現自己懷胎十月的兒子居然次了她一等,她實在賢慧不起來,照顧月希,沒關系,夫君更疼愛月希,有關系。

她覺得自己應該跟懷應時好好談一談。

「那個下人這麽不長眼,趕出去便是。」

「不是下人的問題。」看得出他心情不好,喬喜娘也只能好好解釋,「最不長眼的是完全沒發現的,劉嬷嬷已經長眼了,只是還不夠。」

在雲山,懷應時是絕對的權威者,說一不二。

下人對她尊重,不是因為她有什麽好尊重,而是因為他的一句話,同樣的,下人把月希看得更重,當然更不是因為那小嬰兒如何厲害,而是因為他表現出來的樣子。

嬷嬷還是丫頭,想得都很簡單,只是想表示忠誠,想讨好懷應時這個唯一的主人而已。

「不只劉嬷嬷,他們之所以會這樣做,那是因為你的關系。」

「他們?還有別人?」

「不管多少人,那都只是結果,起因都是你的差別待遇,如果不是你這樣偏心,他們怎麽會都只想着照顧好月希就好呢。」

男人臉色很不好看,「你是在說,我不管自己兒子?」

喬喜娘知道自己應該否認,好平息他的怒氣,可是,又不是只有他有脾氣,她也有啊,她也很生氣好嗎——她真的把月希當親生的,子初有的她都有,可是這幾個月來,懷應時的偏頗導致下人無意識的只專注在照顧月希身上,再這樣下去,子初真的要變成撿來的了。

「不用我說,你自己心裏有數,就算跟我發脾氣也不會改變事實,我不知道什麽原因讓你這樣偏愛月希,但你可不可以稍微記得一下,你還有個兒子。」

「我當然記得,子初是我的孩子,但我要怎麽疼愛月希,不關你的事情。」

「月希在我屋子裏,跟我的兒子養在一起,怎麽會不關我的事。」喬喜娘正在努力控制自己的音量不要吼出來,「好,不然你把她帶離清風院,那就不關我的事情了。」

她是真的想跟他好好談一談,但他那種「我就是要把月希捧在手心」的樣子讓她好火大。

讓她照顧,結果導致自己兒子被下人大小眼,是人都受不了啊。

「我不喜歡器量小的女人。」

啊,居然還誣賴起她嫉妒,這男人吃錯藥了?「是你在逃避事實,不是我嫉妒,我一直想跟你說這事,你不是顧左右而言他,就是馬上有事情要走,月希是誰的孩子,不想說也沒關系,但我希望你尊重我一點,我是不夠賢慧,但也不是傻子,照顧一個撿來的孩子,然後把自己親生的變成撿來的,我可沒那度量。」

男人臉色一沉,「誰說她是撿來的?」

「難道不是嗎?」

「我把她帶回來那天就說過,她是我們的女兒。」

「那你也應該記得,我生完孩子後,你抱着子初來到床前跟我說,這是我們的兒子。」

「你滾。」

這兩個字說出口,喬喜娘呆了一下,轉身就走。

半晌。

因為沒人要她退下,從頭到尾一直僵在旁邊不敢動的桃花才試圖開口,「奴婢……去給少爺換杯茶。」

「你,幫我去看看她吧。」

「是。」

男人知道自己過分了,可是——

侯芳菲死了,前幾日的事情,許織娘無父無母,侯芳宜能做的也只是一座孤墳,離金家很遠,離侯家更遠,不會有人去給她掃墓,只怕沒幾年就會淹沒在荒煙蔓草中,但他能做的,也就是替她把月希扶養長大,其它,什麽事情都做不了。

如果不是被他看到那一眼,她的人生可以很幸福,虛假也無所謂,反正她不會知道,那就好了。

可事實就是,他喜歡上她,侯仲群打不贏他,又想維持武林盟主的面子,所以把女兒嫁給他。

她就這樣成為犠牲品,可又不甘心,于是喝藥,把身體都喝壞了,陳卿又對她不好,嬌花般養大的千金小姐,卻只活了二十年。

只要想起這個,懷應時就很難過,補償的心态完全傾倒在月希身上。

他知道自己偏心了,可是,他愧疚……

「少爺。」桃花進門福了一福身,「月希小姐剛洗完澡,饒嬷嬷正在哄睡。」

「少夫人呢?」

「奴婢不知道……」

「我不是讓你去看看她嗎?」

看出主人臉色不善,桃花馬上跪下來,「少爺只說去看看她,奴婢以為說的是月希小姐……」

男人臉色一沉。

所以,這就是問題所在了,連他的大丫頭都如此,其它人可想而知,只是,真這樣明顯嗎?他以為自己只是偏心了一點點而已。

「起來說話。」

「謝少爺。」

「剛剛少夫人出去,你怎會以為我要問的是月希?」

「因為少爺平日都只問起月希小姐,奴婢便以為這次也是。」桃花小心翼翼的回答,「少爺如果要問少夫人,奴婢再去看看吧。」

「快去快回。」

不一會,桃花又回來了,「少夫人已經睡下了。」

睡下了?他還以為她會氣得睡不着,居然睡了?

桃花察言觀色道:「少爺是不是忘了,少夫人明日要回钰州娘家。」

對,還有這事,他一時之間還真沒想起來——求親時原本就說,她可随時回家小住,可成親才兩個多月她便有了身孕,接着養身子,養孩子,她連初二過年都沒回娘家。

之前喬喜娘就跟他說了,八月底要帶兒子回娘家一趟,喬華豐四十歲生日,想回去陪爹吃頓飯,也讓外公看看孫子,那時喬喜娘還說了個日子,他知道,也說過好,但他沒放在心上。

「東西都收拾好了?」

「饒嬷嬷看着,前兩日便收拾妥當。」

「她要帶誰回去?」

「小翠跟香兒是一定要跟的,奶娘,文荷,秀兒也都帶了,行車方面由饒聰帶人護送,月希小姐原本也要一起去,可這幾日睡得淺,大夫說先別出門,所以留下來,奶娘跟婆子都在,少爺放心。」

很妥當,只是,他完全不知道。

他最近煩得很,大概是看出這點,喬喜娘沒來打擾他,全部事情自己搞定,就跟當初他跟她求親時一樣,性子真的很好,應該是好事吧,但莫名又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心裏煩得很,揮了揮手,桃花見自己可以退下,終于松了一口氣。

喬喜娘當然睡得很不好,只是她沒有賭氣的習慣——男人心疼你時,不會舍得讓你生氣,男人不心疼你時,氣死自己都沒用。

早飯過後,抱起兒子,一行人到賞星閣跟關蓮芯辭別,然後大隊人馬下山,開始朝钰州前進。

一路無雨,行車極是順利,才六天已經到了钰州界內,又行了三天,抵達喬家镖局。

喬華豐跟柳氏三個多月前便知道女兒要帶外孫回來,這段時間自然不走镖,乖乖在家裏等孩子,整天都在大廳等,這日也是,原本都想散局吃晚飯了,卻聽到下人傳來的聲音:大小姐回來了。

嗷,兩夫妻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往外沖。

「爹,娘。」

「喜娘。」

「女兒不孝,這麽久才回家一趟。」

兩夫妻眼眶紅紅,說不出話,倒是喬喜娘擦擦眼淚,回頭對奶娘說:「把小少爺抱過來。」

喬華豐連忙伸手接過,臉上一下笑開,「這就是子初?長得真可愛,看這手長腳長,以後練武肯定快。」

「女兒想讓他考狀元。」

「啊?」喬華豐一下無法消化,考狀元?他以為說書本中才有這種事情,「女婿武功那樣好,子初自然是跟着他爹學才是,我們江湖人士,考什麽狀元?」

「就是想讓他考狀元。」

眼看兩父女才見面就要杠起來,柳氏連忙道:「先進來吧,你也是,女兒大老遠回來就這樣讓她站在門口,你不心疼,我可心疼。」

「誰說我不心疼了,喜娘,快點進來,那個楊婆子,去告訴廚房,小姐回來了,讓他們快點上菜,文良,你安置一下小姐帶回來的人,別怠慢了。」喬華豐吩咐了一陣,突然想到,「不是說還有個女娃要來?」

「出發前幾日睡得太淺,大夫說別奔波。」

晚飯自然十分豐盛,喬光,陸氏,喬耀也都在,喬華豐原本還想跟女兒喝茶,倒是柳氏不讓,說一路奔波,讓女兒早點休息。

喬華豐想想也是,便說改日。

喬喜娘沐浴後,看到柳氏抱着子初在床邊等她,靠了過去撒嬌,「娘。」

「你我母女,我也不跟你說客氣話了。」柳氏笑說,「我跟你爹沒那樣愛面子,你若想多住一陣子沒關系,不想回去也沒關系。」

吓,她娘真厲害,喬喜娘還覺得自己今日僞裝完美呢,沒想到母親還是一眼看穿。

「只是啊,男人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為了這種事情離開不值得,除非你嫁個窮光蛋,不然這事永遠都會有。」

喬喜娘笑了出來,「不是,他沒納妾,就算他哪日納妾,我也不會不高興到讓娘發現。」

「那是怎麽了?」柳氏還以為女婿終于納妾了,女兒在不高興呢。

喬喜娘便把月希的事情說了。

柳氏越聽臉色越難看,「你沒問這孩子哪來的?」

「他不想說。」

「莫名其妙丢給你一個孩子,然後還把這孩子看得比自己親生的還重要?那些下人這樣還留着幹麽?換人。」

「換人也沒用,所有人都是看着他行事的,而且讓他以為我容不下一個小嬰兒就不好了……雖然也是有一點啦。」喬喜娘嘆了一口氣,「這種事情,也只能跟娘說了,要讓別人知道,肯定就是我不對,一個小嬰兒嘛,計較什麽,可是身為一個母親,身為一個妻子,我怎麽樣也無法接受一個故人之子居然比我跟他的孩子還重要——我知道很不賢慧,很不大度,但實在賢慧不起來,也大度不起來。」

柳氏怒了,「這樣你還要把那孩子帶來?」

「也不可能把她放在雲山上,夫君說了讓我把她當女兒……娘,剛開始我真的覺得沒問題,小孩子那樣可愛,要喜歡她太容易了,可是當丫頭婆子都把她放在第一位,然後才是子初時,我真的沒辦法像從前那樣喜歡她,我跟懷應時說,能不能顧着我們兒子一點,他居然一副「我就是要這樣看重月希」的樣子,我氣得那晚睡覺都在作惡夢。納妾有什麽,就算納了妾,我也還是主母,我的兒子也還是嫡子,但現在我的兒子快被他自己的爹搞成抱來養的,我真的不知道怎麽過了。」

「喜娘,娘給你做主,別回去了。」柳氏氣勢洶洶的說,「我們喬家寧願丢人,也不丢女兒。」

喬喜娘一喜,「真的?」

「自然是真的,話說回來,那丫頭到底是誰的孩子?」

「我都說了不知道……」

「少來,你啊,是我懷胎十月生出來的,真話假話騙不了我,快點說。」

喬喜娘抿了抿嘴,低聲道:「侯芳菲。」

「侯芳菲不是死了嗎?」

「沒有,他見侯芳菲始終無法适應雲山生活,所以放她走,月希是侯芳菲後來跟她表哥生的。」

這事情,是關小翠來跟她說的。

說算謝謝喬喜娘那頓敲醒了她,她好好反省過後,也說了一門不錯的親事,即将為人妻,而且也是填房,她覺得表哥這種行為很欺負人。

「那臭小子……以前女人幫別的男人生的孩子,居然當公主養……」

「我知道他很喜歡她,可沒想到這樣喜歡。」講到真是牙齒都酸,「月希現在不過一個小嬰兒,他就已經這樣了,我無法想象等她慢慢長大,會變成什麽樣子,萬一月希開始跟我頂嘴,甚至不聽話時,到底該怎麽辦……娘,若是姨娘都還好點,争執起來有贏有輸,但現在是侯姑娘的遺女,錯的人只會是我。」

柳氏怒火熊熊燃燒,「娘給你做主,總之,不用回去了。」

只是兩天後,柳氏又改口了,「你已經嫁給懷應時,嫁雞随雞,還是得回懷家。」

喬喜娘不意外,母親擔心她受委屈,所以讓她盡量住,但又擔心她沒人照顧,所以還是要她回去。

在娘家很好啊,但就算爹願意養,哥哥嫂嫂未必願意,侄子将來長大,怎麽看她跟子初都是問題,回雲山,雖然會有不順心的事情,至少生活上是理直氣壯的,事情總沒兩面好,女孩子十五六歲便要嫁人,忍忍,等月希出閣,一切就好了——事實上,她也是一直這樣安慰自己的。

所以當她準備回雲山前,因為身體不适,大夫确診喜脈後,事情突然有了轉機。

大夫說,她胎象非常不穩,脈象淺而快,若是舟車勞頓,可能會保不住,最好暫時住下來,直到生産完再說。

喬華豐一臉錯愕,倒是柳氏很快回過神來,「兒子,去寫信給你妹夫,把你妹妹的情況說一說。」

喬喜娘摸摸肚子,內心頗感謝這孩子一直聽話,直到現在才吱聲,她可以理所當然在娘家住一年,至于一年後會發生什麽事情,她不想去想,至少未來一年她會過得很清靜,哈哈哈。

過幾日,喬喜娘躺在榻上,小翠正在給她唱最新學的曲子,懷應時沒有預警的推門而入,吓得小翠突然走調,至于喬喜娘倒還好,她耳力不錯,早聽見外頭麻雀突然叫了起來,肯定是有人從樹梢穿過,被打擾了。

小翠很識趣的退下。

男人在榻子邊坐了下來,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接到她懷孕的消息,當然很高興,但男人馬上又想起不太對,最近好像沒聽她說身體不好,叫來嬷嬷問,她這個月癸水沒來。

喬喜娘不是那種什麽事情都不清楚的胡塗鬼,換言之,她應該知道自己已經有孕,但不在雲山診孕,還是出發回钰州,要回來的前一晚才說身體不适要請大夫,一路舟車勞頓,脈象自然不穩,留下養胎就成了理所當然。

懷孕是意外,但她利用了這個意外,創造了留在娘家的正當性。

孩子為重,沒人會說什麽。

懷應時知道自己最近行為不太妥,可是,他知道喬喜娘喜歡自己,很喜歡很喜歡,加上她性子軟,就算有什麽也只會忍着,所以她會突然做出這個決定,非常不合理。

拷問了一番後得知關小翠來過。

關小翠一看到他就自己招了,「我告訴嫂子,月希的母親是侯芳菲,表哥你也別怪我多事,多事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嫂子名義上是續弦,也是正妻,可你現在卻是把月希當嫡女,把她跟子初當成姨娘庶子,太過分了。」

懷應時的疑惑全解開了,難怪她不想回來。

這陣子他好好自省了一下,沒想到自省完畢,接到的不是妻子,卻是妻子要在娘家待産的消息。

「喜娘,身體……可還好?」

喬喜娘微笑,「還行。」

「子初……」

「我爹抱去玩兒了。」

「喔……」他擠不出話了。

喬喜娘生着氣嗎?好像不像,表情很溫和,眼神也很溫和,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能感覺到兩人之間流動的空氣有着不同。

關蓮芯跟他說,夫妻一旦離心,就很難再同心了,此後一切都只會流于表面,而非發自真心,讓他好好想想,到底想要什麽,若是想抓住跟侯芳菲那段感情,自可盡量無視喜娘跟子初,把月希拱着,若他想一家好好生活,那麽月希就讓她照顧,等他能在尊重妻子與照顧月希中取得平衡,再把孩子接回去。

「你知道月希是侯芳菲的孩子吧,怎麽都不來問我?」

喬喜娘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怔了一會才笑說:「知道後就都想通了,已經有答案的事情又何必要問呢。」

她又不是皮太厚,何必自己打自己的臉。

「你是不是覺得,我還喜歡她?」

我不是覺得,我是确定——喬喜娘很想這樣講,但三思是她的習慣之一,因此只是想,卻沒說。

「我現在對她并不是喜歡……」

最好是這樣。

「你不信?」

我看起來像傻子嗎?

「你不信。」

呃,好呗,她的心事是寫白了些。

「我覺得是自己害了她。」男人把侯芳菲後來的遭遇大概說了一下,「若不是我,她會過得很好,看到她病成那樣,覺得愧疚,想補償已經無從補償起,才會對月希特別照顧,是移情作用沒錯,但不是那種情,或者說,我只是想讓自己好過一點而已。」

喬喜娘完全沒有預期會聽到這個,但知道他不是為情所困,而是為疚所苦,對她而言,倒是意外驚喜,「那怎會關你的事,侯仲群可以拒絕,陳氏也可以拒絕,但他們都沒有,甚至,連侯姊姊自己也沒有拒絕不是嗎?」

懷應時搖了搖頭,所以在知道侯芳菲喝藥後,他才會很驚愕,因為他從來不知道她是這樣不願意。

「不願意卻不拒絕,嫁入懷家,卻還喝藥,這些都沒人逼她,她是很可憐,可是,如果她好好面對父母說清楚,侯仲群未必會硬把她嫁出,又或者好好面對你,正視自己妻子的身分,好好養兒育女,也許也會有不錯的結果,每個人都必須替自己的選擇負責任,我是,她也是,雖然很可憐,但她的不幸是一連串的選擇錯誤,與你無關,當然,若你要一直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也沒人拉得起你。」

懷應時笑了出來,不愧是自己選中的女人,該傻的時候很傻,該聰明的時候很聰明,「我一直到你不在的時候才想通這點。」

女人心想,是嗎?

懷疑的表情明明白白寫在臉上,于是,男人知道自己得說清楚,這是他第二個妻子,他知道同心并不容易。

「你不在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清風院很難待……你藏着肚子回到钰州,對我來說打擊很大。」

「真的?」

「真的。」拉起女人的手,「我不會讓你跟我離心的。」

女人微微一笑,不會告訴他,自己沒要跟他離心。

不好跟他發脾氣,就想辦法讓他挂念挂念,看,效果多好,他不但坦白跟自己交代前因後果,還表示不會讓兩人離心——他那脾氣,說出這些話并不容易,喬喜娘已經滿意了。

見好要收,這才是夫妻相處之道。

「我困了,扶我去床上躺一下。」

男人自當遵從。

女人上了床,又往裏頭移了移,示意他上來,「一路趕來,累得很了吧,躺一下再起來吃晚飯。」

懷應時沒推辭,除了鞋子便上去。

男人其實沒那樣累,但當女人靠過來,聞到她身上淡淡香氣後,居然莫名覺得想睡。

窗外秋日正好。

男人半夢半醒之間突然想起,還沒跟她說讓她把西廂收拾一下的事情——一年時間太長,他打算也住在這裏。

不過算了,先睡,醒來再說。

【尾聲】

喬華豐五十歲生日那天,生日宴辦得十分風光。

當初廣發邀帖,是想告訴江湖他金盆洗手啦,以後喬家镖局交由大兒子喬光接手,原以為大家只會回帖恭喜,沒想到一堆人說要來,這下倒是讓柳氏跟陸氏大傻眼,搞不懂這些人來幹麽,發帖子不都只是為了面子上過得去嗎,居然還來?這麽認真幹麽。

喬光倒是不意外,「肯定是看妹妹的面子。」

武林盟主侯仲群在幾年前因為鏟惡金賬本被公開,衆叛親離,江湖上正義聯盟形同瓦解,而相對于此,異教雲山卻是更形壯大,有錢不說,去那裏養老的大師年年增加,絕學都在山裏,偏偏山路難進,再小心翼翼都會被守山的狼群聞到味道,一狼嚎,百狼到,沒有人領路根本進不去,于是乎,懷應時成了江湖人士巴結的對象,不是希望能跟他一起做生意,就是希望能到雲山作客,好偶遇大師,也許大師心情好,傳下幾招江湖失傳的絕學——這種時候懷應時的岳父大壽,別說收到帖子的會去,就算沒收到,也會找個名目前往。

柳氏并不懂江湖事,丈夫五十歲生日是照着四十歲生日的模式依樣畫葫蘆,沒想到所有回帖都是「必當前往」。

從「不克前往」變成「必當前往」,柳氏眉毛皺了起來,算算快一千人哪,喬家院子可沒這樣大,後來還是按照喬光的建議,把客人分成五批,就按照掌門姓氏筆畫,也省得鬧出什麽風波。

就這樣,喬華豐的喜宴一連五天,而且為了避免厚此薄彼,每天都要表演一下金盆洗手。

大部分的來客都會問上一句,「怎麽不見大姑娘跟懷教主?」

「喜娘有孕,養胎呢。」

接着就是「喔」的一聲,難掩失望,但客氣話還是要說的,「大姑娘真是好福氣。」

柳氏笑咪咪,那是當然,懷應時這女婿實在沒話說,即便有過月希那事,可後來他自己也想清楚了,喜娘懷第二胎時,他幾乎住在喬家……雖然沒走過一次正門,但對于這樣一個異教女婿,也很難要求他遵循禮法,只能算了。

喜娘第二胎也是晚上生的,院子的昙花剛好開了,取名子昙。

出了月子,懷應時便帶着妻小一家四口回雲山。

雖然他這一年來表現不錯,可身為一個母親,在知道他也預備把月希從賞星閣接回後,柳氏不能說不擔心,只能跟女兒說,她已經比馨州絕大部分的女人過得好了,若只是月希這坎過不去,讓着他些,無論如何,夫妻嘛,以和為貴。

喬喜娘點點頭,表示懂。

至此,柳氏也只能自己催眠,兒孫自有兒孫福。

要懷應時不偏心月希是很難的,看自己的兒子就知道——喬光自小喜歡表妹真兒,兩家也有默契給孩子訂親,可沒想到真兒相貌太好,被知州收為義女,獻入宮中,兒子後來娶了陸氏,陸氏已經是個好媳婦了,漂亮又聽話,可是兒子就是對家裏那匹倔驢子特別好,原因無他,那倔驢子是真兒送他的,得不到的永遠最好。

一匹驢子都這樣了,何況是個流着血脈的小家夥。

懷應時帶喜娘回雲山沒多久,就傳出消息,原來侯芳菲病故之前,有給他生個女兒——喜娘說,這是她跟懷應時商量過後的結果,既然要帶在身邊,義女養女都是尴尬,将來說親也問題重重,不如就把她當成侯芳菲給懷應時生的女兒,母親難産而亡,而她叫做懷月希,是懷家嫡長女。

柳氏看了信,忍不住覺得自己女兒聰明。

懷應時那人吃軟不吃硬,喜娘留在娘家待産,他就來了,喜娘直接把月希從養女變成嫡女,那麽他總不好做得再過。

喜娘信上總說很好,很好。

她也不知道女兒是真好,還是只是讓她放心,算算子昙都三歲了,難道不懷了嗎——正當這樣想的時候,喜娘來信了,一個多月身孕,柳氏覺得稍稍放心,有喜的話,感情不會太差。

第三胎依然是男孩子,還一次兩個,取名午江,午河。

雙胞胎!

這下柳氏忍不住了,親自殺上雲山去看女兒跟外孫,當然,最重要的是看看懷應時對女兒到底好不好。

親自鑒定的結果,還挺好的。

姨娘沒出現,妾室也沒出現,關蓮芯兩年前就不住雲山了,跟懷天跑去西域說要挖寶,至于她最煩惱的月希,五歲多的年紀還是很黏人,黏的對象是喜娘。

喜娘一手繡工沒人當一回事,只有月希十分捧場,年紀小小就跟着她畫花樣子,不過才五歲,喜娘說等她大一點再讓她拿針。

至于子初跟子昙,自然是崇拜他們爹了。

對男孩子來說,再精致的鞋面也比不過一套拳,只要懷應時在,兒子肯定是在他身邊轉,相較之下,月希反而比較像她生的——皇後都還要面對無數妃妾,而且世人都知道,今上偏寵的二皇子并非皇後所出。

喜娘笑說,夫君現在對所有孩子一視同仁,月希也很好教導,算算,自己可比皇後這最尊貴的女人好命多了。

柳氏很欣慰喜娘想得開,去計較丈夫在意的事情,只會磨掉夫妻情分,不如去在意丈夫在意的事情,反而能贏得更多感情跟疼惜,這天下很難有十全十美的婚姻,日子輕松,又能一家和樂,已經不容易。

去雲山時,柳氏各種不安,回钰州時,各種安心了。

當初看中懷家,是因為懷應時說過,妻子可常回家小住,後來孩子一個接一個,自然抽不開身,只是,這回喬華豐五十歲,喜娘說,無論如何是會到的。

大生日,熱鬧了好幾天,剛開始還有人期待懷應時是趕路不及,所以故意留在喬家镖局附近的客棧,可這等啊等的,好幾天都過了,終于不抱希望,賀客才逐漸散去。

喬華豐五十歲過後的第十天,幾輛馬車緩緩駛入喬家大門。

馬車就是青帳子蓋着,帳無刺繡,木無雕花,看來平淡無奇,沒人留心到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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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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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