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魔尊

關于從前的那一切, 師無射……想起來了嗎?

花朝晚上回去了一夜沒有睡,也沒有打坐,根本定不下心。

她仔仔細細地回想師無射從被謝伏的本體金龍殺死, 又神魂合一之後, 各種不一樣的地方,但是她又無法徹底确定。

想去找師無射求證,又有種難以消解的情怯,如果他已經想起來了,那他……為什麽不說呢?

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生怕那些過往影響了他們今時今刻的美好?

花朝又忍不住在自己的屋子裏拉磨了。

她其實不太能把這一世的師無射, 和上一世那個陰沉冷厲的魔尊聯系在一起。

他們上一世根本沒有什麽交流。

或者說上一世師無射給她做了一輩子真的妖寵,根本沒有以人形和她說過幾句話。

他是怎麽想的?

他會不會是介意她和謝伏結為道侶的事情?花朝想起自己上輩子對謝伏那眼瞎心盲一樣的追随, 就差點把自己的手指頭咬禿。

她憋在屋子裏瘋狂吃糖, 細細捋順她重生之後的一切, 先是她和謝伏的共感,她以為是天道給她的限制。

在黃粱秘境裏面, 她和謝伏的共感終于不解自開, 而謝伏的修為盡數被她褫奪, 人身毀去妖魂逃走。

天道是想要做什麽?花朝回想重生後的所有事情, 天道似乎從未限制過她任何“不符合劇情”的做法。

花朝甚至開始懷疑起了天道。

而這個世界又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死亡能讓人想起上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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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在屋子裏把自己糾結成麻花兒了, 大年初二晚上,師無射來飛流院找她了。

因為過年的時候師無射登堂入室的舉動, 現在整個飛流院都知道, 師無射是這飛流院的“準女婿”,花良明自從除夕夜之後, 便又下地窖去煉丹了。

因此師無射一來, 飛流院的婢女便直接把他引入了飛流院, 帶到了花朝的房門口。

而後才對着裏面閉門不出的花朝喊道:“大小姐,姑爺來了!”

花朝這幾天想得太多了,腦子都木了,乍一開始都沒有聽懂“姑爺來了”,是什麽意思。

但是很快,她神識掃到了熟悉的人,師無射正站在她的門外!

花朝抱着糖罐子險些一蹦三尺高!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見……魔尊大人。

花朝對上一世魔尊的印象,停留在他把自己擄到魔界,卻半點不敢沾邊。

整天好吃好喝供着自己,卻根本都沒有和她說過幾句話。

而花朝那時候勾搭魔族反他,跑回了謝伏身邊,如今想來就後悔。

特別後悔。

如果她那時候就知道了一切,和師無射一起把謝伏弄死,後面的那二百年,天下至少能少很多的戰亂……

花朝胡思亂想着,就沒有第一時間去開門。

等她回過神,師無射已經打開門進來了。

他能感覺到花朝在屋子裏,卻不像之前跑出來迎接他,本就奇怪。

而且她這兩天沒有去找他,師無射非常想她。還很害怕,怕又是明月長老不喜歡自己,不讓她來找自己了。

結果一進屋,看到了花朝,師無射唇邊的笑意就有些蒊凝滞。

因為花朝看他的眼神很奇怪,甚至帶着些許陌生。

師無射站在門口,并沒有馬上過去,因為他能感覺到花朝的緊繃,她此刻像個炸毛的山貍。

“壯壯?”師無射試探着叫了她一聲。

生怕她下一句便是要同自己分手。

兩個人對視了片刻,花朝勾起嘴唇僵硬笑了笑。

她緊張得手心都出汗了。

師無射怕花朝和他分手,花朝又何嘗不怕師無射介意上一輩子的事情?

她在感情上的自信嚴格來說全都來自師無射,她上一輩子一生學會的都是妥協和順從,隐忍和假裝不在意。

她好容易知道了那些都是不對的,知道了正常的健康的感情是什麽模樣。

她如何能不怕失去呢?

她甚至不敢戳穿,生怕戳穿了師無射,兩個人之間便從此有了隔閡。

因此花朝本能選擇去逃避,和上一世一樣,想要堵住眼睛,捂住耳朵,粉飾太平。

因此她笑着說:“九哥,你來了。”

“哈哈哈哈,我正好要去找你呢。”

“你……我……我這兩天在跟着我爹爹學煉丹,我有點忙。”

花朝越說越心虛,她甚至不敢去看師無射的眼睛。

不過原本有些猶豫的師無射,已經迅速走到了她身邊,抓住了她因為撒謊而亂揮的手。

而後看着她,眸光沉沉道:“到底怎麽了?你不用對我勉強你自己笑,也不用對我說任何的假話。”

花朝被戳穿,臉上紅了起來。

師無射說:“是不是明月長老還不喜歡我,不許你找我?”

師無射想說沒關系的,但是花朝聞言連忙擺手道:“不是的不是的!”

“我……是我自己的問題。”

花朝咽了口口水,師無射拉着她的手腕,兩個人面對面站着。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夜裏的長明燈亮起,順着敞開的門映照進來,将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的師無射包了一層冷白的邊。

花朝想到剛重生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拉着自己,那時候花朝就想,謝伏對她的感情,正如風雪之中搖曳的蠟燭。

那師無射是她的長明燈嗎?

她望着師無射那雙分明斜飛桀骜的眉眼,卻看着她透着琉璃色的柔和,她心中升起了無限的勇氣。

她想知道,他是他的長明燈嗎?

就是那束無論經歷怎樣的風雨,只要不耗盡最後一絲靈力,就不會熄滅的光亮嗎。

因此花朝在他的注視下,咽了一口口水,而後開口道:“魔尊大人。”

師無射抓着花朝的手腕不受控制一顫,瞳孔急遽收縮成了豎瞳。

花朝心提了起來。

師無射卻只是短暫的失控,而後很快恢複了尋常。

花朝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師無射也看着她,片刻後低低“嗯”了一聲。

但是随着他的聲音落下,他将花朝緊緊擁在了懷中。

特別緊,緊到根本不給花朝任何拒絕和退縮的餘地。

花朝被勒得“吭”了一聲,而後因為這過于緊密的擁抱,懸着的心緩緩落下了。

她慢慢軟在師無射懷中,擡手回抱住了他,甚至勾唇笑了起來。

一切都是她杯弓蛇影,風聲鶴唳。

她太害怕失去現在的美好,以至于踟蹰萬分。

“你什麽時候想起來的?”花朝悶在他懷中問。

師無射抱着她,帶着她向後走了幾步,直接把她壓倒在床上,俯身看着她,用一雙眼細細描摹着她因為喜悅微紅的面色。

“天劫那時候。”師無射坦言說。

花朝身上沉沉的,但是心反倒很踏實。

她看着師無射說:“那你怎麽不跟我說啊!我也記得上輩子的事情,你知道嗎?”

“你不奇怪嗎?我為什麽這麽早就能知道那些陣法什麽的,你還真憋得住。”

“你記起了上輩子的事情,你應該告訴我的,害我白白糾結了兩天!”

師無射撫着她鬓邊發絲,卻道:“因為對我來說,無論是上輩子的你還是這輩子的你,都是我的夢寐以求。”

“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花朝最糾結的點就在這裏!

師無射難道就不奇怪?

他都想起了上一世,他又怎麽能若無其事,甚至沒有讓她察覺出一點異樣?

花朝疑惑的事情太多了,她今天必須要好好盤問一番。

花朝先挑了個自己最在意的事情,攥拳砸了下師無射的肩膀,說:“再說了,你……你上輩子為什麽不跟我說你是黑球啊。”

師無射低頭用鼻尖戳花朝的鼻尖,脖頸和側臉。

他回答道:“因為你那時候最厭惡妖寵化人。”

花朝噎了一下,确實是這樣的。她厭惡到了一種極端,為此和謝伏吵了好多次,因為謝伏不肯殺那個雅懿仙尊。

“那你就沒想過把我從謝伏手中搶走嗎?”花朝說,“我那時候被他騙,到這輩子才知道事情真相,羽人族也是被逼的,而且我大師兄的死,還有三界的動亂,都源自他!”

師無射撐起一些手臂,看着花朝道:“我搶過。”

花朝想起了師無射把她帶回魔域的那次。

“但是那時候你一心想回去,每天都不開心。”所以他就設了個計,讓花朝重創他,然後逃走。

花朝張了張嘴,半晌後,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師無射說,“我那時候沒有進過黃粱秘境,不知道一切是謝伏搗鬼。”

“我一直都很厭惡他,但你愛他,我不能殺他。”

花朝表情複雜,但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追回。

她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師無射,但是一時間又找不到頭緒。

她總覺得哪哪都不對勁兒,但是又想不通。

但她不打算隐瞞師無射,“咱們生活的世界,是個話本子。”

“我是重生的,我死在雷劫之下,天道憐惜我功德厚重,讓我重生。”

花朝給師無射看,“之前不告訴你,是怕你們把我當成妖邪,現在你應該信了,這蓮花便是功德印記。”

師無射垂眸看着花朝腕上開了一瓣的金蓮,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只是他垂着眼睛,花朝看不見。

他頓了片刻,作驚訝狀,“怎麽會?”

“荒謬吧!我也覺得荒謬!”花朝說,“謝伏還是天道之子呢!這個世界上的好東西本來都應該是他的,但是這輩子他完蛋了。”

花朝說:“我猜想天道也不滿他作惡多端,才讓我重生搶他機緣修為!”

師無射聞言伸手摸了摸花朝的臉,點頭表示認同,“我覺得也是這樣,他配做什麽天下帝君,上一世想反他的人也不計其數,他就配永世不得翻身。”

“而你是真正憐愛蒼生之人,那些年因你而平的戰争無數,你才是衆望所歸。”

花朝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臉說,“哎哎哎,你別誇了,一會兒我都成神仙了。”

“你這輩子一定會成仙。”師無射眸光晶亮,堅定道。

花朝美得不行,誰不愛聽奉承的話?管他真的假的,聽着好聽嘛,而且誇她的人還是她喜歡的,飄飄欲仙的感覺直接翻倍。

她不怎麽要臉的嘿嘿嘿笑一會兒,心說這笑話可別讓別人聽見了,大牙要笑掉了。

她捧着師無射的臉,那種生怕他介意上一世的情緒完全散了。

師無射總能給她最好的情感回饋,給她自信,讓她不光自信,還能做神仙。

花朝問他:“你真覺得我這麽好啊,我還和謝伏過了那麽多年,被他迷惑,你一點也不介意嗎?”

“上輩子我渡劫失敗後,你回去了嗎?你跑了那麽久……是死了嗎?”

師無射點頭道:“回去了。”

他深看着花朝說,謝伏沒保護好你,“我同謝伏同歸于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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