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絞殺
雅懿之前并不知道花朝的具體修為, 只聽人說她是個會的東西比較雜的金丹。
修士之間相差一境,便是天差地別,雅懿從來就沒有把花朝放進眼中過。
而這些氐人的牙齒和指甲都會分泌出一種能夠麻痹敵方身體的毒素, 只要被沾到, 就連修士的修為也會因為麻痹暫時喪失。
而等到反應過來之後,肉身早已經被這些氐人給撕扯粉碎了。
花朝被他鉗制住,乃至被他打落都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跌落水中也是瞬間被拖到了水底,雅懿根本未曾想到,花朝竟然還能活着!
他自上而下對上花朝從水中鑽出的帶笑的臉, 花朝雖然面頰上有幾處還在滲血的擦傷,但她身上并沒有任何被撕扯的致命傷。
她攥住了雅懿的腳踝, 看着雅懿的表情透着一種和雅懿一樣的癫狂和桀骜。
她就像是從黃泉地獄爬上人間的惡鬼, 對着雅懿充滿惡意地笑了下, 臉上血水彌漫,她道:“下面挺涼快的, 下來吧仙長!”
雅懿擡手運起靈力朝着花朝攻擊而去, 就在這時候, 整個容納氐人的池底泛起了刺目的金紅之光。
池水在翻滾之中迅速形成了一個漩渦, 花朝不再掩蓋自己的修為, 運起靈力和雅懿對了一掌。
“嗡”地一聲,整個空間都跟着震動了一下。
雅懿是個丹修, 但好歹是元嬰修為, 素來也未曾和人動過手,從未想過他會跟一個小輩對掌鬥法, 卻被對方強悍的靈力震蕩得喉間翻滾。
而這裏的震蕩, 也帶起了外面, 頂層的拍賣場跟着震蕩了起來。
正在起沖突鬧事的,正是清靈劍派的弟子還有不少九霄殿的。後來到場的刀宗弟子也加入了喧鬧行列。
他們之間并沒有真的打起來,而是按照花朝之前交代的,一直吵鬧不休,要推進拍賣的進程。
而随着整個拍賣臺震蕩不休,主持人神情卻很淡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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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看來今天的壓軸拍品,已經迫不及待了!”
“下面就請我來為大家揭曉——”
“下來吧你!”花朝宛如索命水鬼,進境之後她也是第一次同人鬥法,心口滾燙,雙眸都泛起了金紅之光。
趁着雅懿驚愕難言之際,她手上一用力,便将雅懿險些拉倒在池邊。
與此同時水中的漩渦越卷越大,到最後整個池中宛如被卷入海中暗潮。
而水底的金芒大盛都來自花朝這個元嬰期修士親手繪制的傳送陣盤,露出了刺目的真容。
雅懿眼中終于洩出了震驚之外的慌張畏懼,他被花朝這個雜宗小修激怒,正好壓着她來喂氐人。
但是他絕沒料到,花朝竟然根本不是個低階修士,而是元嬰修士!
他瞬間想通了清靈劍派前段時間對外宣稱的兩個元嬰修士,其中并沒有面前這個小修,看來是清靈劍派想要打各派一個措手不及。
這倒也尋常,那樣的小宗門不靠這樣投機取巧的辦法,弟子們的整體素質又不行,他們還能怎麽出頭?
但是想通了也晚了,因為他已經掙脫不開。
傳送陣啓動,正在把這屋子裏的一切都朝着陣盤裏面吸取。
在發現雅懿被拉住腳腕的第一時間,就已經跪地匍匐的酒樓老板,現在正在地上緩慢蠕動,他的目标是門口,但是一直被吸力扯向池子的方向。
雅懿也是個狠角色,眼見着要被花朝拉入池中,他又掙不開花朝的手,當斷則斷,他擡手成刃,竟是要生生斬斷自己的足。
但是這世上哪有那麽好的事情?
花朝笑容擴大,看着雅懿要斷足求生并沒有絲毫慌張。
下一瞬,水中猛地躍起了一個人身魚尾的氐人,張着布滿釘齒的獠牙,伸長了帶着能輕易刨開鯨魚的尖利蹼爪,徑直朝着雅懿撲了上去——
雅懿面色劇變,原本要切掉自己足踝的靈刃朝着氐人切去。
氐人的腹部被豁開一道口子,細密排列如同鋼甲一般的魚鱗被劃開的聲音刺耳又尖利。
和他的叫聲一樣直鑽耳膜,但這個氐人并沒有馬上撤退,忍着開膛破腹的疼痛,硬生生伸長了蹼爪,在雅懿的臉上留下了幾道深深的血痕。
血瞬間湧出來,花朝也放肆笑起來。
雅懿覺得她已經瘋了,和這樣的兇獸同在水中,她竟還笑得出來!
但是很快瘋了的人變成了他。
因為第一個氐人族跌落水中之後,很快有接二連三的氐人族躍出漩渦流轉的水面,全都朝着雅懿撲去。
他們的鐐铐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解開了,全都沉在水底。雅懿目眦欲裂。
螞蟻多了也能咬死大象。
更何況這些氐人根本不是孱弱螞蟻,他們是兇獸,是被隔絕在妖霧森林的另一面,連妖族也會避諱的一個族群。
這些人将這些比猛虎還可怖的氐人弄上岸,還妄圖将他們變成供人亵玩蠶食的美人,真當他們不會說人話,就聽不懂人言,分辨不了是非嗎!
很快空間裏面傳出了雅懿凄厲的尖叫聲,他被那些瘋躍而出的氐人抓撓撕咬得鮮血橫流。但是因為身體麻木,根本調動不了靈力。
他被他當作玩意的東西,當作畜生兇獸對待的氐人,生生拖入了池中。
也就是這時,陣盤忽然轉動了起來,徹底啓動。
整個屋子的琉璃壁被映照得五光十色,美輪美奂,如同仙境。
花朝松開雅懿,張開來雙臂被任由自己被漩渦卷入其中。
“砰砰砰砰!”傳送陣巨大的啓動力量,讓所有的琉璃壁全都破碎殆盡,整個空間到處都是尖利的琉璃亂飛。
那個被陣法的力量生生拖到了池邊的老板,在亂飛的琉璃碎片之中遭遇了一次千刀萬剮,在尖叫之中血肉橫飛,筋骨錯位。
随着最後一道金芒卷着池水消失,空間的震蕩停下片刻,随後又再一次開始。
整個空間随着齒輪咔咔轉動,緩緩上升。
外面高臺之上,主持人滿臉神秘地請所有修士都坐下,而後等到看臺上憑空升起了一個巨型的,被黑布蒙着形狀的物品時,場中的氣氛沸騰了起來。
所有障眼埋名的仙首等的就是今晚的這個壓軸拍品,主持人又介紹了一大堆東西如何的稀有,如何的珍貴,如何美到勾魂奪魄。
誰也沒有注意到黑布上面已經被鮮血侵透,場中的高境修士就算是察覺了,也只是更加興奮。因為他們有些人已經知道了這裏是什麽東西,他們甚至還在仔細品味這血腥的味道,心中感嘆不愧是氐人族,和人族最接近,連血液的味道都一模一樣。
而後主持人把所有人的胃口吊到了巅峰,這才命人猛地拉來了黑布——
場中沸騰之音戛然而止。
同時在阜康國的皇城郊外,一陣金芒閃過,而後懸浮在半空的巨型陣盤,如同一個喝多的巨人大張着口,将它在另一處空間吞吃入腹的東西一股腦地傾倒出來。
嘩啦的水聲,伴随着琉璃碎片叮當作響,氐人發瘋的尖叫,還有雅懿崩潰驚恐的嗚咽。
花朝被陣法噴出來,摔在地上就開始笑,笑得像是得了失心瘋。
她真是沒有料到這麽輕易就得手了,上輩子她的經驗加上這一世再也不會停滞不前的修為,她仿佛沒有什麽辦不到的事情。
哪怕是在這樣嚴密而盛大的酒樓,将一個元嬰期的修士和一群氐人帶離。
她躺在那裏,身邊就是撲在雅懿身上撕咬的氐人,他們像正在進食的猛獸,縱使長得足以迷惑衆生,但如此瘋狂的樣子此刻根本毫無什麽美感可言。
反倒有種怪誕的恐怖。
但是花朝一點也不怕,她就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看着今夜星月繁茂,像是在看她曾經渺如星辰的一生。
她生出了一種乾坤博大,不及她心胸廣闊,身如清風天地任她搖曳的疏闊和豪邁。
她像是融入了世間萬物。
她剛剛進的境界,竟然在這種堪稱狂妄的心境之下,隐隐有動搖再進之意。
花朝感覺自己再躺一會兒就能原地飛升成神。她覺得自己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逆轉山河日月,撥動星辰軌跡。
直到她被一雙大手揪着衣領子,像拎小雞仔一樣從地上薅起來。
直到那雙美麗得她做夢都癡迷不已的狐貍眼,貼着她的眼睛瞪着她怒吼道:“我說了等我,你是不要命了嗎!”
師無射眉目淩冽無比,看上去簡直比正在吃人的氐人族還要可怕,一下子就把花朝亂飄的思緒,活生生拉回了身體。
“你……”師無射氣到呼吸急促。
今天那瑤臺傾酒閣之中各宗仙長無數,花朝這樣的修為在那些仙長的面前簡直就如同孩童。
師無射從來不會置喙花朝想要做什麽,他可以以命去完成她任何心願。
但是一眼沒看到,就這麽一眼沒看到。
她差點把天給捅個窟窿,那瑤臺傾酒閣背靠的天象門,天象門裏面的仙首光是長老便有煉虛期十二人。
再往上閉關不出的掌門更是只差一點便能立地飛升,她如此膽大包天,元嬰期便敢如此攪局,對方如果真的要計較,他……如今的他,又怎麽護得住她?
師無射氣得雙眸都泛起了血色,他看着花朝,斥責的話到了嘴邊。
但是想到上一世那個循規蹈矩憋悶怕事,想要維護各族之間和平,左支右绌心力交瘁的禦霄帝後……他已經無法把這一世的花朝,再和那個前怕狼後怕虎的“仙女”聯系到一起了。
師無射對上花朝有些讨好瑟縮的視線,但雙眼中已經沒有了那時候的疲憊和晦澀,只有灼人的光亮和桀骜不馴,師無射突然就什麽都不想說了。
這不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嗎?
他就是想要她想這樣活着,随性而為,再也不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無助哭泣,這樣将她送回來,才有意義。
師無射因為擔心她安危而爆發的怒火,迅速消散,從拎着她的衣領,改為抱住了她的腰身,将頭埋在了她濕漉的肩膀上,聲音幹澀道:“你吓死我了。”
他不是怪花朝,他只是怕他保護不了她,他沒有再重來的機會的。
如果不是花朝一直在通信玉牌裏面說不要他和武淩去瑤臺傾酒閣,要他們來郊外等着。師無射差一點就化身天妖,殺進去幫花朝了。
“我真的怕。”師無射死死抱着花朝。
“呃……”武淩和師無射一起來的,用縛仙索制服了雅懿和一地的“妖獸”,想要問問怎麽辦,卻插不進他二師弟和小師妹之間。
還是花朝因為師無射突然從盛怒轉為平靜的情緒,疑惑回神,她都做好準備要道歉哄人了,師無射卻突然好了?
她疑惑地抱着師無射道:“我沒事,真的沒事,我什麽痕跡都沒有留下,沒有人會知道是我幹的。”
“我有把握的,九哥,你別怕。對不起,我下次無論做什麽都一定和你先商量好。”
花朝摸了摸師無射彎向她的脊背,搓了搓,說道,“我已經是元嬰修士了,不會輕易出事的……”
“我的陣盤成功了,從來沒有發揮過這麽大的力量!”
花朝旁若無人地安撫了師無射好一會兒。
這才側頭對尴尬站着的武淩道:“大師兄,這些不是妖獸,是氐人。”
“是記載在妖志上的,生活在妖霧森林後面的,本不應該出世的一個族群。”
“你尋個地方将他們安置起來。”
“至于這個雅懿,他售賣催化妖寵的丹藥,妄圖創造妖寵性奴拉攏各宗仙長,罪不容誅。”
“不過還有點事情要問他。”花朝居高臨下看着雅懿,他被撕扯得有些厲害,看不出人樣了,足可見這些氐人有多麽恨他。
他因為氐人毒素有點精神渙散,但畢竟身為元嬰修士,很快便會恢複。
花朝在縛仙索上加了好幾重禁制,确保他恢複修為也無法逃脫。
随着她給武淩科普什麽是氐人族,也說明自己為什麽要抓雅懿,這時候雅懿的神情已經恢複了。
他帶着驚恐看向幾個人,又含恨看向花朝。
開口便是:“我是九霄殿仙長,你們……你們趕緊把我放了,否則九霄殿絕不與你們善罷甘休!”
花朝嗤笑,他的優雅和氣度全都沒了,到最後求饒也是這一套話,無趣。
她正要上前。
師無射拉住她,攥了攥她的手說:“你想問什麽,我來問。”
他希望花朝随性而為,卻不願意讓花朝做這等手染鮮血的事情。
師無射把雅懿拖到一邊,花朝沒有跟過去,和武淩商議起了這些氐人的去處。
他們都在縛仙網後面,有些驚恐也有些兇狠地看向武淩。
對,是看武淩,不是看花朝。
他們雖然不會說話,卻知道好壞,更是能通過情緒便輕易分辨人的惡意和善意。
他們以惡意為食,并不食人,之所以會吃掉之前的那些修士,是因為那些人被雅懿騙到他們被關押的地方,利誘哄騙下對他們産生了貪婪的惡意。
而花朝對他們毫無惡意,因此他們雖然也撲了她,卻并沒有撕扯她,是想把她壓到池底,躲避那個雅懿的殘害。
而花朝在池底飛速解開了他們的禁制,他們更是知道花朝對他們沒有惡意,才會後面那樣配合她把雅懿拉進開啓了傳送陣的池子。
花朝蹲下對他們道:“你們別怕,先找個地方安置下來,等仙門大比之後,我會親自把你們送回家。”
氐人們兇狠的神情有所緩和,一個個趴在地上看上去還挺乖的。
武淩把縛仙網收起來,他們湊在一起,舔舐彼此的傷。
師無射很快回來,對着花朝搖頭,“他根本不知道瑤臺傾酒閣後面的人是誰,只知道那個凡人老板,是旁人推出來的傀儡,他也沒來得及接觸後面的人呢。”
花朝其實也料到了這種結果。
不過她也沒失望,畢竟她的目的一開始就是殺了雅懿這個災禍源頭。
“那怎麽辦?”武淩皺眉道,“要将那個人送去仙盟嗎?”
雅懿不知道被師無射怎麽折磨的,反正出氣多進氣少了。
花朝看着武淩問:“大師兄,你相信我嗎?”
武淩點頭,“自然。”否則他怎會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問,便聽從花朝的指示,等在這裏。
花朝走到武淩身邊,像小時候撒嬌一樣,拉了下他的袖子說,“我知道大師兄霁月清風,磊落光明。”
“但是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并非是用所謂正義能夠做到的。”
“大師兄你可能無法想象,一旦妖寵肆虐,整個修真界會變成何種糜爛模樣。”
“但是雅懿是研制催化妖寵丹藥的罪魁禍首,這種人,像毒,不能交到任何人的手中。”
武淩微微蹙了一下眉。
他向來心如朗日,比較信任仙盟。信奉人間正義。
但是花朝越過他,朝着那個雅懿走的時候,武淩也只是皺眉,并沒有攔着。
師無射看着花朝,一時間神情有些複雜,又有些欣慰。
他既不想讓她手染鮮血,又慶幸她已經成長到不需要他捂住她的眼睛。
花朝走到雅懿身邊,雅懿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神情扭曲,加上一身被撕咬抓撓的破爛皮肉,看上去像一具正在腐爛的屍體。
“饒了我,饒了我……我,我可以把配方給你!”
“我……我可以幫你引出幕後之人!我知道是誰,我知道……啊!”
“啊啊啊啊!”
他驚恐無比地叫了起來。
因為花朝雙手結印,拉出了赤金色的細絲,鑽入了雅懿的內府,纏住了他內府的元嬰小人。
元嬰是元嬰修士的第二條命。
花朝半跪在地,第一次殺死殷掣她的雙手顫抖,心中掀起巨浪。
而這一次她絞碎雅懿的元嬰,全程面無表情,連一絲憐憫也無,動作幹淨利落。
看到雅懿眼神渙散嘴角湧出血,身上靈力瘋狂潰散,花朝甚至在想,師無射表情那麽嚴肅,是不是還在生氣?
今晚鑽一下他的被窩,能把人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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