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鬼影重重
我還沒有回過神來,突然聽得外面二丫驚惶的大叫出聲,我吓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忙跑出去。只見二丫剛剛走到我家院子門口,由于圍牆拆了一邊,如今在昏蒙蒙的暮色中看着,宛如是一個大張洞口,一塊塊突起的磚,像是交錯的犬牙。
二丫神色驚惶,見着我忙着跑了過來,一頭撲在我懷裏,我急問道:“怎麽了?”
“一個黑影……這麽一閃,就不見了!”二丫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吓得臉色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說道,“徐大夫,會不會是鬼?”
“胡說!”我喝斥,“這世上哪裏有鬼了?大概是有誰走過去,天色晚了,你沒看清!”
“我看着他走到牆壁裏面去了!”二丫結結巴巴地分辨。
走到牆壁裏面去了?我被她一說,也不僅有些寒意,但還是撐着說道:“沒事的,我去看看。”說着,我就向牆壁邊走去。可是牆壁邊什麽都沒有,除了亂糟糟的磚頭泥土,一切都好,外面,天上一輪老大的月亮悄然升起,把原本黑黝黝的地面上,鋪上了一層清光。
“沒事的,一定是你看花了眼了!”我安慰二丫道。
二丫擡頭,可憐兮兮地看着我:“徐大夫,我不敢回去了……”
我愣了愣,不敢回去了?我姥姥已經過世,這裏就剩下我一個人,如果她不敢回去,留下來的話,只怕諸多不便。
“我送你回去吧,反正也沒多少路。”我嘆氣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我說着,回身去拿了手電筒,反手鎖了門,送了二丫回來。經過村子口的時候,陡然想起王來弟就吊死在那棵白果樹上,這麽一想,頓時就毛骨悚然,背心一片冰冷,夜風一吹,遍體生寒。
當即加快腳步,向家裏走去。由于月色比較亮,我雖然帶了手電筒,為着節省電,就沒有開,剛剛走到家門口,恍惚裏見一個人,模模糊糊地站在門口,我一驚,只當是賊,大聲喝道:“誰?”同時,我忙着取出手電筒照了過去——
光柱亮起的瞬間,我清楚地看到一個黑影沒入在圍牆裏。我使勁揉了揉眼睛,舉着手電筒四處照了照,什麽也沒有。
看花眼了?我在心中暗道,只是背脊上一片涼飕飕的,冷汗再次把衣衫濕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取出鑰匙開門的時候,總感覺黑暗中似乎有東西盯着我,看得我毛骨悚然。
我向四處看了看,天空中一縷浮雲飄過,将月亮遮住大半,蒼白色的月光下,在圍牆破開的口子邊,隐約有個黑影,靜靜地伫立着……
子不語怪力亂神,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将心中的恐慌壓下去,說不怕,那是騙人的,不管是人是鬼還是賊,如今我都怕得很。取過手電筒,緊緊地握在手中,這次我沒再次打開手電筒,我一點要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師父以前曾經說過,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我素來行為端莊,治病救人,自問對得起天地良心,自然不怕這等宵小,但由于圍牆拆除,我倒是更怕鬧賊。
我一步步地向着圍牆角落裏走去,慘白色的月色恍恍惚惚地透進來,風過處,那個黑影似乎動了動,看的我更加懼怕。“誰?”我有些心虛,喝問道。
角落裏面的人影,靜靜地立着,一聲不吭。
我再次向前走過去,不料腳下一絆,頓時就重心不穩,重重地向前栽了下去,膝蓋處一陣劇痛,似乎撞在磚頭上,我這才想起,白天這院牆拆得亂七八糟的,我這麽摸索着過去,一個不注意,腳下就被磚頭絆倒了。
劇痛之下,我反而鎮靜了下來,忙爬起來,摸着手電筒,不料手電筒不知道什麽緣故,竟然不亮了,我死命的對着手電筒拍了拍,黃昏色的光恍惚亮起來。我對着角落裏面照過去,哪裏有什麽人影了?只是一根一人來高的木頭,撐着快要倒塌的院牆,不知道是那個粗心鬼,把衣服褂子落在我這裏了,就這麽挂在木頭上,黑暗中恍惚一看,還真以為是個人呢!
我搖搖頭,世上本無鬼,庸人自擾之而已。自個兒吓唬自己,還真以為是鬼了?
天際的一片浮雲散去,大片清光如同是水銀瀉下來,帶着說不出的清幽雅致。我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身回屋子了。
由于膝蓋撞了一下,我用手電筒照了照,褲管上隐約有些血污,想來是跌破了,得幹趕緊弄點草藥敷一下。
伸手打開燈,我徑自向自己的房間走去,但在經過堂屋桌子的瞬間,我全身一冷,雞皮疙瘩陡然遍布全身——
我家的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放在兩只小小的棺木,如果我沒有看錯,這兩具小棺木,應該就是白天張鐵漢從我家圍牆和屋脊上拆下來的,我清楚的記得,我已經把它們埋了啊,怎麽會又出現在我家桌子上?
我雖然一直自負大膽,但今天着實被吓唬得不輕,如今又在自家見着這等詭異事情,更是毛骨悚然,全身都寒絲絲的。
過了足足三四分鐘的時間,我才算是回過神來,鎮定了一下,伸手摸向棺木,顫抖着手指打開。棺木裏面,兩個裸體的女人偶,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這才注意到,這人偶面部表情雕刻得非常地傳神,但兩人的表情,卻是截然不同,一個是大笑,一個卻是愁眉苦臉,似乎是在哭……
但是,不管是在笑還是在哭,總讓人只要看上一眼,心中就透着一股子說不出的不舒服。
“他媽的,這一定是那些小子的惡作劇!”我在心中暗罵了一聲,當即從牆角取出鐵鍬,攜了那兩只小棺木,走到外面,找了個向陽的地方,挖了坑再次埋了……
心中猶自想着,大概是今天拆圍牆的那個小子缺德,故意整出來吓唬我的。但想來又有些不會——平日裏玩笑是玩笑,但這等風水煞局,山村都迷信,絕對沒有人會拿這等東西開玩笑的……
回到家,栓上門,看了看時間,這麽一折騰,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我忙洗了洗,找了些療傷的草藥,敷在膝蓋傷口上,正欲睡覺,卻突然心中一動,我家——似乎少了點什麽。
可我是想來想去,卻又一下子想不起來,當即倒在床上,合上眼就要睡,明明很困,可卻什麽都睡不着。
也不知道在床上翻騰了多久,恍惚中,黑暗裏一個滿臉蛇鱗,醜臉不堪,宛如是厲鬼一般的女人,對着我惡狠狠地撲了過來。
我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伸手開了燈,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我身上一件普通的襯衣已經被汗水濕透。
我終于明白,我家到底少了什麽東西了——二丫臉上剝下來的皮,不見了……
有人來過我家,帶走了二丫的臉皮,卻把那些我已經埋掉的小棺材挖了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這麽一想,我心中陡然“嗖”的一聲,就冒出一股子邪火來,這人是誰,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就是為着吓唬人?
可是,如果只是為着吓唬人,他為什麽要拿走二丫的臉皮?要那個有什麽用?我再次躺在床上,卻不敢關燈,睜着眼睛直到東方泛白。
山村純樸,一般別說是登堂入室的偷東西,就算是撿到個什麽東西,只要失主找上門來,也大都肯歸還的。這人到底是誰?為什麽要偷偷地進入我家,做這等惡作劇?還順手牽羊帶走了二丫的臉皮?
等着天大亮了,我再次開始收拾東西,大概的整理了一下,除了二丫的臉皮,我家并沒有丢失別的東西,這人——忒古怪了,甚至連着我平日裏放在姥姥抽屜裏面的錢都沒少一分,家裏也沒有翻動過的痕跡。
張村長說,我家是不能住了,而我也正準備去鎮子上,尋找那個老乞丐,問病尋方。因此第二天,我就把家裏一些笨重的家夥送給了左鄰右舍,然後,吃過午飯,我就帶着簡單的行李向着鎮子上走去——以後,我大概也不會回來了。
因此,那卷殘破的青囊經補術自然是要帶着的,還有師父的一些奇方手稿,全部貼身藏好,再來就是一些配置好的草藥等等,拿一個藥筐背着,包括那只已經經過處理、風幹了的落錢金蟾。
不料,我剛走到村子口,突然迎面撞上來一輛吉普車——
“徐大夫,你這是要去哪裏?”牛振華一臉風塵仆仆,見到我,大聲問道。
“我正要去鎮子上呢,你這是去哪裏?”我詫異地問道。
“真是太好了!”牛振華急道,忙着打開車門,拉我上車,同時就拉了一個危險式的調車頭,急道:“我們一邊走一邊說。”
“怎麽了?”我坐在他旁邊,問道。
“我爺爺的病——”牛振華急道。
“你父親回來了嗎?”我問道。
牛振華搖頭道:“我來接你的時候,已經通知他趕緊回來,這不是事情啊!”
“怎麽了?”我皺眉,嘆道,“事實上,說句難聽點的話,你爺爺也一把年紀了,就算真有個什麽閃失,也算是喜喪了!”
“不是這個!”牛振華道,“原本我爺爺是癱瘓在床,一動也動不了,可是今天中午時分,他老人家竟然自己下床了……”
“好了?”我一呆,這不可能啊?
“要是好了,我還巴巴地跑來找你作什麽啊?”牛振華哭喪着臉道,“今天中午,我們正在吃飯,不料老頭子突然就從床上蹿了起來,口中嚷着一些人都聽不懂的瘋話,我就急了,忙着安慰老人,可是他居然伸手掐我脖子——你看!”他一邊說着,一邊仰了仰頭。
我看中他脖子上有着淤青的指印,不禁驚問道:“這是你爺爺掐的?這……要你的命啊?”
“可不是?”牛振華嘆道,“老頭子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差點就掐死了我。幸而他癱瘓在床多日,身子骨終究弱,被我掙脫跑了,可是他老人家跑去廚房,拿着刀就出來,就要殺狗殺雞的,見着人,也要殺人!我找了幾個人,好不容易奪下他的刀來,如今,拿着繩子把他老人家捆在家裏……”
“啊!”我聞言大驚失色,吶吶問道,“怎麽會這樣?”
“鎮子上的那群醫生,說是我爺爺患了失心瘋!”牛振華狠狠地拍着吉普車的方向盤,怒道,“如果他們說我爺爺患了老年癡呆,我認了,可是他已經癱瘓在床這麽多日子了,怎麽會患失心瘋?就算是瘋了,他哪裏來的力氣跑了?”
我聞言沉默不語,牛家老頭子的模樣,像是村子裏的人常說的——中邪了!
但問題是,這老頭已經癱瘓多日,又不出去,怎麽會中邪?失心瘋也絕對不可能,牛振華雖然不懂醫術,但有句話說的對,老人哪裏來的力氣啊?
“徐大夫,您說我爺爺……會不會是中邪了?”牛振華問道。
“聽你說的還真像是!不過,等着我去看看再說吧!”我搖頭道。
“也是!”牛振華一邊開着車,一邊問道,“徐大夫,你去鎮子上做什麽?”
“我姥姥過世了,我準備過些日子就去城裏找我的父母親。”我信口道。
“哦?”牛振華沉默了片刻,這才道,“徐大夫,能不能麻煩你在鎮子上住一段時間再走啊?至于房子什麽的,你不用擔心,我會給你安排好。”
我一愣,随即就明白過來,忙道:“你放心,我會給你爺爺治好,或者,等着他老人家百老歸山!”
牛振華聞言,讪讪一笑,便不在說什麽。
牛振華的車速很快,一路上鳴着喇嘛橫沖直撞,很快就到了小鎮上,在自家門口停了車,拉着我就往裏面闖,迎頭碰了牛鎮長。
“爸爸,你終于回來了!爺爺怎麽樣了?”牛振華急道。
牛鎮長也是一臉的焦急,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做了個請的手勢:“還是請徐大夫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