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及時行樂
他是什麽時候到的?是怕打擾了自己休息,才等在門口的嗎?雖然時節已經是春末夏初,夜晚還是很涼,他在這等了幾個小時了?明媚原地打了兩轉,看到他的臉,盡是風塵疲倦,起初的怨和愁突然就在心裏泛濫蒸騰,七上八下的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他這麽一來,她這麽一見,之前那些比天高比海深的憂傷,鬼使神差的變成了小別扭級別的。當機立斷拿出手機,請假!
自從遇見沈明媚之後,睡門口吹冷風什麽的,對海洋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更何況門口總比曾經她樓下的長椅好多了。始終是睡得不舒服,不踏實,旁邊有個人觀察着自己睡,他一下就覺察到了,一個激靈人醒過來,意識還在夢裏懵着,呆呆愣愣的盯着明媚看了好幾秒,才揉揉眼睛緩緩開口,帶着初醒的鼻音,問:“你起來了?”
“廢話,你有事嗎?沒事的話快走吧,這沒人想見到你。”明媚抱着肩膀,冷冷的丢下一句話,閃進屋裏。就算是小別扭,她也要別扭到淋漓盡致。
海洋靈巧的在門合上之前用手擋了一下,顧不得被夾到已經在腫起來的手指,死皮賴臉的貼着她一起進了屋子裏,就算是斷手斷腳,他也是要跟進來的。他丢下的那些工作,并不僅僅是工作,那是他前半生的因和後半生的果,做這一切,為的不就是哄好她?他拍過那麽多照片,那麽多短片,還畫過那麽多的畫,寫過那麽多的歌,他不缺乏浪漫,卻從沒想過有生之年會為了愛情而瘋狂一回。
明媚背對着他不說話,倔強的姿勢像一只随時準備加入戰鬥的小母雞,海洋看穿了她的起勢,自然知道說話要小心些,現在不能得罪了這位小祖宗,否則他就是江山和美人同時岌岌可危了。突然意識到沒夾到的那只手還握着戒指盒子,有點突兀,有點尴尬,正當不知怎樣做才好,小祖宗發話了——
“你不是打算求婚吧,千萬不要,我會拿拖把把你打出去的。”
“我... ...”求婚他是沒有準備好,只不過半夜坐在這門口,把玩着那小方盒子,不知怎麽就睡着了,剛才也是太緊張她的情緒,反而忘了自己該做什麽了。
“你要是堅持那樣做,我只能報警告你性~騷擾了。”說這話的時候,明媚還故作氣勢強大把頭甩向一邊。
眼看着還沒進攻就已經被殺得七零八落了,海洋突然轉換戰略,吸了吸鼻子,聲音裏透着滿滿的凄涼,對她說:“我猜你肯定從我們的家裏搬了出來,可是我還是僥幸你沒走,結果昨天半夜撲了個空,晚上好冷... ...”
明媚瞥了他一眼,在床上坐下來梗着脖子。其實在門口看見他的時候,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她沒有怨過,也沒有懷疑過,一切的情緒,只是不安在作祟,而這種不安,是對自己的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在這不見天日的感情裏能堅持多久,不确定自己是否還是他的良人... ...
果然奏效了,豎着的眉毛漸漸舒緩了。海洋索性大着膽子說下去,“新聞的事都是媒體亂說的,你千萬別信。還有,我知道我爸,他肯定沒和你說什麽好聽的,讓你受委屈了... ...”
被安慰的人往往最聽不了的就是這句:讓你受委屈了。不說還好,一說真的就委屈上了。
見小祖宗終于動容,海洋得寸進尺的湊上前去,擁住那個在默默委屈着的小女人,趁機把戒指盒子塞進她手裏,誰料,竟馬上被丢到一邊。“你想的美死了!”明媚決絕的拒絕了他。
“唉... ...”使勁渾身解數只差下跪求饒的海洋終究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是想害死我嗎?”明媚豎着眉問他:“幸好你的出鏡率并不高,雖然名聲在外,卻少有人能認得出你,不然還不一定把我寫的有多難聽呢!”
“不會,沒有人能傷害你。”海洋抱的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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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之前,我一直以為,男人不會也不可能一輩子只有一個女人,但我一想到,如果你真的有別人了... ...”
“我永遠都會記得回家的路。”
“原來一直以來讓我耿耿于懷郁結難解的,是突然發現,我只是個平凡人,而你不是,你來自離我那麽遙遠的世界。”
“You raise me up... ...”
“你傻吧,你是不是傻... ...”雖然她不熟悉那個圈子,但是可以料想得到,因為自己一通莫名其妙沒有只言片語的電話,這位影視界的新起之秀是如何排除萬難來到她的身邊... ...盡管內心無比堅定這一切都是對方的不對,可想到這,還真有那麽一絲絲的愧疚。
海洋也愧疚,這麽久不見,卻只能陪她吃個午飯,他需要乘坐傍晚的航班趕回去,收拾自己撇下的爛攤子。
吃了飯沒事做,自然而然就翻看起了海洋留下的畫夾。
“你怎麽知道我有一件這樣的衣服?”那張畫是海洋想象着畫的,難得一張上了色的作品,夏日街景,畫裏的明媚穿着棉布吊帶長裙,手扶着寬帽檐回眸一笑,還真有幾分“百媚生”的意思。
“我猜的,其實看過照片,你的五官,比例什麽的就都在這了。”他指指自己的腦袋。
“你不做畫家真可惜了。”
“唉,畫家多難做,我頂多是個街頭賣畫的,将來怎麽養得起你。”
“呸!誰要你養了... ...我也很會賺錢的好吧。”
“好好好,我們明媚是女強人,我求包~養,你看行嗎?”
... ...
明媚承認她那一刻腦子抽筋了,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要不要留下一幅畫再走?”
海洋承認他知道自己要畫什麽的時候,腦子也抽筋了。
起初,海洋不知道她是要換衣服還是化妝,在衛生間鼓搗了很久,可當她從衛生間出來,只圍了一條浴巾的時候,他幾乎條件反射的背過身去,匆忙拉好窗簾,裝作悠閑的削鉛筆來掩飾自己的慌張。鉛筆削好後,她已經在沙發上躺好,浴巾早已被丢到一邊,姿勢簡直是Rose的還原。兩人默契的沒有任何交流,海洋鋪好紙,沉思片刻,還是走了過去。
緊張極了,手心全是汗,嘴唇打顫還得裝作若無其事。這是明媚憑借僅存的理智感知到的自己的感受,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好,他把窗簾拉起來了,光線一暗,多少有了些安全感,不至于慌亂到不成樣子。其實這裏是頂樓,近處沒有比這高的建築物,沒人看的見的。哎,等等,他過來幹什麽啦... ...
他已經走到跟前,明媚根本不敢看他,也不知道他在不在看自己,只感覺他稍稍移動了自己手臂的位置,就回到了對面。原來是來修正姿勢的,明媚松了口氣,細心的發現,她的手臂雖然看似随意的垂在那裏,實際上剛好遮住了比較“重點”的位置... ...很好。
“咔!”鉛筆芯意外的折斷了。
其實也不算意外,他已經心跳到難以自控了。海洋歉意的對她勾了勾嘴角,抽出一只新的同號鉛筆出來。她的頭發比上次見面有長長了一些,越過鎖骨鋪滿肩膀,再往下的,他不想形容,也不想和任何人分享。
看他面不改色一貫冷靜的執筆構圖,明媚也不像最開始那麽緊張了,至少,已經能夠冷靜客觀的重新看待繪畫這件事情。于是問:“你學畫畫肯定畫過不少人體,很多好看的女模特吧,是不是都習慣了?”
“你老實一點,如果不想一會按照劇情發展的話。”他回答,聲音裏帶着壓抑的低啞。
按照劇情發展... ...她對天發誓,聊天只是想緩和氣氛而已啊。
“你和每個畫過的人都按劇情發展了吧!”
“要我把你的臉紅也畫進來嗎?”他專注的擡眼,問。首次不是因為如何落筆看她。
可真會捉弄人啊... ...明媚不自在的看別處,不敢與之對視,他的眼真的太深了。
過了許久,海洋輕飄飄的送出一口氣,閃爍的看了她一眼,并沒有過多停留,鉛筆都來不及收,大步走過去,用浴巾把她團團包好,又迅速的找來了她的衣服,然後一個人留在衛生間洗手。
時間不多不少剛剛好,她剛剛整理完自己,他便出來了,應該是給她空間吧,家裏是開放式的,除了衛生間,再沒有相對獨立的空間讓她換衣服了。
“怎樣?”海洋踱着步出來,見她傻乎乎的啃着一根手指頭在那看畫,繞道她身後說:“你是我畫的第一個女人,所以,很多‘地方’可能畫的不夠好。”
“... ...”好半天過去,明媚才蚊子一般大的聲音憋出一句:“畫... ...很好。”
“恩,你喜歡就好。”
幸好,他沒有執意叫她評價具體是哪裏好。
“我... ...又要走了。”
“那... ...你走吧。”
“一有時間,我就回來找你。”
“恩。”
“網上要是有說到我的,別一個人鑽牛角尖,看個熱鬧就好。”
“恩。”
“有空還是搬回我們家吧,你不在,我們的花都枯了。”
“恩。恩?我不去,這才是我家。”他說的真是理所當然啊,就好像在說,你不在我們孩子都快餓死了一樣理所當然。
“好吧,我走了。”海洋也不再堅持,他的明媚就像一只癡呆的小刺猬,逼得太緊,不會刺別人,只會自殘。
“哎,你站住!”明媚匆匆喊住了他,上前去摸了個遍,終于在上衣內側口袋裏翻出了戒指,拿在手裏揚了揚,“歸我了。”
海洋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問:“你不是不要?”
明媚也毫不示弱:“你可是我第一個男人,總要有些結果吧。”
“這麽說... ...不準确吧,如果我沒有失憶的話,你對我并沒有... ...呃,過激行為。”
“... ...”明媚徹底無語,趕緊着把他推出門去,“對對,你帥你都對,一路平安!”
送走了愛人,小小的房間瞬間冷清起來,明媚靠着大門,臉上的笑僵在那一點點冷卻,打開小巧的盒子,一枚戒指閃着璀璨無比的光,套在無名指上剛剛好。片刻取下放回原處,每個女孩子都有一個從一而終的夢,可她已經看淡了許多,她有一個好習慣,讓她從不猶豫糾結,但凡有重大事件需要抉擇的時候,她就把明天想做世界末日,然後,就有了本心裏最優的答案。今天,她不想遺憾,這是她放縱的理由。這也就折射出,在她的人物屬性裏,除了所表現出來的那些,還有一個隐蔽的關鍵詞,那是她的另一面,她的陰暗面——及時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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