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局外人
那戒指明媚寶貝的很,給海洋的臉色也好了許多,怎麽說她人生收到的第一束花和第一枚戒指都是他送給的。主要那戒指的樣式與她的喜好不謀而合,不是紮眼的閃着一顆大鑽的款,而是素雅的一枚指環,點綴了幾顆碎鑽,價值麽,肯定是不比閃瞎眼的整鑽值錢,可千金難買她樂意,這精巧的指環頗有些茫茫曠野中遺世獨立的意味,重要的是,不像鑽石那般棱棱角角會刮壞她的衣裳。出席公共場合,譬如聚個餐什麽的,她都是要套上的,旁人怕是想破腦袋也不會知曉,那是枚定情信物,自然也不用煩惱有人多嘴的來問她是否訂婚之類的。或許這也是在這件事上她不同于往日潇灑的原因,這麽樣一個與自己情趣相投的人,這世界上是否還能有第二位,她是沒有信心的,倘若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她同海洋的聯絡又回到了見面前的狀态,一天幾封郵件,或是一周一封,說的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明明知道不足一提,卻還是想多打幾行字說上一說。偶爾也沒羞沒臊的說些情話,當然,每每寫過肉麻至極的句子,發送成功後,明媚總會神經質的給删掉,生怕哪天郵箱被盜號了,一世英名毀于一旦。那畫的事兩個人都默契的沒有再提起,明媚的原因純粹的羞于再提,獨自一人偷偷欣賞時,還禁不住臉紅心跳,早已經想不起當時是如何做出那般出格的荒唐事。海洋不提,理由就簡單多了,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已經很渴了,再添上一把柴顯然不是明智之舉。
為避開暑期大忙,工作提前忙碌起來,為了營造出三店齊開的盛況,明媚帶着運營部借來的幾個姑娘,成天忙的昏天黑地。要說這運營部的事兒為什麽歸她帶頭兒,這沖鋒陷陣的活兒不該範子萱身先士卒麽?她那堆破房頂的報表也沒人來催了,甚是奇怪。對此柳麗給的解釋就過于冠冕堂皇了,她是這麽說的:“小沈啊,範總監自然有更重要的事要辦,再說,放心幹吧,最後少不了我們財務部的功勞就是了。”
柳麗是個貨真價實的BICTH,她在心裏默寫了三千遍。這理由要是個正常的,也就罷了,既然說到論功行賞,就真的有些給臉不要了。要說功勞,也是她個人的榮耀,再說,這灰頭土臉的裝修工地有什麽可光芒閃耀的。也怪她剛入職時候出風頭多嘴,據說開會時關于這個工程進場協調工作,與會衆人關于她的推舉一致通過。認識幾根燈管幾片地膠,就能跟着工程隊混了嗎?然而又不能矯情的找李浩森理論,立場上那畢竟是同自己隔了幾個級別的大boss,私下裏就更不合适了,她要是真的找了他變了這個調動,公司上下剛平息下來的流言蜚語又要爆發泛濫了。她在心裏重新咒罵了三千遍,摘下防毒面罩,拎着正裝去衛生間換,能文能武的她還要回公司開例行的周會,盡管她幾乎已經脫離審計崗,可是會議上審計提報的部分她還是要象征性的發個言的。
要說她現在還真不願意回辦公室,倒寧可在烏煙瘴氣的裝修現場呆着,辦公室的人都對她客客氣氣的,按說清者自清,她清湯寡水的過了這麽長時間,不知道為什麽大家看她的神情裏還是有那麽一絲意味深長。
路過總經辦,不動聲色的用餘光掃了眼裏面,boss不在位子上,只有一名保潔阿姨慢悠悠的擦着大盆綠蘿的葉子,不明願意的松了口氣,原本加快的腳步也不難麽急了。兩個市場部的姑娘拿着一摞文件夾失望的趴在門口,認命的原路折了回去。
“唉,又是兩個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馮月突然從後面出現,挽住她的胳膊。
“什麽乘興敗興的?”明媚問。
馮月多日不見她,大有大說特說的架勢,立馬跟她解釋道:“這段日子每逢周會,都是李總心情最佳的時候,大家有什麽文件都喜歡周會之前去簽,肯定不會被挑刺。”
“哈,這說法倒是新鮮了,難不成大boss還有個每周一次的生理期不成?”
“噗!你小點兒聲,也就你敢這麽無法無天的開玩笑。”馮月戳着她肋骨的癢肉,愈加神秘的俯首帖耳:“我怎麽覺得,是因為只有周會能看見你,所以才龍顏大悅的呢?”
“月月,這麽有創意的想象力... ...”明媚扶額,惋惜的搖搖頭說:“做出納,委屈你了。”
李總果然不在,直到會議開始也沒有出現,主持會議的是剛提拔上來的副總。想着應該不會有人跟她沒事找事沒話找話了,明媚識趣的找了會議桌最外圈末尾的位置坐下,中途借着接電話的引子直接撤了。盯着新店的籌備,她幾乎三天沒怎麽睡覺了,開會豈不是更困?還不如回去找張桌子趴一會來的實在。
這一走不要緊,哪裏知道還帶了個尾巴出來。
新店雖然還是個空殼子,幸運的是有個放雜物的小隔間,因為地處偏僻,灰塵什麽的都進不來,噪音也小,就被沈明媚征用了做休息室。騰出一塊桌面,在鐵皮櫃子裏掏了個花裏胡哨的大棉襖出來,鋪上,那還是上一次韓征來時給她留下的,倒是個很有人情味的小子,臨走時還流露着任重而道遠的深情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差點兒就沒忍住把這個懂事兒的小夥子給扣下了放在自己手底下用。奈何怎麽說這也是準老板娘的弟弟,要是在這受了這份苦,她恐怕就不是在這監工這麽簡單了,搞不好就要流放發配了。
男款的花棉襖很大,明媚身子骨細軟,鋪一半還能裹一半在身上,桌子狹小,這個姿勢極難擺好,通常決定這麽睡之前,她都是上好廁所,手機放在伸手拿得到的地方,誰知剛躺下,門吱嘎一下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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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陣她帶起來的孩子裏,沒有這麽不知分寸趕在她困得不行的時候闖進來,一看,果然不是。
宋寒先是探進一個腦袋,确定裏面是她,才整個人都進了屋裏。他光鮮亮麗,板板整整的站在那,真應了蓬荜生輝那詞。明媚雖極不願意,可要是再不起來,禮數上就不合适了,總不能躺着和股東大人說話。
“宋哥,你怎麽來了?”明媚問,作勢一咕嚕從暖窩裏爬起來。
“呃... ...”宋寒一時間也有些詞窮,這屋子轉身都費勁,看着她硬是倒騰出來一張椅子給自己坐,他還有點不好意思。“內個,內什麽,浩子讓我照應你點,我就來看看。”
見他不坐,明媚也是不好坐的,只當他是怕蹭髒了衣裳,心裏想着我有什麽好照應的,于是岔開這話茬,站着和他說話:“今天開會沒見着李總呢。”
“嗯,他出國有幾天了,走之前讓我勤來看看你,有什麽困難幫着解決解決。”話落抱歉的撓撓額頭,“這不有點事耽擱了,才騰出空兒。”
“不用來的,我這除了條件略艱苦了些,算是個清閑差事。”明媚實在懶得再站,手一撐坐上桌子。她說的倒是實話,因為終日處在外勤中,人事部索性不做她的考勤了,也就是說,即使她睡到日上三竿再來上班,待上十分鐘便走,一個月下來做工資時,也是滿勤的,這叫一向趕着時間上班的她竊喜了好一陣子。
一句話剛說完,還沒等宋寒開口,門外不知道什麽東西翻倒了,落地很大的一聲,樓板都跟着震三震,頂棚的排風口很不給面子的震下一層灰,宋寒認命的甩甩頭頂的土,提着褲腿在給他準備的小板凳上坐了下來,反正髒都髒了。
“浩子這回可是拼了,為了與國際接軌,準備抛棄自己老爹提供的器械,投奔國際大品牌了。”
“倒是聽他提起過,要做就做最正規、最具規模的俱樂部。那李叔這回不得上老大的火了?”明媚驚嘆。
“可不是麽,自家公子嫌棄自己家族企業的東西,這要是傳出去了老李家還不得動搖老本了,李叔已經氣的直接把項目從集團撇出去了,你聽聽就得,可別傳出去昂。”宋寒叮囑。
明媚沒出聲,點點頭。想了想還是認真的說:“只要不影響發工資,無所謂的事。”
“哈哈哈哈,你還真是... ...”宋寒笑起來是有回聲的,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趕緊收聲,寬慰道:“你家老板已經拉來投資了。”
“你又給他投了多少錢呀!”明媚第一個想到的是他。
“這回不是我,這窟窿太大,就是榨幹了我倆也填不滿。投資方的消息很快就會發布出來的,來頭不小。只不過... ...”宋寒沒有說下去。
“怎麽?”
“呵,我只是好奇,關于他你就只想知道這個?”
明媚一滞,擡眼給了他一個“不然呢?”的眼神。
“他惦記着你,我以為你就算不承他的情,至少會表達一下對他的... ...呃,牽挂?”宋寒攤攤手,詞不夠用。
明媚又是一滞,給了他一個“為什麽?”的眼神。
“唉,你可真是... ...”宋寒打進了這屋已經說了兩次“你可真是”了。
知道他留了面子給她,明媚卻偏不想要他的面子了,這話不說開了,永遠是個梗。“我可真是不識擡舉是吧。”她自己說了出來,宋寒可能在心裏叨咕了好幾遍卻終究沒說出口的話。看他瞬間複雜起來的表情就知道了,她猜得沒錯,原來在局外人眼裏,她就是不識擡舉的。不過不識擡舉始終比自讨沒趣要好很多,所以很多事情上面她是寧可退一萬步也不肯進一步的。
“我上一份工作的上司是個銷售經理。”儲物間這時候涼氣很大,她披上棉襖繼續說了下去。“他真的是有名的奸詐苛刻,一個和我要好的同事,當然是我以為和我要好。她要給我的上司介紹女朋友,跑來問我他和原來的女朋友是不是徹底分手了。我那時候真能多管閑事啊,和她說,你放着那麽多好青年不考慮,怎麽給那麽個人介紹女朋友呢?後來... ...那個同事和我上司的婚禮上,我随了份子人都沒敢去。”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起這個故事想講出來給他聽,末了,她問宋寒:“你看,我是不是缺根弦?我原本就是這麽個不識擡舉的人啊。”
宋寒茫茫然,抿着薄唇朝她點點頭。他似乎知曉了摯友因何而愛,恐怕就是因為這份難得的通透和坦率,和太知道自己要什麽的決絕,才讓他寧可不去追逐,心也要傾慕着。一時尴尬,恰巧他來時囑咐偶遇的小員工買的咖啡送了回來,“請你喝,嗯,有事盡管找我,不用不好意思開口。”
買的兩份中號拿鐵都留下了,宋寒急慌慌的走了,明媚一杯拿來喝,一杯用來暖手,要他承認自己多管閑事還管錯了地方是不太可能的,不過以後他再來為好兄弟打抱不平是一定不可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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