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沙——”。

戀愛一百天的日子,被熒光筆從日歷上被依依不舍地劃去,第一百零一天的太陽升起來。

今天的趙清嶺依舊非常乖。

作為一只合格、溫暖的犬系男友,一大早就起床圍上圍裙轉圈圈做早飯。

他的廚藝水平其實不太行,也就只能做做簡單的早飯。

煎個荷包蛋,烤個吐司,熱個牛奶什麽的。切完半個甜椒擺擺盤,看看鐘大概還有十分鐘鬧鈴才響,于是坐在沙發安安心心等親愛的起床。

哎嘿嘿~對了,待會兒還有早安親親呢。

所以,先去洗把臉吧。

趙清嶺最近的頭發有點長了,剛才做飯的時候嫌礙事拿皮筋紮了個小揪揪。

洗完臉,對着鏡子忽然覺得自己紮着小尾巴的樣子居然有點萌,露出了傻兮兮的大大笑臉。

“……”等一下。

話說,這張蠢臉是怎麽回事啊啊?

這種渾身散發着幸福戀愛酸腐味的沒用男人,是誰?!

這不對啊!趙清嶺轉身,抱着頭陷入反省——老子不是一向腦子有病的嗎?

算起來,跟程徹在一起已經一百零一天了,三個多月了喂!

居然三個多月了還沒過犯病,他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有哪裏不對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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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想,突然有點笑不出來了,感覺略微有點崩潰。

仔細算算真的是這樣!

都交往三個月了,時至今日,他居然……一次都還沒有“欺負”過程徹?!

沒有放過鴿子,電話短信從來都是秒回,沒有故意和別人帥哥美女說話刺激他吃醋,更沒有主動挑過一次刺、找過一次茬、氣過一次人。

至于那天商場遇到唐蜜,純屬意外,并且他還求生欲很強地分分鐘就去哄了。

但是,這劇本不對呀?!

要擱平常,別說三個多月了,跟別人交往的第二個星期開始他應該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在作死的邊緣反複試探了!

可擱程徹這兒,為什麽都這麽久了,他還什麽事情都沒有舍得搞?

難道是因為……呃,道德感?

是道德感在作祟嗎?

說不定是吧!畢竟,突然收到了一份積壓了十來年那麽厚重的感情,趙清嶺暗地裏也有點方。像這樣被一個人那麽認真、執拗地喜歡……也是人生第一次經歷。

以至于,偶爾暗戳戳稍微露出些犯賤的小苗頭時,腦內的白衣小人就會義正辭嚴跳出來——

明明都知道對方是那麽地重視、喜歡你了,還想着去沒事就伸伸爪子折磨折磨人家玩兒,你還是人嗎?

腦內無惡不作的黑衣小人,這次居然在旁附議,對對,你還是人嗎?

“……”

所以,嗯,果然是道德感作祟。

“還是說……”趙清嶺又開始思索,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真愛的力量?

因為真愛這玩意兒強無敵,所以連他犯賤的天性都給徹底壓抑住了?

趙清嶺想不明白,自顧自思緒萬方。

……

……

交往的第一百零一天,程徹下班回到家,一聲不吭就開始收拾行李。

趙清嶺正在廚房備晚飯要用的菜,聽見聲響吓成狗了。

“寶貝你幹嘛?”

“寶貝,寶貝,徹徹,我、我很乖的!”

他沖出廚房,放下菜刀就蹲地上,全方位超級可憐耷拉耳朵狗狗臉狀扯程徹衣角。

“真的、真的很乖的,真的!嗚,都還什麽壞事都沒做呢,你覺得我哪裏不好我願意改,別離開我嘛,嗯?”

程徹的臉龐略微抽了抽。

還沒來及說什麽,那人修長的狗爪子居然已經伸進行李箱,把他剛疊好的幾件衣服給扒拉得面目全非。

“喂!你別!”程徹趕緊抓住那狗爪,把狗爪往行李箱外面丢。

趙清嶺急了,直接手腳并用繼續弄亂衣服,程徹黑線,幹脆“砰”地合上行李箱蓋子坐上去,省的他再翻亂。

“徹徹,你生什麽氣你說嘛~”

程徹:“……”

程徹:“你別鬧,我出差!”

“你出差?”趙清嶺聞言終于乖了幾秒鐘,歪頭想了想,卻立馬換上更大的一派委屈:“我怎麽不知道你出差?!”

“趙總,”程徹嘆氣,“我三天前就從公司OA提交出差申請了,是你自己懶,待辦事項又沒查看吧?”

趙清嶺:“……”

趙清嶺:“那、那既然都知道我沒看,你回家也不知道跟我提醒一聲的啊?”

程徹:“呵?”

“趙總,之前是誰訂的規矩——公私分明,在家不談工作的?還跟我哭,說我天天只想着工作工作,是個不懂浪漫的工作腦?”

趙清嶺:“…………”

他站起來,很不服氣:“那,那我好歹也身為公司領導呀!我還沒批準你出差呢,你就收拾行李打算去了?你不把領導放在眼裏!”

“趙總,這條東歐線真的特別好,我等不了你不能再拖了。”

程徹嘆氣,言辭懇切:“東歐既美又有歷史底蘊,而且線路國內現在又還沒有多少人在做,正是開荒的黃金時段。不趕緊過去搶占先機、鋪好路,等個半年一年的被人家家反應過來搶先……我可不想像這次那樣,又比人家遲了一步!”

趙清嶺不以為然:“……遲就遲嘛~”

腦袋被輕輕敲了一下。

“清嶺,你不能總是這樣。”程徹道。

“我知道你跟叔叔一直都在賭氣,但賭氣也沒必要拿這種事情去賭。”

“好好的一家旅游公司,叔叔是信任你才交給你做,你難道真的忍心就這麽随随便便把多年積攢的品牌給砸了?”

趙清嶺:“切,什麽信任。”

“他才不是信任我,不過是爛攤子甩鍋給我而已!”

“清嶺,”程徹扳正他的臉,“你是叔叔的兒子,叔叔把事業交給你做,當然是希望你能做好,怎麽可能還有別的意圖?何況以你的實力,明明就是可以做得非常好,幹嘛故意不做?”

趙清嶺沒話說了。

但明顯的,鼓着腮仍舊滿是小情緒。

在別人手心裏貓兒一樣囫囵蹭了一小會兒,才又不開心地小小聲嘟囔:“天天就知道幫着死老頭子訓我的話!一點都不向着我,你怕不是死老頭安插過來的卧底吧!”

程徹笑,搖頭,頗為無奈。

“我再怎麽說,也是公司業務策劃部的負責人。”

“趙總你既然發了我工資,我所做的一切當然要全心全意為了公司好。”

“公司、公司!”趙總繼續鼓着腮不依不饒,繼續得了便宜還賣乖,“你果然成天心裏只有事業,根本沒有我!”

程徹笑笑,摸摸他的頭。

“別鬧,我去做飯。”

趙清嶺:QAQ

程徹去廚房轉了一圈,出來發現自己家老攻果然正貓在飄窗裏,抱着膝耷拉着耳朵怨念兮兮地念叨着:“就想着飯飯飯,都不哄我,果然不愛我了。”

程徹:“……”

程徹:“你還有臉說我,又切了那麽多五花肉。不是答應我了以後為了健康着想,晚上少吃肉多吃素的嗎?”

趙清嶺:“不管,老子就要吃肉!就要吃!你什麽都管着我,肉都吃不到,日子沒法過了!”

看他應該是真的急了,就像大貓被踩了尾巴,徹底毛了。

程徹啞然失笑。

就這貨,在家裏從來就這樣完全毫無形象可言,居然是他暗戀了十幾年的高不可攀的男神!

這種沒用的樣子實在是……

可愛。

想順毛撸爆他,想把能給他的一切都給他。

于是乎,程徹在和趙清嶺重逢的第三個月裏,第一千零一次向他投降:“好好好,給你做你最愛吃的洋蔥炖肉行了嗎,別氣別氣,冰箱裏還有虎皮蛋,一會也給你熱點啊?”

趙清嶺:“再冰一瓶啤酒!”

程徹:“……”

“大晚上的你還喝酒?”

趙清嶺:“你!你白天就說了不準喝!晚上還不讓喝,那不就是永遠不準喝?嗚,連啤酒都不讓我喝!”

“好好好,喝喝喝。”

叮咚,第一千零二次投降get√。

……

酒足飯飽,洗了澡,順勢酒後亂性一番。

亂完,趙清嶺筋疲力盡,抱着他的胳膊嘴角帶着笑睡着了。

時間正是春天将盡,天氣不冷不熱剛好宜人,夜風微微很舒服。

程徹躺在床上,身旁是某人平穩的呼吸聲。

曾經是雲端上不可觸及的男人,此刻卻溫暖地、像八爪魚一樣霸道地纏抱着他,成天鬧他、沒有形象地跟他撒嬌。

像這樣的事情在半年前,還是不可想象的。

這一切,讓程徹覺得現在的人生無比幸福。幸福得太完美,非常的不真實,有點讓人害怕。

“叮咚”,手機響了。

本來是完美的夜晚,程徹都準備睡了。

半困着拿起來一看,是一條新的推送。

“……”

完美的夜晚被打破了,程徹眯着眼睛皺眉坐起來。

盯着屏幕生悶氣。

那則推送,是對手公司的廣告。

萬分顯眼地打在了某旅游OTA首頁——“多瑙河畔最初與最後的純淨塞爾維亞精品小團免簽證獨家私人訂制”。

再一翻,預定火爆,第一批試團好評如潮。

越翻評論,程徹越不服氣。

可惡!這個塞爾維亞的精品團,本來應該是他們公司獨占鳌頭先開發的!

本來程徹作為趙清嶺的旅游公司“暢程國際”的産品策劃總監,早在塞爾維亞免簽的事情公布之前,就聽到了風聲。

亦早在那個時候,就跟身邊躺着的這位二世祖趙總請願了幾次,強烈要求親自去實地定制路線。

可是無奈他們趙總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把他的策劃案完全不放在心上,就知道一個勁拖啊拖。拖到好好的項目、好好的資源,最後都被對手給捷足先登!

所以說了!

這次的這趟東歐之行,程徹哪還管趙清嶺批不批?

真等這位蝸牛一樣習慣怠工的趙總下決定,估計黃花菜都涼透了,所以不管趙清嶺說什麽,他這次都要去!

把東歐另一片淨土給拿下來。

絕對不讓對手再占先機!

絕對不讓八爪魚趙總再生生地纏着他,以各種各樣的甜言蜜語哄他留在身邊,毒害他麻痹他,讓他不能完美地履行在公司的本職工作!

……

“暢程國際”——這是趙清嶺回國一段時間後,從老爸手裏繼承管理的旅游公司。

程徹現在,正是這間公司的核心高管之一。

程徹原來其實不是做旅游業的。

直到去年冬天為止,他一度都還是個和旅游業近乎無相關、從沒出過國的程序員。

只可惜,後來被迫離職了。

離職的原因是眼睛不好,高中時候和人打架不小心打傷了眼睛,當時做完手術之後也并沒有太在意。

直到二十五歲徹底出了問題,整只左眼的玻璃體都換成了人工的。

“換玻璃體”聽起來無比吓人,常常被人理解成換眼球。

但其實還好,并不是換眼球,就是個小手術,還挺成熟的。

程徹原來近視六百多度,換完玻璃體後直接只剩一百多度散光,有時候戴眼鏡和不戴眼鏡都感覺沒差,世界第一次這麽清晰。

唯一的後遺症,就是不能總盯着電腦屏幕看,眼睛會疼。

他一開始也并沒太放在心上。

直到去年,越來越嚴重,有時候疼起來都鑽腦子。有一天上着班直接疼到昏倒,才不得不被迫面臨轉行。

二十八歲才轉行,眼睛不好,還除了編程啥玩意兒也不會。

房子是租的,也沒太多積蓄,這讓程徹有點茫然。

但他并沒有很驚慌。

因為習慣了。

某種程度上,被叫做“命運”的東西□□,他早就已經習以為常。

從小到大,程徹從來不是個運氣很好的人。

家境貧寒、母親出走、父親入獄,家裏還有個無底洞賭徒弟弟,在這樣喪氣的生活環境下,還無法控制地喜歡上了一個雲端上的人,而這些,甚至都還不是悲劇的全部。

從小到大,他光是被車就撞過三次,ICU不同原因進過四五回。

更不要說電線失火把全部家當燒光,高考當天發燒四十度以至于沒能正常發揮,就連拿胡蘿蔔喂朋友家的兔子都能剛好在他喂的時候被噎死。

總之,不是一般人的倒黴程度。

所以,也許對于別人來說,考上一所普普通通的大學,畢業後幹着一份平庸的工作,像這樣的事情稀松平常,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

但對程徹來說,不一樣。

他所擁有的一切盡管平庸甚至慘淡,盡管旁人看來掙紮可笑,也都是他是非常努力、非常拼命,付出比別人多得多的時間和精力,才辛苦得來的。

他是真的很努力很努力,才做到了像這樣很普通地、有着少許尊嚴并自食其力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本來以為,他這輩子……差不多就這樣了。

沒想到等回過神來,竟然已經在和暗戀多年的男神在一起生活着。

趙清嶺有時候會在床上抱着他膩味,對他蹭來蹭去,撒嬌一樣地說徹徹你真好,你真好,願意等我那麽多年。

每一次聽到這樣的話,程徹都無端羞愧。

雖然這十幾年,他除了趙清嶺之外确實不曾愛過任何人,但他其實……并沒有“等”過趙清嶺。

因為,他怎麽敢。

他又哪有資格去“等”他。

再也沒有喜歡過任何人,只是因為自從趙清嶺離開後,就再也沒有人會再像那樣溫柔地跟他說話、幫助他、抱抱他、對他展露笑容。

而他,也已經被生活折磨得習慣了失望,對将來、對幸福,都不敢抱有什麽不切實際的期待。

但也許……這個宇宙裏,是真的存在什麽物極必反、否極泰來的守恒的定律吧。

像他從小到大,經歷了一堆傷心事、喪氣事。

那些被黑洞吞噬的幸運,或許其實都被節省下來。

只為了讓他在十年前遇到趙清嶺這樣好的人。

并在十年後重逢,得以肌膚相親躺在同一個暖暖的被窩裏。

雖然,在一起上學的那些年,還有分別後的這些年,零零碎碎的,程徹總會聽說趙清嶺這人有多麽多麽的無情、多麽多麽的始亂終棄、多麽多麽的渣。

他不願意相信。但大家都這麽說,總不至于完全沒有道理。

所以,程徹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

也許眼前的幸福,不一定能長久。

也許他的全部運氣,就只足夠支撐區區幾個月的時間。

但這就夠了,這就已經足夠值得了。

能有那麽一段甜蜜回憶,能安慰以後漫長的孤獨,對他來說……就已經滿足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就,徹徹現在在老趙的公司上班。

啥也不幹的總裁和啥都幹的二把手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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