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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和微蹙了眉,正要答話,突然覺得手臂一緊,懷裏的小女孩差點落地,他垂眸看她:“你怎麽了?”
重岚聽到頭上傳來的清朗聲調,才勉強壓下心頭的震動,反手環住他,顫聲道:“剛才晃的好吓人,我好怕…”
晏和面上閃過一絲不自在,遲疑了片刻,還是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已經沒事了。”他側眼瞧見寧管事仍是滿臉尴尬,淡聲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寧管事一頓,這回不敢再隐瞞,呵着腰道:“是咱們的船工沒算好風向,不慎把重家的船給撞了,一怒之下動了手,兩邊都傷了幾個人,還是那邊船上管事的見咱們是官船,急忙叫了停,又怕咱們見怪,便想着上船來請罪。”
晏和聽到重氏的名號,輕輕揚了揚眉梢,把重岚揚的七上八下的,他懶散問道:“那邊管事的是誰?”
寧管事道:“好像是重氏的一個大掌櫃的,好似姓席…”他仔細想了想,欠身問道:“大人可要聽他請罪?”
哦,雪天!重岚激動起來,搶着答道:“要!”
晏和垂眸瞧她:“哦,為何?”
重岚腦子轉的飛快,比着小拳頭作義憤狀:“剛才晃那一下子真是吓死人了,整個船還不知道哪兒磕了碰了呢,萬一漏水了怎麽辦?得叫他進來罵幾句才能解氣!”
不過一個商人,見不見倒也無妨,晏和唔了聲,聲音裏聽不出什麽來:“讓他進來吧。”
寧管事領命下去,不轉眼便帶上來一個身形颀長的青年,眉目清朗,尤其是那對兒薄唇,竟比許多女兒家更為秀氣,一身天青的杭綢直綴襯得他頗有氣度,半分也瞧不出商人的市儈,只是眉宇間隐有愁意。
席雪天進來之後便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屋裏,沒想到一側眼就瞧見個短頭發的小孩死死盯着他,他不知道這小孩跟晏和什麽關系,但見她好似和晏和頗為親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随即恭恭敬敬地對着晏和行了個禮:“今日多有得罪,還望晏指揮使見諒。”
他說完一擡手,立刻有人擡了成箱的厚禮奉上來,他謙和笑道:“方才驚擾了指揮使大人,倒是小人的不是,做生意的,身上只有這些俗物,便用來給大人修補船只吧。”
他用眼挫瞄見重岚還在盯着她,還用力對他擠眉弄眼,他只當是小孩子淘氣,便笑道:“水路煩悶,正好小人船上還有些小玩意,都拿來給這位小…小公子打發時間吧。”不怪他認錯,實在是沒哪家會給姑娘家把頭發剪成這樣的。
重岚急的肝火上升,偏又一個字都不敢說,何其憋悶!
晏和偌大的名頭在外,其他人要麽稱呼他将軍,要麽叫他大人,能一口叫出他官職的人不多,他淡淡瞧了眼席雪天,漫聲道:“我記得你們商行主事的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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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岚聽他問完話,也不再鬧騰了,兩眼炯炯地看着席雪天。
席雪天嘆了聲才答話道:“我們東家前些日子染上怪病,突然就暈厥過去,到現在也沒醒一回,每日只靠着湯藥吊命,小人這次去京裏便是為了給東家延請名醫續命,一時情急,這才冒犯了大人,還望大人見諒。”
重岚的病情當然沒這麽嚴重,不過他自然知道晏和和重氏當初的梁子,只能誇大其詞,盼着他能高擡貴手。
重岚聽的心驚肉跳,忍不住在心裏哀嚎,你東家就在你面前啊,雪天!
晏和哦了聲,唇邊挑起一點似是而非的笑:“那真是太不巧了,我當初在西北的時候,聽聞她是宋午将軍府上的常客,我卻一直無緣得見,沒想到到了南邊依舊如此。”
聽他提到舊事,席雪天手心沁出冷汗來,勉強應對:“其實當年我們東家一直很敬慕大人,只可惜當時宋将軍勢大,我們東家也不敢跟您過多來往啊。”
重岚緊緊攥着自己衣裳下擺,再不敢多動一下。想到被誅了九族的宋午,還有那些被肅清的餘黨,雖然晏和現下對她頗好,要是一旦知道她的身份…想想就不寒而栗啊。
晏和用碗蓋壓下茶葉沫子,瓷器磕碰,輕輕一聲脆響引得人心慌:“那真是可惜了。”他施施然道“等你們東家什麽時候好了,讓她來拜見我。”
這話沒給人拒絕的餘地,席雪天身子一僵,不敢私自應答。
晏和略擡了擡眼:“恩?”
席雪天這回不敢不應,只能躬身道:“等東家身子大好了,我定把話帶到。”
晏和恩了聲,擡手讓他下去。重岚在一旁揪心,小心探問道:“他東家是什麽人?你為什麽要見他東家啊?”
寧管事笑呵呵地答道:“小姐有所不知,聽說重氏商行的主事人是個姑娘家,上頭親封的皇商,還是個極标致的佳人,在南地素有豔美之名…”他說完就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這話說的跟自家大人好像貪慕人家容色似的。
聽他說完,重岚也覺得渾身不自在,晏和應當不是那種人吧?
晏和一個眼風打了過去,寧管事立刻退了,他瞧她一眼:“你認識方才那人?為何對他擠眉弄眼?”
重岚頓了下,結結巴巴地道:“他…他長得俊…”
晏和默了片刻:“…你若是還這般無聊,就把三字經抄上個一百遍吧。”
重岚:“……”罰抄太傷感情了!
……
這一路又飄飄悠悠了三四日,重岚終于琢磨出兩根筆罰抄的技巧,卻被晏和看出來,又加罰了兩百遍,等她抄完,覺得右胳膊比左胳膊腫了一圈。
日盼夜盼終于盼到下船,重岚又被塞進馬車裏繼續往金陵趕,馬車的活動空間還不如船上,她除了吃的肚兒圓就是睡的昏天地暗,好不容易等馬車停下,她一邊揉眼一邊下馬車,正好晏和這時候掀起車簾進來,當小孩當慣了,也懶得自己動彈,伸開雙臂就要抱。
他自然不會慣她毛病,踢了個杌子過去,重岚還想嘀咕幾句,被他似笑非笑地一眼看過來,想到這幾日抄的帖子,立刻老實了。
她下車一瞧,面前是一座巍峨古肅的宅院,她問道:“到咱家了?”
晏和被她自來熟的語調問的頓了下,搖頭道:“不是齊國公府,是我師長何老的府邸。”
重岚詫異地瞧了他一眼,這一路上她瞧出些不對來,晏和似乎對齊國公府并不怎麽上心,明明是奔喪,他走的悠哉悠哉不說,回到金陵頭一件事竟然不是去靈前探望,反倒是去別家探望。天地君親師,親長怎麽也排在師長前面吧?
晏和恍若未覺,擡步進了何府,被下人帶着一路進了正堂,正堂裏頭有位面貌清矍的老者正坐在上首,中氣十足地笑道:“我還想着你回金陵要過上幾個月才來拜見我呢,沒想到這般早就來了,便是為了打齊國公府的臉,也不必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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