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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見識,不簡單。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還沒有這麽寬的眼界。”看見江之寒要說話,他擺擺手,說:“我是實話實說。這個事情可能會醞釀一段時間,不過我是下定決心要做出一些大的改變。到時候,如果有需要,我很願意和你認識的專業人士好好談一下。”
這天晚上,溫副校長和江之寒談的很是投機,觸及的話題也五花八門,連剛剛起步的足球聯賽和正在進行的中日圍棋對抗,兩人都興致盎然的談了半天。溫副校長越來越覺得這個學生很不簡單,說活從容不迫,雖然執禮甚恭,但态度倒是象在平輩的人交流。江之寒卻是感覺溫副校長不是他想象中分管後勤的領導,他知識範圍很廣,眼光算是長遠,而且頗有生活雅趣。兩人坐在那裏講話,溫凝萃居然也坐在一旁,沒有進自己的卧房去。她一句話都沒說,連江之寒都為她覺得無聊,她似乎還聽的頗有興趣的樣子。
一不小心聊到九點鐘都過了,江之寒站起來告辭,溫副校長說:“凝萃,這兩天樓道的燈壞了,你拿家裏的手電送同學到樓下,然後就回來。”江之寒當然說不需要,但溫凝萃已經進屋拿了手電,于是告辭出來,兩人一前一後下了樓。
走出樓道,銀色的月光淡淡的灑下來,遠處的樹木樓房雖然還是黑黝黝的,近處卻有一片柔和的光華,是一個安靜而溫柔的月夜。江之寒謝過溫凝萃,就要離開。
溫凝萃突然問:“你在承包食堂這個事情上,一定有什麽小算盤吧?”
江之寒看着她的眼睛,很坦白的說:“如果大家都能吃的更好,我們又能賺錢,何樂而不為呢?”
溫凝萃問:“你……想承包?”
江之寒笑着說:“我還要上課呢。不過如果可以從中參一股的話,我一定不會拒絕的。嗯,你也可以參一股,有錢大家一起賺。”
溫凝萃看了他半晌,突然撲嗤笑了一聲,說:“你不拿鏡子看看,現在一副奸商的嘴臉。”向江之寒擺擺手,轉身上樓去了。
38.江之寒的繁忙生活(上)
毋庸置疑,高二的第一學期于江之寒來說是一個完全不同的體驗。在上個暑假之前,江之寒已經在學校裏度過十年的時光,在古代十年寒窗以後也應該是考科舉開花結果的日子了。很多同學從小到大抱怨課業負擔很大,被壓的喘不過氣來。但對江之寒來說,情況其實有所不同。江之寒骨子裏其實是一個比較聰明的家夥,無論是記憶力,理解能力,還有舉一反三的能力都是相當不錯的,而這幾種能力或者說素質恰好對于應試教育是至關重要的。所以,江之寒應付學業并不是問題,也不見得非常吃力。他只是很奇怪的缺乏去考前幾名的動力。上課的時候,遇到宣講聽過的重複的東西,他的腦子就在神游天外,胡思亂想。放學以後,除了最必要的作業(當然還會抄一部分),他也很少去碰課外的練習或者考試模拟。因為這個緣故,從小到大他從來都不是成績拔尖的學生,也從沒有老師認為他是天賦聰明的學生。
江之寒不過是一個扔進人群裏就消失不見,成績中上,天資中等,一般刻苦,不喜言詞的普普通通的成百上千的學生之一。而對于江之寒來說呢,時間過的很慢。四十五分鐘的一節課常常白日夢作了兩三個還沒有結束,漫長的暑假通常枯燥而難熬,哪怕是難得的周日,除了睡一個懶覺,他很多時候也覺得無所事事,不知道目标究竟在哪裏。渾渾噩噩的。但六年小學,三年初中,一年高中,又好像一彈指就過去了。時間就是這麽一個奇怪的東西,有時候很慢,但有時候又極快。
暑假後的這個學期,對江之寒完全是一種不同的體驗。在大多數的日子裏,時間對于他來說是要一點一點擠出來的。早上的練功,晚上的打坐,黃昏的練拳,逃不掉的上課時間,課後的作業(即使有倪裳的幫忙),龐大的課外閱讀計劃,母親書店事務的幫忙,還有象小倩這樣突發的被卷入的事件,每一樣都占據着他固定的或不固定的大塊的時間。作為一個不滿十七歲的年輕人,他的睡眠時間已經壓縮到不足五個小時,幸虧出色的體質和練功的緣故,才不會影響到他的精力。倪裳有一次笑他說,平均四五個小時的睡眠,即使沒有達到總理的級別,至少也是大公司總裁級別的繁忙程度了。在所有這些事情之外,別忘了我們才堕入愛河的少年之維特,還要擠出大把的時間來和心上人談心約會。
在開始的時候,驅動江之寒的更多的是一種改變的決心,一些好奇感,和少年渴望成功的心性。但當日複一日需要完成這些繁重的任務的時候,江之寒無疑需要更多的動力來讓自己不會放棄。一方面是一些小小的虛榮心和成就感,譬如江之寒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身體素質的變化,感覺到練氣以後經脈的不同以往。譬如他也能感覺到自己自信心的提高,以及周圍的人對自己态度的變化,同學們越來越尊敬他,習慣以他的意見馬首是瞻。而大人們越來越習慣把他作為一個平等對話的對象,認真聽取他的建議。江之寒有時候能夠感覺到自己遠比同齡的人更為成熟,甚至在有些地方比大人們看的更寬更遠,不可否認這讓他暗暗的很有些得意。另一方面,随着生活閱歷的極大拓展,江之寒越來越多的感受到這個世界的複雜和不平,體會到面對不公時無奈和無能為力的感覺。他迫切的想要讓自己更為強大,這樣才能保護自己所愛的人,譬如母親,譬如倪裳,不會在未來的某個時刻被可能的不平所吞噬。
江之寒這一個學期如流星般的升起,是高二三班最熱門的話題在之一。如果說最開始的見義勇為還沒有同班同學真正親臨其境,所以知之不詳的話,期中考試的崛起,以及物理課上演講般的講評已經令江之寒一鳴驚人。而後來在運動會上兩場經典的對決更是讓他的名氣如日中天,仿佛一夜間他就成了文武雙全,德藝雙馨的班級精英。但江之寒在學校逗留的時間并不長,由于衆多的課外的事情需要處理,他常常一放學就消失不見。而在學校的時候,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和幾個要好的朋友,如陳沂蒙,楚明揚,和倪裳他們厮混在一起。在大多數三班的同學眼裏,江之寒倒是又多了幾分神秘感。
對于江之寒風光之後的拼命工作,大多數人是完全不知情的。陳沂蒙他們知道一些,但不是很詳細。即使是母親歷蓉蓉,對很多細節也知之不詳。一方面,才開始的書店經營,占據着她每天大量的精力;另一方面,自從暑假以後,歷蓉蓉潛意識裏越來越信任江之寒,以致到了盲目信賴的地步。她直覺裏兒子比她更知道怎麽處理事情,所以不再太多管他的時間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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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對每個細節都知之甚詳的,就只有倪裳一個人。熱戀中的情侶,向來是不吝于分享彼此的生活細節的。江之寒不但詳細的和倪裳分享自己的夢想,自己的閱讀計劃,自己的時間安排,自己的感想,自己對這個世界各種各樣新的認識,他甚至很詳細的和倪裳講自己的所謂的研究成果。
明礬這學期有幸參與了一個課題研究,是關于美國70年代能源危機時期經濟衰退周期的某些方面的分析研究,包括資本市場的表現。那個課題的重點并不在金融市場,但明礬還是和江之寒分享了一些珍貴的資料和文獻。受他的啓發,江之寒最近在進行一個專題的研究,關于金融市場在兩次大的經濟危機時的表現特征:一個是30年代的大蕭條,一個是70年代的能源危機。江之寒堅信一點,那就是歷史總是以某種方式在未來被重複。所有如果透徹的研究了歷史,理解了歷史,總有一天它會幫助自己預見未來。
對于大蕭條和能源危機這樣的事情,倪裳是知道個大概的,多半是從政治書和歷史書上,小半是來自課外的閱讀。但江之寒的研究,是專注于金融市場,而且牽涉到很多深層次的信息收集,數據整理,以及定性和定量的分析。雖然江之寒的研究方法和體系難免稚嫩,有許多不嚴謹的地方,但這已經大大超越了倪裳的知識範圍。
和江之寒接觸越久,倪裳發現自己對江之寒從好奇慢慢的過渡到了佩服,現在甚至有了些崇拜的苗頭。倪裳覺得因為某種自己不能明白的原因,江之寒比她,或者說比所有的同齡人,似乎站的更高,看的更遠。所以很多時候,她心甘情願的牽着他的手,任他帶着自己走向前方的目标。偶爾有些時候,倪裳擔心江之寒是不是過早的考慮一些不屬于這個年齡段的問題,而分散了他的精力。但她旋即又說服自己說,江之寒在考試中的表現相當不錯。倪裳深信,如果江之寒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準備考試上面,他一定能超越自己。但同時她也知道,江之寒是斷斷不肯這麽幹的。
這一天是星期二,離期末也已經不那麽遠了。中午的時候,江之寒就選擇在學校食堂吃飯,是為了陪倪裳的緣故。上次和溫副校長談過話以後,江之寒開始有意識的注意食堂的細節,從每個菜的定價,到食堂的整體布置和衛生,他都仔細的觀察過一段時間。
兩人打了飯,象通常一樣,走到籃球場邊找了個階梯坐了下來。今天由于種種原因,平常和他們一起厮混打掩護的幾位都不在場,就剩下他們兩個的二人世界。江之寒吃飯速度很快,三下兩下就解決了,倪裳還在那裏細嚼慢咽。倪裳常和江之寒說,吃飯太快不容易消化,容易得胃炎。江之寒回答她說,十幾歲時怎麽樣都好,到了三四十再來擔心這些生活習慣也不遲。
江之寒随便擦了擦嘴,對倪裳說:“今天晚上忙死了,先要去見小芹姐,然後還要去陳沂蒙家見他老爸,也不知道這兩位是什麽事情。”
倪裳說:“這樣啊?今晚第一節晚自修,張老師要用來做自己的習題課呢。你不在不太好吧?”
江之寒說:“管不得這麽多了。小芹姐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她找我八成是小倩那個案子有什麽新進展了,我是一定要去的。說起來,昨天我做夢還夢到那個事情呢。”
倪裳說:“那我怎麽幫你請假呀?你白天還好好的,我總不能睜眼說瞎話,說你病了吧?”
江之寒指着倪裳的飯碗說:“這麽難吃的飯,還經常吃出蟲子來,你就說我在學校吃晚飯吃的拉肚子就行了。最多我改天再補個病假條給張老師。我現在和我媽廠裏醫務室的有個阿姨特別熟,開100張病假條也是沒問題的。”
倪裳說:“上次班主任張老師還在教師休息室裏說你呢,說你很聰明,但是為人孤傲,和同學關系疏遠,對老師也不夠尊敬。我記得物理課的李老師還幫你說了些好話,看來是挺欣賞你的。不過你還是得注意,畢竟班主任的評語還是有些用處的。”
江之寒皺眉說:“我有很傲嗎?我怎麽覺得自己虛懷若谷呢?”
倪裳笑着輕輕拍他一下,說:“可能你在學校呆的時候太少,除了陳沂蒙,楚明揚這少數幾個人,和其他的人也不怎麽說話。”
江之寒說:“有些家夥幼稚死了,還天天端着架子裝成熟,這怎麽受得了?”
倪裳撥弄着碗裏的飯粒,擡頭看看江之寒,說:“不要吃了。”
江之寒笑她說:“雖然難吃,不過你不是經常教育我不能浪費糧食嗎?倪主席,要以身作則呃。”
倪裳把飯盒往江之寒手裏一塞,撒嬌說:“那你幫我吃掉”。
江之寒捧着這個燙手山芋,苦着臉,沒想到調笑一句給自己招來禍事。為了讨佳人的歡心,這愁眉苦臉的表情就有了七分誇張。倪裳不由得撲哧笑了,說:“你在吃砒霜嗎?”
江之寒大笑說:“這不就是古人說的,什麽花邊死,做鬼也風流。”
倪裳嘆口氣,說:“那你去吧,我等會兒去和張老師請假。你知不知道,自從認識你這幾個月,我在父母和老師面前說的謊話,比我前面十幾年加起來還要多。”
江之寒安慰她說:“我們撒謊又不是做什麽對不起良心的事情,你知道英語裏有個詞叫WhiteLie,就是講這個的,這些謊話無傷大雅,甚至是為了別人的好。”
倪裳說:“你呀,現在說什麽都一套一套的。”過了一會兒,很傻很天真的歪頭問:“你說經常撒謊會下地獄嗎?”
江之寒差點兒沒把嘴裏夾生的飯粒吐出來,他咳嗽了兩聲,指着倪裳說:“主席,你可是學校重點培養的無産階級接班人,無神論者,這樣講組織會很失望的。”
倪裳輕輕嘟一下嘴,堅持說:“那如果真有天堂和地獄呢?”
江之寒用食指摸了摸鼻子,說:“如果說謊就會下地獄的話,你放心,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會在那兒,天堂裏空空蕩蕩的。”
倪裳問:“你會對我撒謊嗎?”
江之寒把手放到胸口,發誓說:“除了善意的謊言,我一定不撒。”
倪裳哼他一聲,說:“巧言令色。”
江之寒認真的說:“如果這個世界十個人中有一個死後能上天堂的話,我保證你一定在那個隊伍裏面。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最願意幫助別人的女孩兒。”
倪裳見他說的認真,不由很是感動,她狡黠的問:“那你呢?”
江之寒說:“我就說不定了。雖說近朱者赤,但還是有不小的可能我會下去的,因為我沒有你那樣的好心腸。”他靠近倪裳的耳朵,輕輕的說:“到時候記着找根線把我吊上去,說好了,我們要永遠在一起的。”倪裳聽着這話,眸光流動,不由有幾分癡了。
39.江之寒的繁忙生活(下)
由于姍姍和明礬約會去了,今天晚上是江之寒第一次單獨和小芹一起吃飯。按照江之寒的揣摩,小芹這樣事業心很重的女孩,應該是極為注意時間觀念的。所以他特的算好了路程,提前了20十分鐘出發,以免意外的堵車讓自己遲到了。一路沒有任何耽擱,到了餐館,比約好的時間早了25分鐘。江之寒坐下來,點了一壺茶,慢慢喝起來。
好些日子以來,江之寒習慣了上緊發條,一件一件做時間表上的事情,日複一日,周複一周,就如同一個悶着頭趕路的行人。今天有了些閑暇,坐下來,慢慢的喝着茶,倒也是不錯的感覺。
他要了一個臨窗的座位,往外看去,只見遠處一條灰色的大河蜿蜒流過,那是孕育了幾千年古老文明的母親之河。夕陽已經接近落下,由于城市粉塵很重的原因,太陽的光芒一點不耀眼,在深秋初冬的傍晚,就像一個紅紅的可愛的圓球,靜靜的懸在那裏。不知怎麽江之寒就想起了那兩句詩: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是江之寒最贊賞的詩句之一,只不過今天的長河落日之下,不是荒寂無人的大漠,而是熙熙攘攘的都市。江之寒微微的偏着頭,想象着落日下大漠壯麗寂寥的畫面,越來越覺得短短十個字,透出的意境真是讓人回味無窮。
小芹走進餐館的時候,正看見江之寒微偏着頭,望着江邊落日的側影。十七歲的少年,或者也可以說是青年了,面容平靜,目光深邃,好像閱盡了世事一樣。
初見江之寒的時候,小芹已經有些驚訝少年稚嫩的面孔和年輕的熱血下面,有着超越年齡的成熟和冷靜,更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他仿佛有着一種骨子裏的自信,即使面對的事情他從未見過,或者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也有一種內斂的但強烈的信心,來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小芹停住腳步,突然覺得這臨窗的少年的側影,配上遠山,大河,和溫暖的夕陽,是一幅絕佳的構圖。她從側肩的挎包裏掏出自己的珠江相機,對準焦距,咔嚓的抓拍了一張。
江之寒被咔嚓聲從神游天外中驚醒,轉頭看見小芹,站起身來,幫她拉開座位。小芹哎呀一聲,說:“這樣紳士的對待,我可是從沒有享受過呀!哪裏學來的?”
江之寒問她:“你剛才在拍照片?”
小芹說:“是呀。我最近在跟着跑攝影的老吳學。雖然是文字記者,但也要一專多能嘛。你剛才坐在這兒,和這個景很配,所以給你拍了一張,改天讓你欣賞我的大作。”
江之寒真心恭維說:“小芹姐果然看的遠,以後一定是新聞界的名記。”
小芹說:“得,別恭維我了。你剛才坐在這兒幹嘛呢?傷春悲秋來着?”
江之寒說:“突然想起一句詩,長河落日圓,和這個景色真是相配。一不小心,就不知道在亂想些什麽了。以前我倒是經常胡思亂想走神的,這幾個月忙起來好像都沒有時間了。突然有個機會坐下來,喝杯茶,随便想些不着調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好像也是很好的感覺。”
小芹陪着他看了幾分鐘落日,兩人坐在那裏,什麽話都不說,但好像多年的朋友,有一種無言的默契一樣。
小芹點了菜,一個爆炒腰花,一個三鮮湯,一個虎皮青椒。又要了一瓶啤酒,問江之寒要喝什麽,江之寒說我也來一瓶吧。小芹于是要了兩瓶,在潛意識裏她都甚至沒想到江之寒是不是太小不能喝酒這個問題。打開瓶蓋,把酒倒在玻璃杯裏,看着黃色的液體上面有一層白色的泡沫慢慢浮起,很奇怪也有一種舒心的感覺。
小芹舉起杯子,說:“為了偷得浮生半日閑”,兩人輕輕碰了杯子,喝了一口。
江之寒知道小芹找他,一定有什麽事情或是消息。但小芹不提,他也不急,随便找些話題聊着。
江之寒說:“這家店味道不錯,但價格也不便宜。以前兩次都是晚上來的,沒坐到靠窗的位置,心裏還在想為什麽你和姍姍姐這麽喜歡這個地方。今天看來,光是這風景,就值回一半的飯錢了。”
小芹笑道:“沒看出你還是一個羅曼蒂克的。其實呀,真正喜歡這個飯店的是姍姍,我不過是順着她的意。”
江之寒看小芹一臉高深的樣子,問道:“這裏面有什麽故事?”
小芹說:“話說某一天,我和姍姍約好了在這裏吃飯,結果我趕一個突發新聞來不了了。姍姍一個人坐在這裏,就有一個臉皮厚的男生上去搭讪。”小芹做出一副兇狠的表情說,“然後就把我的姍姍給拐走了。”
江之寒大笑:“想不到明哥還有這手本事,什麽時候要好好請教一下。”
小芹說:“聽姍姍說你有個很漂亮的女朋友,可別吃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我說呀,看着你們這些小家夥,真是覺得長江後浪推前浪啊。我象你這麽大的時候,哪有那麽多的心思?”
兩人說着話,喝着酒,吃着小菜,慢慢的夕陽已經落下去了,天邊有一些晚霞,淡藍的深紅的,煞是好看。
小芹吃完了飯,拿起餐巾紙擦了嘴,說:“怎麽不問我找你有什麽事?”
江之寒說:“又不急的,和你聊聊天很是開心。”
小芹看着他的眼睛說:“真的嗎?”
江之寒說:“當然了。”
小芹搖搖頭,說:“小小年紀,也不知道哪裏學的養身的耐性。”頓了一頓,又說:“這消息呢,勉強算是個好消息。那篇文章已經上了這一期的內參。但你也別高興太早。內參上這麽多文章,好多領導也是不會看的,或是看了一眼就放在一邊的。如果能有個領導在某些場合稍微提一提,效果會很是不同。不過這個事情,我就無能為力了。”
江之寒點點頭,誠懇的說:“不管怎樣,真是要多謝你,小芹姐。我們沒認識多久,就已經麻煩你兩回了。”
小芹說:“你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嘛。老實說,比起你上次的遭遇,小倩這個事情,是更能觸動我的。雖然出生成長的環境不同,從事的工作大相迥異,但二十幾歲的女生剛剛走入社會,那樣的艱難是親身體會過才會知道。你不要以為我現在麻木不仁,其實作為記者,我能接觸到的黑暗面比絕大多數人遠為多,寫的東西被扣下的也有七八篇了吧。老實講,要不是我爸在出版這一行還有些人脈,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會被換一個崗位。看在我爸面子上,領導通常不過說一聲,小芹你文章寫的不錯,但要有大局感嘛。這已經算是很照顧我的了。”
江之寒認真的說:“我真的能理解的。以前困在校園裏面,接觸到的外面的事情太少。這幾個月,我接觸到的比以前十幾年都要多吧。這力不從心的感覺更是家常便飯了。但讓我充滿希望的是,雖然到處都有這樣那樣的破事兒,但還是有很多人願意幫忙,願意出一份力來維護這個社會最基本的公義。”江之寒放輕松語調,說:“正是像小芹姐你們這樣的人,沒有讓我美好的理想在17歲就幻滅掉呀!”小芹被他逗的笑了起來。
小芹堅持付了帳,兩人一起走出餐館。小芹忽然想起說:“對了,上個星期我去你家附近采訪,還專門去了你媽媽開的書店看了看。那裏的書很不錯,我看到一套一直在找的正版昆德拉全集,就趕快買了。”
江之寒說:“多謝照顧生意。”
小芹說:“真的你媽媽那裏進的書很不錯,應該很多人會喜歡,但不一定知道有這麽個所在。昨天我碰到一個大學同學,她現在在中州交通電臺做導播,他們不久前才開了一個新欄目,是觀衆點歌,據說很受歡迎。他們欄目有廣告招租,你有沒有想過去打一下廣告。”
江之寒說:“我當然想過打廣告,但現在才起步不久,資金也不是很多,所以想着過一段時間再看看。”
小芹說:“我順便幫你問了一下大概的價格,很便宜的。”就告訴江之寒一個價格。
江之寒吃驚道:“怎麽會這麽便宜?”
小芹說:“他們電臺是有局裏撥款的,算是半國營的吧。再加上,可能新欄目大家心裏也沒底,這個價格也算是開始的優惠價吧?”
江之寒說:“看來我是想當然了。我一直覺得廣告會很貴,也沒有仔細去打聽一下不同媒介不同節目的價格。如果是這個價格話,我一定讓我媽去打一下廣告,反正不會有壞處的。”他笑着說:“什麽時候時機成熟,小芹姐再在周末文化增刊上想辦法寫篇文章給我們打打廣告嘛。”
小芹搖頭說:“你真是算的精呃。”說笑着,兩人在路口分手道別。
江之寒找了個公用電話,先給老爺子通報了最新的進展,然後就奔陳沂蒙的家裏去了。
陳沂蒙給江之寒開了門,說:“今天逃課了?”
江之寒說:“和人約好有事,誰知道會臨時把晚自修改成上課?張老師沒說什麽吧?”
陳沂蒙笑着說:“有倪裳給你打掩護你怕什麽,她可是張老師的頭號愛将。”
兩人進了客廳,陳沂蒙指指書房的門,“我爸一個老部下來看他,在書房說話呢。”于是江之寒和陳沂蒙坐下來,随便調了個臺看電視。
過了二十來分鐘,書房的門打開了。陳團長走了出來,後面跟着一位皮膚黝黑,臉型很有棱角的高個子年輕男人,腰杆筆直,走路的姿勢一看就是部隊裏出來的。陳團長介紹說:“這是我的老部下,現在轉業了,來看看我。”又介紹江之寒說,“沂蒙的同學,不過比沂蒙能幹一百倍。”陳沂蒙笑嘻嘻的也不以為意。江之寒和那個男子相互點頭微笑,算是互相致意。
陳團長送走了老部下,坐下來招呼江之寒。他揭開杯蓋,喝了大大的一口,對江之寒說:“我這個老部下,為人正直,又知道變通,是個有能力的。他當年做過炊事兵,後來又做過我的警衛員。我好不容易找了個機會給他搞了一個軍校的名額,他講義氣讓給別人了。這不退伍下來,分回鎮裏面,工作很不怎麽樣,家裏老老小小十來口人,負擔很重呀。”陳團長嘆口氣說:“我是想幫幫忙的,但你別看我現在也是副書記了,但想把他弄進輕工局,還是有心無力呀。”
江之寒不知道陳團長是無意提起這事還是怎樣,所以看着他,靜靜的等他的下文。陳團長說:“最近老石的廠被指定為市裏面改革的試點單位,我們輕工局下面一共也就四家,是個好機會。不過最近關于老石的流言也不少,我在局裏面也聽到一些。這段時間我也沒遇到他,你來了就幫我帶個話,讓他要注意一些,畢竟無風不起浪嘛。”
江之寒知道石廠長和陳書記現在已經是堅固的盟友了,彼此家的電話一定是有的。他想不明白為什麽陳書記需要自己在中間當傳話人,而不是直接打電話給石廠長。他暗地裏想了想,知道自己還是太嫩,對這些東西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來,便不再麻煩去想它們。陳團長又坐了幾分鐘,站起來說:“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們兩個自己說話。對了,之寒,順便幫我問一下石廠長,我這個老部下,有沒有可能在廠裏面幫我解決個不錯的工作?”江之寒點頭答應,陳團長就去了自己的書房。陳沂蒙拉着江之寒問了幾道數學,物理,和英語的題,江之寒就告辭去了母親的書店。
到了書店,江之寒大概和母親講了一下去電臺打廣告的事情,讓她和小芹具體聯系。厲蓉蓉現在很信任兒子的判斷力,加上價格确實不貴,便一口答應下來。趁着母親去洗手間的時候,江之寒用店裏的電話給倪裳家打了過去,和倪裳約好的,她會搶着去接電話。鈴聲響了一下,電話那頭就傳來倪裳的聲音:“請問哪一位?”江之寒說:“今天沒事吧?”倪裳壓低聲音說:“張老師好像有點不高興,但并沒有說什麽。”頓了頓,說:“明天說不好嗎?為什麽非要今晚打電話?”江之寒笑道:“因為這樣打電話有一種偷情的感覺。”倪裳低聲罵道:“你去死。”便挂掉了電話。
收拾好店面,大概又掃了一下地,江之寒便和母親一起回了家。回到家,梳洗完畢,江之寒拿出這幾天看的經濟大蕭條大事記,坐在床上看了一個半小時,又練習了一個小時的打坐運氣,終于結束了又一天繁忙的生活,上床睡覺了。
迷迷糊糊的,他又聽到火車的隆隆聲,有一個女孩兒的聲音在遠處飄過,聽不清楚說的是什麽。江之寒在夢裏問,你是誰?那個聲音飄飄渺渺的,聽不真切。江之寒張大了耳朵,仔細聆聽,那人似乎在說,我叫倪裳,我叫倪裳。
40.嚴青天的第一把火(上)
嚴正德上任中州市委書記已經四個多月了。在就任之前,他是鄰省B市的市長。B市雖然和中州一個行政級別,但規模大有不如。所以這次升遷,是到一個更大的城市直接升任市委書記,就有些跳級的味道。嚴正德屬于所謂的“空降”官,是中組部直接調動安排的。這個做官呢,講究的就是一個承上啓下:最好的狀況是在下面要有根,在上面呢要有枝。下面有根,才能指哪兒打哪兒,充分貫徹自己的意識;上面有枝,出了纰漏才有人幫着捂蓋子,出了成績也能上達天聽。不過世上很難有十全十美的事,大多數的幹部很難真的做到這兩點。
對于嚴正德來講,事情可能更糟一點。他出生的地方離中州很遠,過去的仕途和中州也沒有任何交點,在中州可謂睜眼一抹黑,是無根之樹。中州這個地方地方性很強,基層官員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不講普通話,而是說當地的方言。一個一開口就是京味普通話的領導,很難真正進入他們的圈子。而說到上面的關系呢,嚴正德自己是平民家庭出生,這一點就先天的吃了虧。這些年來,以前的老領導老上級當然是不少,經營的人際網絡也不是沒有,要不然他也不會一步登上中州市委書記的寶座。但在省領導那裏,嚴正德幾乎完全沒有奧援。他深切的知道,如果短時間內局面打不開,或者貫徹執行自己的政策的時候下面反彈太大,對自己都會是很不利的局面。
嚴正德在B市作市長的時候,因為在處理一起國營工廠的糾紛而在民間名聲大振,他素來清廉,作風硬朗,有時候甚至有官場上很忌諱的固執。由于在他手裏處理了一批縣局級幹部,坊間有人稱他為“嚴青天”。嚴正德剛一空降到中州,他以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