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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一邊乳房被切除還是很傷感,情緒低落有一段時間,畢竟乳房對于女人是一種标志。另一方面,顧望山的父母關系現在也暗礁深藏。對于這些,顧望山雖然很是煩惱,卻也不好随便講出來。

江之寒很是感慨,顧望山原來是如此孝順的一個兒子,誰說富貴家庭出來的一定就是纨绔子弟?他很衷心的說:“要是有酒,真應該喝兩杯慶祝一下。”

顧望山說:“Kao,你現在快成酒鬼了。”這個Kao的感嘆詞,自然是受了江之寒的影響,也快成他的口頭禪了。

顧望山今天的話特別多,倒有些像他這個年齡的人。他說:“我回學校以後,不知道誰開始在傳我是特權家庭出來的,又到處說校長也來巴結我,一定要讓我進學生會。當然還有什麽曠課兩個月屁事沒有之類的議論。老實說,我确實是用了特權的。一般的學生,要想請假那麽久照顧住院的媽媽,學校不見得會同意。不過我這個特權,真沒有妨礙到那些家夥什麽,看他們義憤填膺的樣子,就覺得無聊。”

江之寒說:“前幾天,倪裳還說我們班主任給我的評語是孤傲呢。我個人的看法,人生得幾個知己足矣。一兩個可能少了點,但在每一個階段,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上班,要是都能有一兩個,我就心滿意足了。我從來都不羨慕有些人,好像和所有人都很好的樣子。如果真的很好也就罷了,如果不過是表面上的敷衍,真沒什麽意思。”顧望山點點頭,看來很是同意江之寒的觀點。

江之寒開玩笑說:“前兩天,我媽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本書,說是香港出版的禁書,叫什麽紅色太子黨來着。沒想到我今天就見到一個活的。”

顧望山嘲笑他,“切,一聽你就是沒見過世面的。我們這樣的,和真正的太子黨比起來,不過是小魚小蝦,哪裏有那個資格當這個稱呼。”

46.所謂“太子黨”(下)

兩人說笑了幾句,顧望山又問:“你上次給我開出的那個書單,我挑了幾本看了看,很有些意思。不過好像涉及的東西太廣,又完全沒有基礎,有時候不知道從哪裏着手。快期末了,你還有時間做這個嗎?”

江之寒說:“才開始的時候都會有這個感覺。這段時間,我認識的一個大學的朋友,就是明礬,我給你提過的。他參與了一個相關的課題研究。我就幫忙打打雜,做些文獻查閱,資料收集,和初步的數據整理之類的工作。你還別說,有一個系統的項目去做,比泛泛的看書确實又要強不少。現在整個知識體系的框架我感覺已經在那裏了,然後我的目的也還算清楚,但具體的每一個地方的知識填充才剛剛開始。這幾個月下來,我發覺自己确實對這個東西挺感興趣,所以才投入這麽多時間去做這個事情。你的興趣也許在別的地方,倒也不用勉強。”

顧望山說:“我倒是蠻感興趣的,但不像你那麽确定。再說,我向我爸保證過期末考試不能掉隊,所以這段時間使勁讀書來着。等到放假閑了,再拾起來看看。所以說到底,還是你潇灑,期末考試在即也敢往這上面花時間。”

江之寒說:“期末考試嘛,每個學期都有。再說了,真正算數的,不就是最後高考那一下嘛。有些東西,考試前記一遍,放假回來,又忘了七七八八。下次考試,再來過,其實是重複勞動。真正到了高考前那個學期,再來記那些死記硬背的東西恐怕也不遲。我越研究這些東西,越覺得資本市場登陸我們國家的時候,會是一個十年一遇,甚至幾十年一遇的機會。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來?所以要早些有所準備。說到底,這個事情的緊迫性也是不亞于考試的。”

顧望山說:“我看一些成功的人的傳記,雖然從小就成績優秀,四平八穩,一帆風順上去的不是沒有,但卻是少數。大多數人,真的要在某個領域出類拔萃,多半是很小就對某個東西很感興趣,投入很多的精力。有時候,我挺苦惱的就是,我也不知道自己對什麽感興趣。”

江之寒大起知己之感,附和說:“這正是我想的。不過也不用急,好多人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呢?我們才多大,時間還是有的。想來好笑,小學的時候,還幻想自己也許能是愛因斯坦那樣的人物,現在還沒進大學,我看看自己,真的很難發覺自己哪方面有過人的天賦。”

顧望山和江之寒相識這些日子以來,也常常在一起聊天,而且通常都很投契。但今天顧望山的心情不比以往,說話間很多從來沒提到過的家庭和個人的東西都拿出來和江之寒分享讨論,不知不覺兩人之間的距離感愈發近了,有點多年的知己好友的意思。話一投機,這一講起來,兩個小時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直到顧望山家的管家來叫他們去吃飯,江之寒才一拍腦袋,說:“來了這麽久,還沒有去和你母親問候一下,真是失禮。”又悄悄的問顧望山,“見到你母親稱呼什麽比較好?”顧望山說:“不用太拘束,我媽很好相處的,你叫她文阿姨就好了。”

也許是愛屋及烏的原因,顧望山的母親對江之寒很是親切。江之寒一邊和她說話,一邊悄悄打量這個貴婦人。文阿姨說話比較慢,吐詞很清楚,五官看上去很大氣,有種說不出的氣質,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雍容的氣度?江之寒心裏暗想。雖然相貌說不上多漂亮,但一舉一動,一颦一笑之間還是可以依稀見到年輕時的風采。從年齡上說,江之寒估計她和自己母親應該差不多,但看起來至少小了有四五歲,畢竟不需要起早摸黑的幹活,生活條件的優越對保持青春作用還是不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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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阿姨對江之寒說:“望山他什麽都還不錯,就有一點,脾氣有時候倔了一點,稍微有些不合群。在學校裏,朋友不多。你和凝翠是他不多的好朋友,有什麽事情大家要互相幫助。”

江之寒當然說好,他開玩笑說:“阿姨,其實顧望山還是很有號召力的,聽說高二喜歡他的女生能從五班門口排到一班門口,只是他眼光太高罷了。”不管性格身份或者教養出生,天下所有的媽媽都喜歡聽別人誇自己的兒子。文阿姨聽了江之寒的話,不由笑起來,顧望山倒是狠狠瞪了江之寒一眼。

飯桌上的氣氛一直很融洽,溫凝萃還是一副淑女的樣子,話不多,而且輕輕柔柔的。文阿姨對她更是親切,時不時的還幫她夾菜來着。

席上有文阿姨,顧望山,江之寒,溫凝萃,還有問文阿姨家的管家(顧望山叫她小周阿姨),和文阿姨的保健護士,一共六個人。顧望山招待兩位客人的菜不算多,五菜一湯。但一道水煮基圍蝦江之寒是第一次吃,在中州這個內陸城市也算是一件稀罕物。還有一道山菇燒雞,那種菇江之寒從沒見過,味道特別鮮美。他問起是什麽菇,小周阿姨告訴他是燕山山脈一種特産的菌類,也是上過國宴的菜肴。

文阿姨顯然和溫凝萃很熟,說話間倒十有七八在問江之寒的情況。江之寒也簡略的講講認識顧望山後的那次砍人事件以及後來遭到的報複,又談起母親開的小書店,經營的狀況和遭受的刁難。文阿姨聽的津津有味,吃完了中飯又換到客廳裏繼續聊。江之寒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覺得自己好像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和貴人們講講外面他們沒接觸過的生活,也是一件讨喜的事情。

顧望山看大家聊的開心,自然也很高興。一來母親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心情郁悶,難得和人長時間的說話,二來确實想要給母親看看自己在外面交的朋友不是庸庸碌碌之輩。他曾經偶然聽到倪裳提起江之寒在忙小倩的案子那件事,卻不知道詳情如何。借這個機會,他提起這個話題。江之寒倒是很高興顧望山主動提起這件事,因為那個案子說起來應該是鐵板釘釘,但畢竟沒有最後判決下來。借這個機會講講,如果以後事情有變還能多一個強大的奧援。想到這兒,江之寒便很詳細的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自己的所見所聞講給大家聽。溫凝萃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聽着聽着眼裏就有怒火在燃燒。文阿姨也跟着嘆息了幾次,氣氛倒是突然凝重起來。

這時候護士就勸文阿姨去休息一下,睡個午覺。文阿姨搖頭說:“白天睡下去也睡不着,只是白躺着。就是晚上,睡眠也不好。”

江之寒心裏一動,想到楊老爺子最近在着力推廣一套簡易的打坐練氣的套路,就對文阿姨說:“傳授我楊家拳這位老爺子,最近在研究推廣一套簡易的打坐練氣的法子,便于推廣到民間,有些初步的成果。如果有機會的話,阿姨您倒是可以試一試,興許對您的精神和身體都大有裨益。”

顧望山問道:“這個是可以外傳的嗎?”

江之寒說:“楊老爺子的理想,就是要把一些有益的東西推廣到盡可能多的人中間去。他說把這些東西藏起來,關上門一代一代傳下去,早就失去了真正的意義。”顧望山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一力撺掇母親試一試,文阿姨也就點頭答應了。

又講了會兒話,江之寒就和溫凝萃站起身來告辭。文阿姨說,讓兩人有空多來玩。于是便告辭出來,還是同樣的吉普,同樣的司機。江之寒說自己到學校有點事,就和溫凝萃在一處下了車。

關于江之寒的事跡,溫凝萃開始多是從顧望山那裏聽來的,後來認識了倪裳他們又打聽到一些,但很多細節今天才第一次聽說,心裏對江之寒不由有幾分佩服。不過她嘴上是不饒人的。溫凝萃對江之寒說:“看不出來,你還真是挺能說的,幾個星期就把倪主席騙到手了,今天半天的工夫就哄的文阿姨開開心心的。”

江之寒反擊道:“我能不能哄她開心,并不重要。未來的兒媳婦會哄婆婆開心才是重要的。”邊說邊看着溫凝萃暧昧的笑。

溫凝萃嗔道:“你什麽意思?”

雖然溫凝萃在顧望山家裏一副溫婉小貓的樣子,江之寒倒是深知她的本性,不敢迫之太甚,便轉移話題說:“對了,你父親那裏什麽時候要承包食堂,早點給我透下消息。”

溫凝萃說:“為什麽要幫你作間諜?”

江之寒喊冤說:“這是什麽話?朋友一場,不幫我你幫誰呀?”想了想,又說:“要不,再給你10%的股份?”

溫凝萃撲哧一笑,“你是在賄賂我嗎?”

江之寒嚴肅的說:“這個食堂做的好的話,百分之十可不是一個小數目。你要知道,如果嫁入豪門的話,自己手裏多點私房錢也是很重要的。”哈哈大笑中,在溫凝萃發飚之前,擺擺手和溫凝萃說聲再見,跑開了。

47.一個人的新年

星期二的元旦,休息日被移到星期一,以便有兩天連續的假期。這即将過去的一年,對于江之寒來說非常特別,而和倪裳的相識相戀是衆多特別的事情中,對于他來說最特別的一件。

星期一是即将過去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江之寒想要和倪裳一起度過來紀念。最近這段時間忙東忙西,再加上大多數時候倪裳都被父母要求在家裏面學習,兩人約會的機會銳減,還好白天上課的時候都坐在一起,可以稍微撫慰一下熱戀中少男少女的相思。當他跟倪裳提出這個事情的時候,倪裳有些猶豫。

倪裳說:“我當然想出來的。但平時可以找借口說學生會開會,或者和同學出去買書什麽的,如果是元旦前一天這樣特別的日子,恐怕想出來就比較難。”

江之寒淡淡的“哦”了一聲,掩飾不住失望的表情。他連約會的地方都已經找好了,就在上次和小芹吃飯的餐館,靠窗的座位現在用屏風隔出小間,坐在裏面看遠處壯闊的江景,品中州特色的小菜,是很好的享受。那個地方小芹她們去的多了,和老板熟起來。前不久小芹在副刊上寫了篇文章介紹那家館子,據說讓生意一下子好了幾成。老板高興的不得了,把小芹和她的朋友一律當VIP的客人接待。

倪裳不忍心澆江之寒的冷水,硬着頭皮去找薛靜靜幫忙,就說約好了她在她家附近逛書店。放假前兩天,倪裳和家裏講了編好的借口,母親皺了皺眉頭,抱怨說:“這孩子,元旦也不在家好好呆着,現在出去的時候越來越多了。”倪建國瞥了倪裳一眼,倒是什麽也沒說。倪裳心裏發虛,低下頭不說話。

星期六下午最後一節課,鈴聲一響,各個教室裏湧出興奮的學生,期末前難得有一個兩天的假日,大家都很興奮,空氣裏都彌漫着開心的笑聲。江之寒和倪裳在教學樓前面分手。江之寒很期望的說,明天見,不見不散哦。倪裳甜甜的笑笑,說,好,明天見。

星期一一早,歷蓉蓉就去了書店,父親也跟着去幫忙。對于歷蓉蓉來說,現在每一天每一分鐘都是工作的時間。因為有那麽一點壯志得酬的感覺,雖然很辛苦,她卻甘之若饴。對于兒子,歷蓉蓉現在是一百二十個放心,連自己的問題兒子都可以幫着拿主意,何況其他。基本上江之寒的時間安排,她是從不多問一句的。

江之寒找了附近一家理發店把頭發修短,新年要有新氣象嘛,然後回到家洗個澡,穿上母親送的禮物-一件黑色的皮茄克,一雙全新的皮鞋,大概是迄今為止江之寒得到的最貴的衣服和鞋子。自從跟着老爺子練功和每天堅持鍛煉以來,江之寒的食量也大增,個頭倒是噌噌的往上串了幾公分。配上一套新皮囊,鏡中的男生身形挺拔,氣質沉穩,和幾個月前比已有不小的變化。

約好的時間是十一點半,十一點的時候江之寒已經到了餐館。劉老板見了他,很是熱情,打趣說穿的好帥,是不是有約會呀。江之寒打個哈哈,說約個朋友吃飯,于是被引到靠窗角落的一個位置,用繪有水墨山水的屏風隔開,成一個小小的單間。江之寒要了一瓶啤酒,打開瓶蓋,倒進玻璃杯裏,看到黃色的液體上浮起白色的泡沫,莫名的有種很開心的感覺。

遠處的大江正值冬季的枯水季節,礁石露出水面。雖然沒有落日時的美景,但臨窗望去,可見遠處濱江路上的汽車和近處石階上穿梭來往的人群。那一天和小芹坐在這裏,體會了一下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感覺以後,江之寒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心裏想着什麽時候把最心愛的人帶來,在繁忙的生活中,停下來看看路邊的風景,臨窗對飲,把酒談心,是何等快意的事情。

江之寒約的這家餐館,離市圖書館很近,因此離倪裳的家也不遠,走路不過十五六分鐘的距離。十一點十分的時候,倪裳和父母打個招呼,就準備出門了。母親問:“不要吃了中飯再出去嗎?要在外面吃嗎?要不要給你些錢。”倪裳說:“不用了,我還有錢呢。”倪建國坐在沙發上看報紙,問倪裳說:“你和你同學,叫什麽來着,是約在哪裏?”倪裳說:“是南岸,就在薛靜靜她家附近,有一家教育書店新開的分店,據說有兩本參考書是一直在找沒有找到的。”倪建國說:“是在新華路那附近吧。”倪裳說:“沒錯。”倪建國站起來,說:“我今天約了一個同事在新華路附近吃飯談事情,我們正好一路去。”倪裳“啊”一聲,嘴巴張開。她想找個借口拒絕,但急切間實在找不出什麽像樣的借口。她總算克制住自己的驚慌,點頭說:“那當然好。”倪建國看她一眼,說:“那我們就走吧。”

節假日的中州,交通特別擁擠。從倪裳家到南岸,通常半個小時的路程,今天搖搖晃晃足足走了四十分鐘才走了不到三分之二。公車開上市區通往南岸的唯一一座公路橋,四條車道,一個方向只有兩車道。無數的大車小車擁擠在上面,象螞蟻一樣緩慢的往前挪動。倪裳站在車裏,把着扶手,心裏很亂。父親的突然襲擊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自己的謊言道成了作繭自縛。離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大概半個小時了,自己卻坐在一輛遠離那個地點的車上,想來真是諷刺啊。

和江之寒相戀以來,随着時間的推移,兩個人越來越能體會對方的心意,所謂心有靈犀一點通。江之寒對于這個約會的重視和期待,倪裳能夠感覺的到,那也是她冒險撒謊出來的原因。江之寒對于一些象征性的東西,譬如某個标志性的日子做一件特別的事情,有一種特別的嗜好,倪裳還曾經笑他,說這本來應該是女生的特質。

公車在大橋上搖了十幾分鐘,還沒走完一半的路程。倪裳望着車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暗黃色的江水,心裏一團亂麻。江之寒昨天的笑臉又浮現在眼前,不見不散哦,她記得他這樣說。自己怎麽就撒了這麽愚蠢的一個謊言呢?倪裳心裏恨恨的想,都怪江之寒。倪裳關于撒謊的技巧都來自江之寒的灌輸。江之寒說,韋小寶說謊的秘訣就是說九句真話,一句假話,但那一句假話是關鍵。如果說好了讓薛靜靜打掩護,就不要說其他人的名字,不要亂講她的住址,最好是兩個人吃了飯,一起去找薛靜靜出去逛逛那個書店,這就是事後的掩飾,一切都要作得天衣無縫。該死的家夥,這下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吧。倪裳其實是在惱怒自己,但在心裏把氣都撒到江之寒的身上。

倪建國站在倪裳身邊,很明顯可以感覺到她的異常。女兒一向乖巧,用一句古話形容最是合适,叫承歡膝下。在父母面前,她總能找到很多話題,和他們分享開心的事情,制造好的氣氛。而今天,從側面看去,倪裳的臉上盡管極力掩飾,還是藏不住焦慮的神色,偶爾還似乎能感覺到怒氣和幽怨的表情。

倪建國安慰說:“堵車在中州是難免的事情,你同學應該能理解的。下次記住,節假日出門,要提前一點。”倪裳有些心不在焉的點點頭,說知道了。

倪建國又問:“你們約在哪裏見面?在書店還是她家附近?”

倪裳說:“是在她家裏。”

倪建國說:“那就不用太擔心,在她自己家裏她還怕找不到事情做嗎?”

公車搖了大概一個小時出頭的時間,才到了目的地中正路車站。父女倆下得車來,倪裳和父親告別,說:“她家就在對面那條街,那我就先過去了。”

倪建國吩咐道:“不要着急,過馬路注意安全。”看到女兒有些魂不守舍的離開的背影,倪建國有種沖動,要跟去看看女兒有什麽秘密。這些年來在機關裏,經歷那麽多爾虞我詐,察言觀色的本領他是不輸于任何人的。倪裳的表現不像是約好了同學遲到了幾十分鐘那麽簡單。但倪建國今天也有煩心事要處理,他勉強壓住自己的好奇和沖動,轉身左拐去了另一個方向上的鐵嶺路。

薛靜靜打開房門,看見倪裳站在外面,左右看看,疑惑道:“你一個人?”,把倪裳讓進屋。薛靜靜的父母知道倪裳是學習尖子加班長,對她和薛靜靜的交往一向都是舉雙手贊成,那個年代的父母最中意兒女和學習好的同學成為好朋友。薛靜靜父母熱情的邀請倪裳一起吃飯,又埋怨薛靜靜說,怎麽不說倪裳要來,應該等她一起開飯的。

倪裳強笑道:“我已經吃過了,在路邊小店随便吃了一點。”薛靜靜知道有什麽不對的地方,把倪裳拉進自己的卧室。倪裳簡單的說了下情況,薛靜靜看了一下牆上的鐘,說:“那怎麽辦?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多了。”

倪裳小聲說:“還是要回去的,他說不見不散。我爸看着我在你家對面車站下車的,我只好上來打個招呼了。”

薛靜靜很義氣的說:“既然你都和你爸那樣說了,我和你一起出去吧。不嫌我去當你們的電燈泡吧?到了那裏,我可以自己去逛的。”

倪裳說:“怎麽會?不過今天車好堵,讓你跟我過去可能要好多時間,我覺得不好意思。”

薛靜靜拍拍她的臉,說:“你呀,有時候就是太客氣。我們不是朋友嗎?給我三分鐘,我去把那兩口飯扒拉完,我們就出發。”

俗話說,屋漏偏逢下雨。倪裳和薛靜靜兩人在車站足足等了二十幾分鐘,才等到一班9路車。回去的路比來的時候似乎好不少,薛靜靜安慰倪裳說:“也許兩點鐘能到。說不定他還在呢,我看他的耐心很好。”

9路車一路通暢的上了橋,開了一小半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倪裳嘆氣道:“中州早該再修一座大橋了,每次在橋上堵車堵的最厲害。”但這一次,情形似乎有些不同尋常。足足有二十分鐘,車停在那裏紋絲不動。從遠而近,有警笛的聲音。司機從駕駛室探頭出去往外看,也看不出個究竟。過了一陣,對面開過來的公車有認識的司機大聲說:“你運氣太壞了。前面大車禍,CNM看起來慘的很。可能要有吊車過來才能清出路來。”乘客開始鼓噪起來,有人說,這要等多久啊,開門放我們下車吧。司機大聲說,現在橋上人行道在整修,上面規定不準有行人。我放你下去,回去就扣我的獎金。你幫我賠錢呀?

一車的人又呆了半個多小時,還是沒有哪怕一點的動靜。人群慢慢又開始鼓噪起來,有人對司機喊,開門呀。我們還要趕時間。司機毫不示弱的回敬他,老子還趕時間呢。你是總理還是總書記呀,就你日理萬機呀。其他的人有人笑,有人幫腔,車裏亂成一團。

倪裳站在那裏,雖然車沒有開,她還是使勁的握着扶手,臉色有些蒼白。薛靜靜輕輕的摟着她的肩膀,安慰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看江之寒不是個小氣的人,明天和他解釋一下就好了。”

倪裳說:“倒不是為這個,就覺得挺不順利的,還害你和我一起困在這裏。”薛靜靜緊緊的摟了她一下,沒有再多說。

江之寒坐在店裏,手上戴的廉價的電子表,他忍不住已經看了好些遍了。劉老板人很好,時不時的還進來打個招呼,又先上了兩個涼菜,讓江之寒邊吃邊等。開始的時候,劉老板還和江之寒開幾句玩笑。到了一點半,看着江之寒已經等了足足兩個小時了,也不好意思再玩笑了,去廚房幫江之寒叫了兩個熱菜和一碗飯。江之寒坐在那裏,看着下面的人來來往往,不知道自己已經看到幾百幾千的人走過了。就着飯,食不知味的吃了幾口菜。又要了兩瓶啤酒,慢慢的喝起來。

酒杯裏的酒滿了又空,空了又滿。江之寒當然知道倪裳不是那種放鴿子的女生,一定是家裏有什麽事纏住了出不來。所以心裏還是存了幻想,這麽近的路,跑跑十分鐘就能來打個招呼,随便找個借口總會有機會的。

三瓶啤酒下肚,江之寒的頭有些暈忽忽的,這以前他最多也就是喝一瓶啤酒的。以十六七歲的年齡,江之寒的耐性和氣度是絕大多數同齡人所不及的。但慢慢的,他也不覺焦躁起來。倒不是怨恨倪裳,只是有一種失望和無力的感覺。江之寒心裏嘲笑自己說,你還真的以為世界上的事情都會在你設計上的軌道上運行嗎?就是這麽一件小事也是諸多不順啊。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本來不是很大一件事情,但江之寒心裏設計的這一年最後一天的相會,想着和心愛的人一起迎接新年的到來,有甜蜜的想象和美好的期待。當倪裳沒有出現的時候,心裏的失望是怎麽也避免不了的。

江之寒對自己說,再等一個小時吧。到了兩點半,他又對自己說,再等一個小時吧,這是最後一個小時了。劉老板從來沒有看到一個客人在這裏等人等了三個多小時的,更何況還是一個小年輕,還和自己的老婆感嘆了一番。三點二十七的時候,江之寒看到劉老板又過來打招呼的時候,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餐館的生意在假日是很好的,自己霸了最好的位置之一足有四個小時了,生意都可以做好幾撥了。

明天不是還會相見嗎?我是不是太着于形式了。江之寒站起來,向劉老板道歉,付了飯錢,走出店來。站在路邊的欄杆旁,遙遙的又看了幾眼遠處的大江,自嘲道,看來不見不散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不知道怎麽想的,漫步就走到倪裳家的單元樓下面,晃悠了幾圈,當然是什麽也看不到。江之寒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麽,随意上了一輛公車,往市中心去了。

等到工程清理車清理好路面,交警開始疏通車流。9路車開到橋的另一頭的時候,倪裳她們在橋上足足被困了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對于倪裳就好像永遠一樣。雖然知道并不是生離死別,她的心還是很亂。一時間怨自己,一時間怨江之寒教她的蹩腳借口,一時間甚至有些怨恨父親。轉念間,又覺得自己很不孝,在心裏譴責自己。

橋上的大堵車,讓後面的路程更是難走。三點五十五的時候,薛靜靜和倪裳站在餐館外面。倪裳還存着最後一絲幻想,他不是說不見不散嗎?

倪裳站在餐館外面,不由踯躅起來。薛靜靜看着倪裳求助的眼神,不由好笑的想到,一向果敢決斷的倪主席也有今天啊。薛靜靜推門進去,眼神搜尋着吃飯的人。劉老板正好迎出來,說小姑娘要吃飯嗎?現在有空位。

薛靜靜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不好意思,我們中午約了一個朋友在這裏吃飯,但被堵車困在橋上了。”

劉老板說:“啊!是江之寒是吧?”

薛靜靜點頭。

劉老板快言快語的抱怨說:“你們什麽車堵那麽久呃?都可以從京城開到中州了。我給你說,江之寒在這裏足足坐了四個小時,三點半才走的。”

薛靜靜謝了劉老板,走出來,看到倪裳期盼的眼神,嘆口氣說:“三點半走的。”

倪裳低下頭,心裏埋怨自己,又想到江之寒等了足足四個小時,不會恨我了吧。轉念記起江之寒說過不見不散的,以及自己在車上的焦急和折磨,心裏又覺得越來越委屈,眼淚不由濕潤了眼角。

薛靜靜拉着倪裳的手,說:“好了,大班長。別傷心了,明天就見了。他可是等了你四個小時哦,我連願意等我半個小時的男生都還沒找到。你還哭,那我豈不是應該跳到江裏去了?”

倪裳被她逗的撲哧一笑,拉着薛靜靜的手,認真的說:“謝謝你。你一定會找到願意等你一輩子的那個人的。”

48.人生何處不相逢?

喝了酒的江之寒暈乎乎的,坐在公車上搖來搖去,感覺頭更昏了。下了車,江之寒也不知道往哪裏去,便信步在市中心的街道上走着。路過向陽電影院的時候,停下來看了看電影的海報,好像沒有什麽喜歡的。江之寒搖搖頭,穿過街道,漫無目的的往前走。人群很擁擠,人與人之間簡直是摩肩擦背。江之寒盡量靠着人群的最外側,貼着人行道邊上的欄杆往前走,眼睛貌似看着路,其實心不在焉的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突然感到身子撞倒什麽,江之寒心裏想,Kao,我也像陳景潤叔叔一樣,走路也會撞上電線杆嗎?下一刻,江之寒意識到這根電線杆軟軟的,胸前好像還有兩團鼓鼓的東西。江之寒說着對不起,定眼看去,伍思宜似笑非笑的站在那裏,笑着說:“失魂落魄的,是失戀了嗎?”

有些酒醉的江之寒神經反應慢了一拍,足足有2秒鐘他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是你啊?真巧。”

伍思宜盯着他的眼睛,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失戀啦?”

江之寒突然發覺兩人隔的很近,在喧嚣繁忙的街道的一角,臉和臉只隔着30公分的距離。少女的眼珠明亮幽深,眼眸轉動出有一種難言的風情。靠近了看,稍嫌厚的嘴唇有好看的弧線,勻潤中透着性感的誘惑。為什麽每次看見伍思宜都覺得她比上一次更漂亮了呢?是女大十八變的緣故嗎?江之寒酒醉的腦袋還是有些不清醒,心裏想的沒有過濾就從嘴邊說出來了,他小聲的咕哝說:“怎麽越來越漂亮了?”

聲音雖小,伍思宜靠着這麽近,卻聽的真切。她的表情滞了一滞,臉上飄過一絲紅色,嬌嗔道:“不想說就算了,別玩這種無聊的花樣。”

自從第一次見到伍思宜,這個女孩就給江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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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無敵大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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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重生馬孟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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