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帶她走

林靜一愣，這件事她從來都不知道。

“大姐你也不用驚訝，爸媽也都不知道，當時我撐了下來，然後接到了家裏的信，爸媽說你快要結婚了，讓我別打球了，回家照看倆弟弟。你知道我當時什麽心情嗎？”林燕很是平靜，她沒見到林家爹媽的時候還會有些激動，可是真的見到這兩口子，說起這些事情來，她是格外的平靜。

林靜怔了下，她不知道爸媽曾經給林燕寫過這麽一封信。

“還有件事你也許也不知道，當時知道你要結婚，我特意拜托隊友，買了點毛線什麽的托人給送了回來，想着我也買不起什麽貴的東西，只能買點能買得起的，好歹讓你和姐夫都能織一件毛衣，也算是我這個當妹妹的一點心了。”

看着林靜和崔二喜兩個人的神色，林燕就知道，這件事兩人毫不知情，甚至于林家爹媽根本沒把這件事告訴他們小兩口。

“我不知道姐你嫁到了哪裏，所以只能把東西送到家，後來爸媽給我又來信，讓我買這個買那個，好像我是萬元戶似的，可是我就是個窮學生，體院裏是有夥食補助不錯，可是我運動量多大他們知道嗎？我得吃多少他們知道嗎？他們就知道伸手給我要錢，小坤還小，十歲是個孩子，我呢，我也才十六七，也不是大人呀。好，我是十六七，大了該懂事了，可是小娟呢，她也才十歲呀！憑什麽小坤能當個孩子衣來伸手能讀書上學，能穿新衣服，小娟就得在家呆着幫忙做家務，連讀書上學的機會都沒有？就因為她是女孩子嗎？憑什麽別人家的女孩子能夠吃飽穿暖，咱們家的就得這麽遭罪？”

林燕到底沒忍住哭了起來，那是所有情緒的爆發，她的，還有那個早就沒了的人的。

林靜看着激動的人，連忙上前抱着林燕，“好燕子，咱不哭，姐沒說不答應，回頭讓小娟跟你走，姐知道你吃苦了。”

她先前只知道林燕話少，即便是過年的時候從隊裏回家，也是孤僻的很，呆在屋裏不說話，就算是和自己也沒那麽多話。不曾想如今真的和之前不一樣了，想到的也更多，她這個當姐姐的都是汗顏。

“二妹，快別哭了，我和你姐都答應，你別哭了，你看把娟子都給吓着了。”崔二喜也是被吓了一跳，這個小姨子和想象中的太不一樣了，這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難為她這才十六七就得想那麽多。

林靜幫林燕把眼淚擦幹，扶着她坐下，“這件事，我和你姐夫都答應，快別哭了，你看都那麽大的姑娘了，哭起來都成了個小花貓了。”

林燕也不知道怎麽的，她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可就是沒能忍住，林靜的話把她逗樂了。

“姐，姐夫，這件事我沒跟爸媽說，我也不想跟他們說。”林燕接過崔二喜遞過來的毛巾擦了下臉，這才說起另一回事。

夫妻倆又是一愣，“這怎麽成？”

林燕很是冷靜，“可是我說了的話，你說爸媽能讓小娟跟我走嗎？”

林靜怔住了，可不是嗎？如今爸媽上了年紀，再加上之前曾經還寫信讓林燕不打球了回來照看倆弟弟，又怎麽會讓燕子帶着三妹走呢？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林燕斬釘截鐵道：“我知道他們年紀大了很辛苦，可是哪個孩子不是他倆生的？又不是從外面抱回來的，就算是厚此薄彼也得有個度吧？既然他們倆心裏頭只有林坤和林鵬，那也沒啥，我來養小娟就行，不用他們操心。不老說家裏孩子多養不活嗎？我把小娟帶走的話，家裏就剩下倆孩子了，這樣總可以了吧？”

林燕就是不想講道理，反正對着林大海裴金芳倆夫妻也沒什麽道理可以講來着。

林靜真覺得自己這個二妹妹大為不同了，好像脫胎換骨變了一個人似的，只是這樣的變化，讓她又是驚訝，又是心疼。這才多大的人呀，得承擔這些個本不該屬于她來操心的事情。

“靜啊，我覺得咱二妹說的有道理，二妹是見過世面的，既然她說娟子讀書好，那肯定就是好的，大不了回頭等娟子讀書有所成後，再來孝敬爸媽嘛。咱們講究孝順，可也不能愚孝，對不對？”崔二喜安慰妻子，他喜歡林靜不假，可是對岳父岳母還真是沒什麽好感。

一碗水端不平不要緊，可是也不能這麽斜楞吧？哪個孩子不是骨肉呀，這又不是封建社會了。

林靜沒想到丈夫也這麽說，心裏權衡了半天，也沒能拿出個主意來，她原本就不是那種能拿主意的人，“行行行，就按照你們說的辦，只是燕子，你是準備把娟子帶到哪裏去？”

林燕其實也在想這回事，“我本來打算是想要拜托省隊的劉教練的，只是又擔心爸媽找到省隊去，回頭反倒是讓劉教練面上不好看。”再者說，這件事是她回到家後這才想出來的辦法，事到門前再去找劉教練，未免有甩鍋的嫌疑。

“那你的意思是，帶她去北京？”林靜有點方，“這得多遠呀，而且你想好怎麽安排小娟了嗎？”

“還沒。”林燕也是惆悵，“這件事我想了想，還真得去北京，從咱們這到北京的車票錢貴，爸媽舍不得花這個錢的，所以帶小娟去北京是最好的辦法。”

這話說出來林燕都覺得有點可笑，可是這又是事實。林大海兩口子挺心疼錢的，光是車票錢得讓兩個人猶豫很久，再說北京那麽大，他們就算是去了也不一定能找到。

再不濟，真的找到了，到時候她求求宋教練和方助教，總是能有辦法的。

官大一級壓死人，林大海兩口子沒見過世面，威逼利誘的後面都用不着，只用前面倆就能壓住兩個了。

所以去北京，是最好的辦法。

“去北京好是好，只是我害怕這件事不好辦。”林靜有些擔心，帶着娟子離開是一時沖動，可是後續的事情呢？

“這不像是在咱們這體校，爸媽托一下關系就是把你送進去了，那裏咱們沒什麽關系，也不好安排。”林燕擔心的是這個問題，她還擔心，林燕這一沖動，萬一體院的那邊的處罰她，怎麽辦？

“大姐，你放心好了。”分別抓住林靜和林娟的手，林燕笑了笑，“哪沒關系呀，我不是在那裏嗎？我有幾個隊友玩的比較好，其中有個就是北京人，到時候我求她幫我。”這已經是下下策了，不過林燕覺得還行，程愛華看人挺清的，這件事不說她急公好義幫忙呗，就算是為了自己欠的那個人情，她十有八/九也會幫忙的。

“行，二妹是個有思量的人，你也別跟着瞎擔心了，這件事就這麽說定了，你們姐們仨兒先說着話，我去把衣服洗出來，中午的時候咱們好好吃一頓。”崔二喜到底看事情看得開，其實他覺得這樣也不錯，他家靜啊擔心娘家那邊，更多的不還是擔心三妹嗎？既然如今三妹有林燕照顧，她對娘家那邊也就沒那麽多擔心了。

這樣也好，省得爸媽老是罵他。往後呀，不年不節的，就不用那麽勤快的往郭家寨那邊去了，不是他抱怨，那倆小舅子實在是調皮的很，每次都盯着他腿看，崔二喜也是不高興的很，礙着他家靜啊的面子，沒說罷了。

林燕也順勢岔開了話題，不想老是說這個讓林靜擔心，中午的時候崔二喜下廚收拾的飯菜，不得不說，這是林燕回來後吃得最好的一次了，當然也是吃得最飽的一次。

“姐夫現在在做什麽？”小娟也沒跟她說清楚，林燕其實也沒好意思啥事兒都問銀花，畢竟自家姐夫的事情老是問別人，她也有點拉不下這個臉。

“之前是下礦井來着，這不當時腿傷着了，單位就是給調換了工作，不用下礦井了，我覺得我這是因禍得福。”崔二喜笑呵呵的，顯然是看得很開。

林燕覺得這樣挺好的，“我姐能嫁給姐夫，是我姐的福氣。”

崔二喜喜歡聽這話，眼睛笑得都快看不見了，“你姐長得好看，脾氣也好，娶到她我這輩子都賺了。”

他們倆人說說樂樂的，倒是讓林靜臉又是紅了起來，偏生林娟是個老實人，咬着筷子道：“大姐，你臉怎麽紅了呢？”

頓時林靜恨不得到桌子底下去，這倆妹妹，怎麽都越學越壞呀。不對，小娟是自己拉拔大的，一直都是很好的，肯定是燕子教壞了的。

……

“姐，這件事我跟你們說是讓你們心安來着，回頭我帶小娟走，爸媽肯定會着急上火四處找人的，你們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就好。”林燕忽然間想了起來，連忙又是說了句。

林靜一愣，答應了下來，“行，你說是啥就是啥。”

銀花的騾子車已經在外面響了起來，林燕回身抱了一下林靜，“姐，我不知道下次再見你和姐夫是啥時候了，只是你們放心，回頭我肯定讓你們過好日子來着。”

林靜又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姐沒事，姐和你姐夫過的好着呢，只要你，你們過得好就行，我就放心了。”其實她也不是沒想法，只是能怎麽辦？生養之恩，她反抗不得，骨子裏也就認了，可是林燕不同，她還年輕，還有大好的前途，她還能搏一把。

“哎喲，你們姐們倆這是在幹什麽呢，大老遠的就是聽見你們哭了，大過年的可不興這樣的。”銀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靜姐，今天不早了，改明兒我再來找你玩，燕子咱們回去吧，天不太好，萬一過會兒下雪就不好了。”

林燕應了一聲，“小娟，跟大姐告個別。”她帶走林娟，回頭很有可能就不回來了，不知道下次再見，又是什麽時候。于情于理，都得讓林娟跟大姐告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