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子和毯子,彎腰将它們鋪在房間裏的沙發上,說:“你今晚就睡這裏吧。”

她似乎很開心,忽然又跑過來抱了一下我,然後轉了好幾圈道:“嘻嘻,姐姐你真好。”

我彎腰的動作定格了。

你……真……好……

這三個字對我來說多麽難能可貴恐怕她并不知道。

我偶爾與人接觸的時候都是在商場上,每一個曾經用過的假名都能讓對手聞風喪膽。這麽多年了,沒有人對我說“你真好”,只是有許多人在我背後指指點點說“小心她”。

我頓了一下,腦海裏竟然閃過如此感慨。

然後繼續整理床鋪的時候,我問:“能跟我說說,你的仇人嗎?”

我為什麽要問這個毫不相關的問題呢?大概,這時候,我已經想和這個問題有些許的關聯了。

以報仇者同伴的身份。

天,我高冷的女王形象估計要徹底崩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加油加油

☆、與妖怪相處

沉默良久,玄樂說:“能。”

此時,我整理好了床鋪,轉過身掀起被子鑽到被窩裏面去,指指那個整理好的懶人沙發說:“坐。”

玄樂在我眼皮子底下把鱿魚幹放在一邊,跳到沙發上,蜷縮起小小的身子,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與其外貌十分不相稱的哀傷。

我慵懶地靠在床上,靜靜地看着她,天花板上的吊燈發出溫暖而柔和的光,玄樂長長的睫毛投下濃密的影子,她動了動嘴唇,“我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好的父母。”

“他們雖然是難得的修行千年的妖,性格卻和善而溫柔,和叢林深處的小妖們相處得也很好。”

“但是,”玄樂的目光忽然變得淩厲而充滿仇恨,“自從那個人來了之後,所有的事情都變了。”

“那個人?”我蹙起眉頭。

玄樂點了點頭,“準确的說,應該是個有着人形的妖。”

“三年前,我們居住的地方忽然來了個人,看不出他是什麽妖,但我爹娘說,他渾身都散發着濃烈的妖氣。”

“妖氣?你能辨別出來?”

玄樂要搖搖頭,“暫時還不能,我的修為太低了。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他是個不速之客。後來我爹娘知道了之後便去一探究竟,他們跟我說他跟我們是同類,都是妖怪,所以不必驚慌。那個人在那裏住了下來,我和附近的小妖們紛紛躲在暗處觀察。有一天,他忽然轉身,身後的小妖們一哄而散,我也想跟着跑,但是被一個老樹根絆了一跤,摔在地上,擡起頭的時候,他就已經站在我面前了。”

“我吓得魂不附體,心想着這下慘了,沒想到的是他卻微微彎下腰,對我伸出手,笑着說‘沒事吧’,我一時驚慌,連忙站起來,連滾帶爬地逃回家了。”

我心裏“咦?”了一聲,這個人是她的仇人?怎麽現在聽起來溫暖而美好呢?

“呃,那他長什麽樣子?”不知為何,我似乎對人的外貌有很深的偏執。

“個子很高,”玄樂站起來努力向上比了個高度,“比這還高,他笑起來很好看,我不會描述他的外貌……”

“但是你看到他的話能認出來吧?”

玄樂說:“他化成灰我都能認識!”

“那就好。”我點着頭,能認出仇人的相貌,這事兒就沒那麽棘手了,“接下來呢?”

“我回去把這件事告訴了爹娘,他們覺得他是個好妖,只是他剛來沒多久大家才不敢接近他,說他人生地不熟的在這裏很可憐,便邀請他們來我家做客,他說他叫無邪。就這樣一來一往,我們彼此都很熟絡了,後來我爹娘把他介紹給大家,他便和其他小妖也熟絡了起來。”

聽到這裏,我覺得一切都很正常啊,甚至覺得妖界還挺溫暖和諧的。

“但是,有一天,一個小妖忽然死了。大家看到的時候它身上有許多撕裂傷,很像——尖銳的物體撕咬的。”玄樂擡起頭,精致的臉上除了悲傷再沒有別的東西,“大家都很恐慌,他們以為是沒成精的大型野獸幹的,此事不了了之。但是沒過多久,接二連三的小妖都慘死了,他們身上的傷痕都是一樣的,淩亂不堪,但能看出兇器的鋒利。于是他們開始懷疑無邪,畢竟這些事情都是他來了之後才發生的,并且他還沒告訴我們他是什麽妖。”

“接下來——他就襲擊了你父母?”

玄樂搖搖頭道:“沒那麽簡單,他竭力辯解,大家也都将信将疑。有一天晚上,森林裏忽然傳來痛苦的哀嚎,大家都跑了出來,唯獨我爹娘那晚喝了點小酒昏睡過去。大家看到無邪渾身傷痕,也是同之前的傷痕一樣,被尖銳的物體撕傷,就像——山貓的牙齒。”

“那混蛋自導自演了一場好戲,嫁禍到你爹娘身上?”

“沒錯。他說,他沒看清襲擊者的具體樣貌,但是,看那體态很像兩只貓。”

“那樣大家就懷疑你爹娘了?畢竟你們在一起生活了這麽久诶。”

“他們起初也不敢相信,但是那時候我爹娘沒在現場,好心的小妖便說去找我爹娘對質,正好也能洗清我爹娘的嫌疑。于是他們找到了我家,浩浩蕩蕩的隊伍推開我家的房門,我被驚醒了,但奇怪的是我爹娘并沒有醒。”

我一顆心懸着,沒有問為什麽。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同無邪在一起吃飯,那壺好酒是他帶來的。”

妖怪的奸詐同人類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他們見沒人應答,便走進了爹娘的屋子。我被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混在他們隊伍裏往裏看去。頓時就驚呆了,他們的手上嘴邊全都是鮮血。可他們還在深睡中啊,表情那麽安詳。”玄樂忽然激動起來,眼眶裏蓄滿了淚水。

我沒有什麽可以安慰她的話。

“那血,的确是無邪的。但是,我爹娘一直在沉睡,怎麽會出門襲擊他?這所謂的‘鐵證如山’摧毀了大家對我爹娘深深的信任,其實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信任這東西本就玄幻虛渺得很,時而穩固如泰山,時而脆弱如草芥的。”

沒錯啊,我嘆了口氣,沒想到這小丫頭看得還挺深的。

“他們說,要嚴懲兇手。無邪說,千年山貓精法力強大,最好趁此時他們沉睡之時将其鏟除,否則待他們醒來,想嚴懲也有心無力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好狠毒的妖孽!枉他長着一副好看的皮面!

“我哭着求他們,可他們沒有一個人聽我的。那些同伴的屍體還埋在山上,他們說,要讓我爹娘去陪葬。我哭喊着求無邪,說,你沒有看清對不對,你跟他們解釋清楚啊。他還是那樣笑着,輕輕撫了撫我的臉頰,說,證據确鑿,他有心無力。”玄樂已經哭得像個淚人了。

我突然間手足無措起來。這事兒是我挑起的,是我讓她重提傷心事,是我害她哭的。她哭得那麽傷心,那麽無助,而我,除了在床上感受着聽到故事的震驚,根本沒有能做的事。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念頭從我腦海裏閃過,我覺得自己這一千多年白活了。

我活這麽久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不知道。

但是,我卻下意識地從被窩裏爬下床,走到玄樂的面前,将她那嬌小的身軀緊緊擁在懷裏。這個感覺,似曾相識,就如那日顏童環着我的脖頸一樣。

我雙手輕拍着她微微發抖的背,忽然,她抓緊了我的腰,聲音發顫:“他們看着我哭喊,始終下不了手,便在離開前合力封住爹娘的法力,對無邪說,他們再無反抗之力,任憑你處置,天亮前把屍首帶去陪葬。我聲音已經嘶啞了,他們走後,無邪對我施了定身術,在我眼前把爹娘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吞——”我倏地捂着嘴。

“他想要我爹娘千年的法力,在最後把那片森林裏的妖吞噬得一只不剩,我命大,修為低,僥幸逃了下來。老天讓我活着就是要我報仇,我一定要殺了他!”

我良久不語,她在我懷中輕輕啜泣。

我還是問了句:“那他本就打算吞噬掉所有妖怪的修為,為何還要大費周章地演這一出戲?”

玄樂松開我的腰,“他不過是想利用衆妖的法力暫時封住我爹娘的法力罷了。倘若他貿然吞噬,憑我爹娘強大的法力他恐怕會被反噬。那妖孽費盡心思殺我爹娘,屠盡山妖,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殺了他!”

我沉默不語,這天下間,我不知道的事情果然還有許多,有些窮兇極惡之徒所做的事情往往超出常人的承受範圍,哪怕我活了這麽久,我還是覺得可憎至極。單從這方面來說,或許,我還是個普通人。

只是我忽然有些明白,惡人往往也是能耐得住寂寞能吃苦頭的人。妖怪和人類一樣,它煞費苦心地算計,默默忍受漫長時光,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我看着眼前連是人是妖都分不清的玄樂,心想,她如何才能報仇?就算加上我,我們又如何能報仇?一個弱不禁風的小妖和一個活了千年仍舊不堪一擊的人類,有意思。

“你尋他有多久了?”

“六個月又十天。”

“這段時間你風餐露宿?”

“沒錯。”

她是個弱不禁風的小妖,但她也是一個能吃得了苦的小妖。我忽然有些相信,她能報得了仇。

我摸着她的腦袋,柔軟的頭發在我掌心滑動,我拍拍她的背,輕聲道:“無論如何,今晚先睡吧。”

她點點頭,抽噎着鑽到被子裏,我給她掖好被角,轉身爬上了床。

關了燈,房間裏就陷入一片黑暗了。

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心跳,我還聽到了另一種輕微的鼾聲。這是很微妙的一件事,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同一個妖怪共處一室。

她入睡得很快,我稍稍适應了黑暗後看到她烏黑的腦袋成了一片影子,心想着,這世上,每一種生命的存在和逝去都是很奇妙的。也許是上天有意,也許是地府無情,但作為活着的人類,總要為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些什麽。

這個念頭,是我很早很早以前想過的。但是千年來,它卻一直被壓在心底,仿佛從來都沒有存在過一般。這個窗外冷風吹屋內鼾聲起的秋夜裏,我竟然無意間将這個想法翻找了出來。很奇怪,卻又不奇怪。

畢竟,我還是有靈魂血肉的活生生的人。

☆、尋妖記

次日清晨,我在睡夢中被手機鈴聲吵醒,努力睜開眼睛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才六點半,我昨晚可是很晚才睡的,秋冬季節大早上被吵醒的感覺不能再差了。“誰呀,這麽沒眼色。”我沒好氣地嘟囔了句,還是接了電話。

“喂?”

“段伊寧?你不會還在睡覺吧?”電話那頭是藍小瑨略帶誇張的聲音。

一聽是他的聲音,我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怒火爆發出來,“大哥,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啊?”

“六點半啊,怎麽了?我現在已經吃過早飯在上學的路上了。”

“你上你的學,我休我的假,咱們大路朝天各走半邊,你何苦要大清早的把我吵醒?”

“哎呀我錯了嘛,再說我又不知道你還要睡懶覺。”

“行了行了,別廢話,有什麽事情趕緊說。”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幾嗎?”

“不知道啊,再說你自己不會看啊。”對于一個不上學不工作而且活了一千多年的人來說,記星期幾有意思嗎?

“我當然知道今天星期六啊,所以才打電話找你的嘛。”

“找我幹嘛?”

“你忘了?那條螞蟥啊。”

“螞蟥怎麽了?你捉到了?”

“嘿嘿,今天星期六,下午放假,我打算帶着你一起去捉螞蟥。這樣你才能安心地回到家裏住下。”

“哈?”我立刻醒神,騰地從被窩裏躍起,“不行,我不去,我好累,我要休息。”

藍小瑨在電話那頭笑道:“你都休息三四天了,那麽奢侈,再不出去鍛煉身體真的要胖成球了。”

“你小子才胖成球!”我低頭看看我的細胳膊細腿兒,說我胖,可以,但我不能阻止我反擊說他眼瞎。

“好好好,我胖成球,所以,下午我在哪兒等你?”

我一口氣差點悶在胸口出不來,僵了半晌,順了順氣,我一字一頓道:“藍小瑨,我不去。”

我正說着,玄樂那小家夥揉揉眼睛,從被窩裏爬了出來,她跳了下來走到我床邊,小聲問:“姐姐,你要去哪兒?”

我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腦袋,小聲說:“我不去。”

“你真不來啊?你在跟誰說話啊?”藍小瑨那小子在手機那頭鬼吼鬼叫。

我捂住一半手機,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聾了,十七歲的少年不該穩穩當當的麽,他怎麽咋咋呼呼的。

我重新拿好了手機,盡量用心平氣和的語調說:“第一,你捉妖為什麽要我去?第二,我跟誰說話為什麽要你知道?”

“段伊寧你真沒心沒肺,那天是誰救了你啊,要不是我,你早就被血衣婆婆帶回去剝皮拆骨做成血娃娃了,你……”藍小瑨繼續鬼吼鬼叫,就仿佛——我是個負心漢一樣。

但是他說得并沒有錯。

那天是他救了我。如果沒有他,我恐怕真的生死未蔔。

他還在那邊嚷嚷,我終于忍不住說道:“中午放學,學校門口。”

“啊?”

“我說中午放學在門口等你,吃完午飯一起去。”

“好!”他似乎非常高興,我總有一種他在原地蹦了三圈的感覺。

“那就這樣吧,我挂了啊。”

“哎,等等——”

我已經眼疾手快地挂了電話,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我唉聲嘆氣道:“好好的假期又沒了。”

“姐姐你要出去?”玄樂趴在床邊問我。

我點點頭:“之前有個螞蟥精要害我,我一個朋友救了我,現在我要陪他一起去将那害人的家夥收拾掉。”

“螞蟥精?你說的可是血衣婆婆?”玄樂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轉着。

我訝異道:“你知道她?”

“嗯,”玄樂幹脆爬上來坐到了我的床上,“她在妖界算是修煉時間長但是修為很低的一種妖了。”

“為什麽?為什麽她修煉時間長但是修為很低?”

“因為她的精力并沒有完全放在修煉上啊。她有一種很不好的癖好,那就是用人類的皮膚做玩偶。其實我們正常的妖與人類平日裏沒什麽交集,也不結什麽仇的。但是她算一個另類吧,她醉心于做玩偶,修為自然提不上去了。”

哦吼,這算是妖怪的“玩物喪志”?

“這樣啊。”我想到她那張滿布皺紋的臉和陰氣森森的聲音,全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嗯——”玄樂忽然拉着我的手問:“你那個朋友就是你說的除妖師?”

我點頭道:“沒錯啊。”

“姐姐,你可千萬不能告訴他我的存在!”

“那是當然了!”不過話說回來,除妖師的目标是所有的妖還是壞的妖呢?像玄樂這麽可愛的小妖,藍小瑨那種血氣方剛的少年肯定是下不了手的。

但是,當他以一個真正的除妖師身份站在玄樂面前,他會怎麽做呢?

我不知道。所以在知道答案前千萬不能讓玄樂出現在他面前。

“嗯,姐姐,天亮了,多謝你昨晚的收留和鱿魚幹,我這就走了!”玄樂不知何時已經跳了下去,朝我深深地做了一個揖,有模有樣地表達了感謝。

我說:“你知道仇人在哪兒?”

她直起身頭搖得像個撥浪鼓。

“那你要往哪兒去?”

她嘆了口氣:“走到哪兒算哪兒吧。”

嘿,這個小蘿莉還挺像個小大人。我說:“你知道磨刀不誤砍柴工這句話嗎?”

玄樂搖搖頭。

我接着賣弄起只能糊弄小孩子的文學底蘊起來:“意思就是說,你在做事之前做好充足的準備,是不會耽誤你做事的。就像你現在要找你的仇人一樣,如果你做了些準備掌握了些資料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玄樂茫然地看着我。

“簡單來說,就是你在這裏住上幾天,咱們一起研究對策,反正你就算現在出去也毫無方法啊,是不是?”

玄樂皺着小眉頭,臉上露出糾結地表情,微微點了點頭,但又總覺得不對的樣子,扁嘴看天不知所措。

我看她迷茫地很,便說:“你昨天‘撿’鱿魚幹的地方,知道嗎?”

她點點頭。

“裏面是不是有許多小魚幹鱿魚幹?”

她繼續點頭。

“那些東西全部都是你的了。”

玄樂的雙眼陡然變大,裏面忽然有了光彩,她兩只小爪子放在胸前,看看昨天就吃光了的放在垃圾桶裏的鱿魚幹的塑料袋,擡頭問我:“真的……嗎?”

“那還有假?我這一把年紀……咳咳……”

“可……”

“別可是了,你在這裏等我,我今晚回來的時候跟你讨論對策,咱們邊吃魚幹邊想方法,這樣不好嗎?”

“好……”

“那就這樣啦!”

“嗯……好吧!”她沖我堅定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說服了這個小蘿莉竟然讓我如此高興。

我洗漱完畢下樓吃了頓早飯,然後把廚房櫃子裏的零食全部抱了上來,玄樂那個小家夥看到我懷裏抱了這麽一大堆零食,從桌子上蹦到床上,我終于體會到什麽叫“高興的飛起”了。

小孩子的快樂真簡單。我心想。

上午九點半,我正拿着數學卷子鑽研題目,又接到了藍小瑨的電話。這是上午課間操的時候,電話那頭吵吵鬧鬧,傳來口號的聲音。我們學校比較奇葩,課間操的時間不做課間操,所有學生集中到樓底下圍着教學樓跑圈兒,一二三四喊得驚天地泣鬼神。

所以,我懷疑藍小瑨偷懶不知道躲到哪個旮旯角裏給我打電話了。

他無非就是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去之類的話,然後被我一句“知道了”吼了回去。婆婆媽媽的,我向來說到做的。

我粗魯地挂斷了手機,懊惱地盯着眼前的數學題目,越看越覺得煩躁,一個個數字在我眼前繞老繞去,卻始終進不到我的腦子裏。

玄樂一邊吃小魚幹一邊指着我的手機問:“姐姐,那是什麽?”

“嗯?這個?”我拿着手機轉身望向她。

她點了點頭。

“這個啊——”我起身走到床邊,整個人往床上倒去,湊到她身邊,把手機屏幕打開,“你看啊,這是這樣用的……”

我一步步演示給她看,盡量用簡明扼要的話給她講解手機的用途。看着她從似懂非懂的迷茫神情到豁然開朗的表情,我心裏說不出的開心。

也許,為了逃避數學題,什麽東西都能勾起我的興趣吧。

“你自己試一下!”我把手機送到玄樂面前。

她咕嚕咽下了最後一根小魚幹,哆哆嗦嗦地接過我手中的手機,顫顫巍巍地用小爪子點了下去。當她看到手機變換的圖案時,忽然笑了,又點了一下,又笑了。

我像個慈母一樣慈祥地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的孩子。

我靠在床上,随手從床頭櫃裏拿出kindle,看那些枯燥乏味的古文,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秋日晴空總是讓人心情舒暢的。

忽然,玄樂轉身拉拉我的衣角,指着手機屏幕問:“姐姐,他——”

我伸頭一看,她不知怎麽的點到了我的手機相冊裏,翻到了那張吓人的鬼頭。

我連忙問:“吓着了?”

玄樂搖搖頭:“沒有。只是這個人我覺得有點熟悉。”

“熟悉?這是個亡魂……”

玄樂哦了聲,喃喃道:“總覺得在哪兒見過似的……”

“是嗎?妖怪也能看到亡魂吧?”

玄樂點頭道:“沒錯,可能是無意中見過的吧,也有可能是見過長得相似的人吧。”

我說:“可能是吧。”

十點半的時候,我換好衣服跟玄樂說再見,囑咐爺爺奶奶關好門窗,便駕着車往學校開去了。

十一點,我把車開到了小區的停車場,在學校附近找了家奶茶店,點了杯□□奶茶慢騰騰地等時間到十一點半。喝到一半,又要了一杯打包。

捱過了半小時,學校的下課鈴聲剛響,我的手機也響了。

那頭是藍小瑨風風火火氣喘籲籲的聲音:“你來了嗎?”

我站起來,提着奶茶往學校門口走去,“嗯,到了。”

“再等一會兒,我馬上就到了。”

“知道了,挂了。”我挂了電話,一手插着褲兜,一手提着奶茶,低頭踢着腳邊的石子兒。

“嘿!”忽然一個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像個小孩子一樣試圖驚吓我一番。可我不但是個大人,還是個活了一千多歲的大人。我對這種幼稚的行為不但不覺得有趣,反而厭惡至極,自然,我又把巴掌招呼到他腦袋上了。

藍小瑨挨了我的巴掌仍然笑嘻嘻地說:“幾天不見,看來你吃好穿好啊?”

我仔細咀嚼了他這句話,再配上他笑得不知天南地北的臉,我總覺得他似乎是在說我——胖?

“你小子什麽意思?”我忍不住揮起了拳頭。

“哎哎哎——”這次藍小瑨沒有坐以待斃,直接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看起來很瘦,力氣到挺大的,“別動手啊,我在誇你這兩天吃得好皮膚都變好了,你看你這雙美麗動人的大眼睛,”他另一只手在我眼前揮舞,“黑眼圈一點點都沒了。”

“放手!”我定定地看着他,目光又轉移到他拉着我手腕的手上。

他連忙松開我的手,摸着後腦勺嘿嘿地笑個不停。

我揉了揉微痛的手腕,把手裏的奶茶塞到他懷裏,白了他一眼,“你以後再敢動手動腳的看看!”

他愣愣地接過我的奶茶,繼續傻笑着,雙手連忙擺動:“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這——是給我喝的啊?”

“我錢多,就多買了一杯想扔着玩兒,但是垃圾桶太遠了,你幫我扔了吧。”

“我——”

“段伊寧?”就在我們打鬧之際,我身後忽然傳出一個聲音。

我轉頭,快步向我走來的正是邢立。

“你身體怎麽樣了?”

“我?沒什麽事啊。”

邢立推了推眼鏡,臉頰微微發紅,他說:“注意身體啊,壓力別太大了。”

我連聲應答,禮貌性地感謝,然後想到此時站在學校大門口應該太顯眼了,便拉拉藍小瑨的衣服小聲說:“我們走吧。”

“走?你們要去哪兒?”邢立又推了推眼鏡,面不改色。

我心裏一驚,外面這麽吵,我聲音又這麽小,還真虧他能聽得見。我還在想着要胡謅一個什麽理由呢,藍小瑨忽然擋在我們的中間,把吸管狠狠地插到杯子裏面,又大口吸了一口說:“有事,有大事。你趕緊回去吃飯然後好好學習吧。”還順手把邢立往旁邊推了推,又轉頭笑道:“你買的這奶茶還挺好喝的。”

我忽然想問自己為什麽想胡謅理由。我做事想來不都是想幹嘛就幹嘛的嗎?用得着對所有人說明理由?笑話!天,我不能再往凡人中堕落了。但是,藍小瑨這別扭的行為又是為哪般?

邢立狐疑地回頭望着我們,我朝他笑了笑,他便說了句“再見”然後走了。

藍小瑨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感嘆道:“唉,和凡夫俗子相處真是累啊。”

“哦,所以和我相處很累?”我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話。

“當然不包括你,你這麽美麗聰明可愛。”他喝奶茶正喝得不亦樂乎。

他這番話說得敷衍至極,我哼了一聲:“得了吧,廢話少說,說正經事。”

“噔噔噔瞪!”藍小瑨在校服口袋裏翻了半天掏出一張被磨得破破爛爛的紙,獻寶似的送到我面前。

“這什麽啊?”我忍不住伸着脖子湊過去看,亂糟糟的一堆我完全看不懂。

“地圖!血衣婆婆的老巢就在這裏。”他往紙中間一指。

我拿起那張紙左看右看,擡頭問他:“你真确定,這是地圖?”

“呃……雖然,這不是正常的地圖,但是我看的明白就行了。嘿嘿。”他沖我露出一口大白牙。

“為什麽不用手機地圖?”

藍小瑨拿過我手裏的紙唉聲嘆氣道:“我也想啊,可這破地方根本沒信號,手機完全用不了!這地圖還是我回家查找古籍查出來的一塊極其隐蔽的地方,手機地圖上還不一定有呢!”

我點點頭:“這樣啊。那咱們怎麽走?”心想着,他們這種除妖家族肯定有什麽了不得的技能,我還是不要班門弄斧為好。

“嗯——先去吃午飯,然後坐公交車。”他收起了“地圖”,笑着問:“你想吃什麽啊?”

我嘆了口氣,好像最近兩次和藍小瑨在一起的時候免不了總要讨論吃的。搞的我好像真是個吃貨一般。

我看着他小孩子似的咬着奶茶的吸管,嫌惡地搖搖頭:“沒什麽想吃的。我車裏——”我忽然意識到我說漏嘴了。我原本想說車裏還剩些零食的。

“你車裏?”

我搖搖頭:“自行車車簍裏有小吃店傳單,算了吧。我看那地方又遠又偏,節省時間,買點吃的帶路上吃吧。”

“行,都聽你的。”他大口吸了最後一口奶茶,将紙杯扔到垃圾桶裏。

我點點頭,便在學校附近的超市裏買了些面包水之類的拎在手中。藍小瑨搶着要拎東西,我便放手讓他搶去了。

畢竟,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

我們走上了公交站臺,随意坐在座位上,藍小瑨說,我們要乘坐的公交車是44路。我撇撇嘴,44,還真不是個吉利的數字。

☆、夏天

我從斜挎包裏掏出耳機塞到耳朵裏,點開手機音樂APP,選擇随機播放。藍小瑨坐在我左邊,伸頭探腦地看遠方的公交車,一輛接着一輛駛過,沒有一輛是44路。

我聽得歡快,倒是很無所謂,他卻一臉焦急,在我身邊唉聲嘆氣。我看他一會兒站起,一會兒坐下,看得我眼珠子轉來轉去,看得我心裏煩躁。于是他坐下沒多久又要起身的時候,我拉住了他的校服袖子。

“幹嘛?”他又坐了回來,望着我,挑着眉道:“覺得我太辛苦了?”

他這暗爽的表情讓我心裏有點不爽。

我于是點點頭,又指指最左邊的位置道:“我雖然阻止不了你辛苦辦事,但你可以到那邊坐着。”

他順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臉茫然地問:“為什麽?”

我面不改色:“因為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太招人煩了。你看那邊能最先看到車,到時候車來了叫我一聲就行了。”

“喂,你怎麽說得這麽理所當然?”他瞪大眼睛,“我以為你會體諒我的辛苦,處處為我着想呢。”

我嗯了聲:“你說得沒錯,我的确體諒到你的辛苦了,所以你可以到那邊去坐着站着都随你。”

藍小瑨聽我說完這番話倒沒有立刻反擊,但我能看得出他努力克制住話語的微妙表情。以他的性格他似乎不會乖乖聽我的話,但是我還是忍不住說出了我的想法,所以結果大概就是會讓我越來越覺得心煩吧。

這麽顯而易見的事情我應該能想得到的,但是“撩”小孩子好像是人類長大成人後自然而産生的技能,看對方無可奈何的樣子似乎能滿足“快樂”的一己私欲。即便結果有可能不盡人意。

當我真正想到這些的時候,所謂的“禍從口出”早就已經發生了。

藍小瑨的表情變化得很迅速,剛剛還皺眉瞪眼,下一秒就咧嘴傻笑。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就已經搶走了我左耳的耳機,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到他的右耳中。

“我倒要看看,脾氣壞的人都聽些什麽歌。”他一臉得意,仰頭四十五度望向天空,下颌好看的曲線愈發明顯。

我下意識地想把耳機搶回來,可伸出去的手還是停在了空中。

算了吧。

我收回手,繼續聽歌。

“靠,段伊寧,聽你這歌我馬上就能睡過去!”他一臉嫌棄地轉頭看我。

我聳聳肩:“不想聽就別聽啊。”

像我這麽高雅的人當然得聽高雅的音樂啊。所以我的歌單裏除了輕音樂還是輕音樂,鋼琴的小提琴的,古筝的古琴的,竹笛的長笛的……

藍小瑨一臉生無所戀地看着我,還硬是不把耳機拿下來。我無奈,只好幫他把耳機扯了下來,他像貓捉老鼠似的去捉耳機,我适時把耳機收回到包裏,努努嘴站了起來:“44路來了。”

他忙擡頭,見公交車果然來了,這才放棄剛剛的貓捉老鼠的游戲。

我倆依次上了車,這才發現上這輛車的人少之又少,車上還有不少空位置。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藍小瑨緊挨着我坐下。

坐公交車,久違的感覺啊。

十多年前為了體驗生活我曾經坐過一次,沒想到再坐公交車竟然是陪一個高中生去捉妖怪。世事難料啊。

我坐上車繼續把耳機拿出來聽歌,可耳機剛從包裏掏了出來,就被藍小瑨搶走了。

我很是不滿地看着他,手掌放到他眼前,說:“給我。”

他笑嘻嘻把東西放到我手掌心,我一看,是一塊面包。

同類推薦

不可名狀艦娘的鎮守府

不可名狀艦娘的鎮守府

當一群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的精靈因為一次錯誤來到這裏後,一切都開始向着崩壞發展。
休伯利安:“是誰在呼叫艦隊”
秋風之墩:“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
神使級:”神恩如海,神威如獄”
諾亞方舟:“樓上是僞神”
某要塞聖殿:“呵呵”
主角:“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艘船,你們都是垃圾。”

重生海盜王之副船長

重生海盜王之副船長

昔日的海軍天才,名震偉大航路的強者,在叛出海軍那天的落寞!
是一個看客寄生于草帽海賊團,看着時代的來臨,還是難逃命運的抉擇。
在這個波瀾狀況的時代,一人一劍,行走在那段尋求答案的路上,又或者實現自己野心。
在這條偉大的航路,一切還是如命運般,還是發生改變!!

推理 天驚
381.7萬字
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

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

(ps:剛開新書《木葉:新的火之意志》,希望各位讀者支持評論,求推薦求收藏,新書也正是投資的好時候。)
昔日的海軍天才,名震偉大航路的強者,在叛出海軍那天的落寞!
是一個看客寄生于草帽海賊團,看着時代的來臨,還是難逃命運的抉擇。
在這個波瀾狀況的時代,一人一劍,行走在那段尋求答案的路上,又或者實現自己野心。
在這條偉大的航路,一切還是如命運般,還是發生改變!!
新創了一個書友交流群,歡迎加入!
小說關鍵詞: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無彈窗,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重生海賊王之副船長最新章節閱讀

推理 天驚
382.2萬字
地府微信群:我的老公是冥王

地府微信群:我的老公是冥王

莫名混進了地府微信群,一不小心搖到了冥王做好友【本文懸疑靈異為主,言情為輔。作者君簡介無能,但是故事絕、對、精、彩!】
女主:那天夜裏下了場詭異的紅雨,我從死人的墳墓裏爬出來,自此眼通陰陽,魂看三界。
冥王:你不就是在恐怖片墳場演了個龍套女鬼麽?
女主:人艱不拆!!!
冥王:我不是人,是鬼~
女主:作者君,我強烈要求換個老公!!
【溫馨提示:看文後切勿打開微信猛搖附近的人,萬一真的出現一只帥男鬼腫麽辦?】

巫小唯抓鬼訓夫記

巫小唯抓鬼訓夫記

三流陰媒人巫小唯一次挖錯墳,被鬼王纏上吃幹抹淨。從此走上了抓鬼訓夫的道路。本以為這段愛情即是永遠,可是沒想到卻是一場輪回千年的陰謀。

龍珠之最強神話

龍珠之最強神話

夏亞,重生到龍珠世界成為了一名賽亞人,而這時距離貝吉塔星毀滅只剩下12年。
“多多利亞先生,聽說賽亞人的貝吉塔王正忙着造反呢,你覺得我該怎麽處理?”弗利薩将酒杯遞給旁邊的侍從,饒有興致地問多多利亞。
“那些賽亞人真是不知好歹,要不是還有些用處,屬下早就帶人将他們貝吉塔星毀滅了。”
“不要急,多多利亞先生,過段時間我們就去除掉那些賽亞人,到時讓你們看一下宇宙中最美麗的煙花。”
這時一個紫色宇宙人連滾帶爬跑了進來:“不好了弗利薩大王,尚波大人在菲達亞行星遭遇了強敵,已經全軍覆沒……”
已完結《龍珠之绫葉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