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翻車現場

下課鈴一響，秦斂就拎着雙肩包一邊的帶子從位置上站起來，朝同桌江婷婷大聲吆喝，“走走走！放學了！”

一邊說，一邊将視線往前排的座位上輕輕一抹，掠過某個人時，眼角不自覺地彎了一下。

等她踢踢踏踏、磨磨蹭蹭地越過衆多同學走到後門口時，袁縧也正好走到了這裏。兩人視線一對，臉上都露出一點笑意，就這麽擦着肩彙入了放學的人流之中。

傳說隋唐年間，朝廷開科取士，唐皇李世民站在端門城樓之上，看着新科舉子魚貫而出，不由感慨，“天下英才，盡入吾彀中矣！”

如果在放學時間，有人從高處俯瞰花市一中，會發現那一瞬間學生們從教學樓各處湧出并彙聚成一條人流，沿着長長的臺階往下奔向校門的情景，大約也并不弱于唐太宗當年所見。

袁縧和秦斂此刻就是這人流中不起眼的兩顆水珠。

上完了一天的課，腦力消耗過度的學生們正饑腸辘辘，與熟悉的同學說說笑笑，快步往家裏趕去，就算與周圍的陌生人擠擠挨挨，也根本不會去注意旁邊的人。

在這樣的喧鬧之中，并肩而行的秦斂和袁縧絲毫不引人注目。

她們被人群推擠着，肩并着肩，胳膊挨着胳膊，手背擦着手背。然後不知什麽時候，兩人的手牽在了一起，又變成了十指緊扣。

兩人沒有交談，但是這種在大庭廣衆之下的隐秘親昵，卻有一種別樣的刺激和興奮。

何況她們才剛确定關系沒多久，正是對彼此最新鮮的時候。哪怕是摩擦一下手背，勾一下手指，都像是有電流從皮膚相觸的地方直電到心裏去，叫人蠢蠢欲動。

可惜這段路太短。

出了校門，拐過一個路口，人流就少了。兩人不着痕跡地松開手，只是彼此仍舊挨得很近，你蹭我一下，我撞你一下，每個動作中都可以體會到一點叫人心花逐漸盛開的樂趣。

走了一段，秦斂先開口，“你爸還在北京開會？”

“嗯。”

“我爸媽又出差了。”秦斂說。

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去我家？”然後又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也許是被放養得久了，兩人也都習慣了父母的忙碌。在這樣的日子裏被遺忘，竟然也沒多少失望，甚至還覺得很輕松。

至少她們可以待在一起慶祝。

路過小區門口的蛋糕店，兩人進去取了早上定的蛋糕，拎着回家。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樓道裏光線昏暗，又沒有別的人，秦斂立刻去抓袁縧的手，被她甩開，“有監控。”

“怕什麽。”秦斂說，故意伸手搭着袁縧的肩，将自己大部分的體重都壓到對方身上。

正好電梯門開了，她便就着這個姿勢，推着袁縧往裏走。

關系親密的女孩子之間，這種程度的接觸基本不會引起什麽遐想，袁縧也沒有把人推開。

電梯上行到16樓，袁縧先一步走出去，一邊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開門一邊道，“你把蛋糕拎過去，我先放一下書包。”

秦斂卻根本沒有回家的意思，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等袁縧開了門進屋，扶着鞋櫃準備換鞋時，她便看準時機，兩步擠上前去，先擡腳踢上門，然後一手将拎着的蛋糕放在了鞋櫃上，另一只手就摟住了袁縧的腰。

“別鬧。”袁縧輕輕掙紮了一下。

可她不但沒有掙脫秦斂的摟抱，反而被對方翻了過來，壓在鞋櫃上，“在外面你怕被人看見就算了，回家了還要冷落我？”

說着就吻了上去。

“唔……”袁縧意志不堅定地搖擺片刻，還是伸手抱住了她的腰，仰起頭迎合這個吻。

都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對戀人的身體和親密接觸充滿興趣，時時刻刻都想跟對方黏在一起，這一點，就算她再成熟懂事，也不能例外。

沉浸在親吻之中的兩人，眼中只有懷裏的人，耳畔只能聽見彼此急促的呼吸，沒有聽見外面傳來的細小聲響。

據說各有事情要忙的四位家長，今天竟然都回來了。

在樓下碰了面，兩對夫妻不由相視一笑，這一天的聚會，其實是他們早就已經約好的。

秦家是為了秦斂上學方便，才從其他地方搬到這套學區房，跟袁家成了對門鄰居。說來也巧，兩個孩子竟然還分在了同一個班，兩家人也就自然而然走動起來。後來閑談之間，更是無意中發現，兩個孩子竟然是同一天的生日！

這可真是巧上加巧，無巧不成書了。

當時兩邊就約定過，說等到孩子們過生日這天，一定要抽出時間來聚一聚，也算是不枉費這樣的巧合與緣分。

四位家長都是相當有生活情趣的人，定下了之後，也沒有告訴兩個孩子，準備給他們一個驚喜。這不，今天周曉紅回來的路上還特意逛了一遍菜市場，買了兩大袋子的菜，準備弄一桌豐盛的大餐給兩個孩子慶祝。

乘電梯上樓時，周曉紅就很不見外地跟江燕子說，“秦斂這孩子，一直很黏袁縧。我們都不在家，肯定又跑到你們那邊去了。索性我這菜也不拿回去了，直接上你們家做去吧。”

江燕子和袁篤行自然不會反對，于是她就直接跟在了江燕子身後。兩個爸爸則更晚一步，走在後面。

開門的時候才發現門沒鎖上，輕輕一推就開了。

然而打開門，看見屋子裏的情形，兩位媽媽都是一愣，仿佛一道雷霆當頭劈下。

周曉紅手一松，拎着的袋子就掉到地上，發出了沉悶的聲響。她渾身一個激靈，總算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究竟看到了什麽。

一股巨大的怒氣從她的丹田處直沖腦門，頂得她渾身都微微發顫，有一瞬間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

拼盡全身的力氣才終于掙脫了那種狀态，周曉紅三步并作兩步趕上前去，一把抓着自家不省心的女兒，用力往外攘了一把，怒喝道，“秦壯壯，你在幹什麽？！”

門一打開，屋裏的兩人其實就已經察覺了，只是也跟愣在門口的母親們一樣，一時反應不過來。

其實直到這會兒，她們也還是有些愣愣的。

畢竟還是孩子，雖然自诩成熟懂事，陽奉陰違、暗度陳倉的事更是從來不少，但家長的權威卻是根植在內心深處的。她們并不認為兩人這樣在一起有什麽問題，但也很清楚家長們是絕不可能接受的。

忽然間被撞破了這樣的大事，宛如晴天一道霹靂砸下來，叫人七竅生煙、五內俱焚，又慌又怕之下，反而做不出反應。

周曉紅暴怒之下，幾乎是用上了全身的力氣，而秦斂毫無防備，被她拉得後退幾步，後背便重重地撞在了另一側的博古架上。

這架子上擺着不少袁家夫妻淘來的瓷器和古董，因為平時沒人會碰，所以漸漸成了一家三口藏東西的好地方。

兩人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生日，禮物袁縧一早就準備好了。但秦斂進袁家如入自家地盤，對哪哪兒都熟悉得很，她怕禮物被秦斂提前翻出來，便将之放在了博古架上的青花大瓷瓶裏。還準備待會兒跟她玩個游戲，讓她自己去“尋寶”。

早上出門時袁縧把瓷瓶搬下來檢查過一次，後來秦斂過來催她，她一時心虛，連忙随手放回去，并沒有擺正位置，那瓷瓶就放在靠邊的地方，并不穩當。

這會兒被秦斂用力一撞，頓時承受不住，倒了下來。

袁縧站在秦斂對面，第一時間看到了這一幕，瞳孔微縮，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撲過去護住了秦斂，“小心！”

秦斂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見她的反應，也猜到了一半。見袁縧朝自己撲過來，便連忙擡手去擋。

“嘩啦”一聲，大花瓶砸在兩人身上，碎裂開來，濺了滿地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