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補補

秦斂覺得自家爸媽有事。

這倆人出去一趟回來，就都心不在焉的，明顯還不是小事。

但秦斂自己才被抓了個現行，正心虛着呢，也不敢問。本來大家都在默契地回避那件事，她一提，讓他們又想起來了怎麽辦？

不過雖然心不在焉，但秦大龍給閨女點餐的時候，也沒忘了讓那邊捎上一個蛋糕。

雖說有點糟心，但怎麽着今天都是她的生日，在醫院過已經挺委屈了，總不能連生日蛋糕都沒有。

秦斂本來感覺還行，可一看到蛋糕，就想到了被自己留在家裏的那個，心裏便有些不是滋味。早上兩人一起選了蛋糕款式，又特意讓師傅寫了字，現在都吃不上了。

這是她跟袁縧認識之後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在今天之前，兩人對此有着無數的期待。

也許父母都在家，會陪着她們一起過，到時候兩家人齊聚一桌，應該會很熱鬧。如果父母都不在，也不用失望，兩個談着戀愛的小年輕，巴不得能有更多的時間獨處。

就是怎麽都沒想到，最終的結果會是一地碎瓷片，還雙雙進了醫院。

因為傷在肩背處，所以秦斂是側趴着躺在床上的，秦大龍把蛋糕捧到面前讓她吹蠟燭時，她艱難地擡起頭看向自家爸媽，“我能許願去看看袁縧嗎？”

“消停點兒！”周曉紅立起眉毛，“你還嫌我們不夠亂是不是？”

秦斂撇了撇嘴，在心裏嘆氣，就知道沒那麽容易。

但還是在心裏許願自己和袁縧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路高歌猛進修成正果。

對于從小被寵愛着長大，不知愁的少女而言，雖然被家人發現時有點猝不及防，還鬧到了這個地步，但這一切都是意外，她對未來有着無比強烈的信心，就算暫時不能被家人接受，心裏也沒有留下任何陰霾。

就是暫時見不到袁縧，有點心塞。

倒是周曉紅，斥責了女兒一句，自己又忍不住出起神來。對啊，今天也是袁縧的生日，那很有可能是她的親生女兒，這十七年來她沒照顧過那孩子，連這個本來可以一起過的生日也毀了。

這麽想着，她就特想到樓上去看一眼。

只偷偷看一眼的話，袁家那邊也不會發現的吧？正想得心動，秦大龍的手機又響了起來，這回是從老家打來的。

看到這個電話，秦大龍頓時頭疼起來，瞪大眼睛朝媳婦和女兒使眼色，“你爺爺的視頻電話，肯定是給你慶祝生日來了，怎麽辦？”秦斂現在這個樣子，一視頻就肯定露餡兒了。

“還能怎麽辦？只能照實說了。”周曉紅說。

視頻都打來了，又不可能不接，唯一的選擇就是老實交代。

當然，交代也是要講技巧的。秦大龍心慌意亂地編了幾個借口，最後還是決定九假一真，遂鎮定地接通視頻。

秦家的老爺子秦學軍今年六十出頭，但因為保養有方，頭發都沒怎麽白，跟秦大龍站在一起看着更像兄弟，半點老态都沒有。

“我大孫女兒的電話怎麽打不通？”視頻一接通，他就問。

問完了，看了一眼秦大龍背後的環境，眉頭就皺了起來，“你們不在家，這是在搞什麽？”

“出了一點意外，秦斂現在在醫院裏。”秦大龍說着，解釋了一下情況，隐去了秦斂和袁縧的關系，也隐去了秦斂被她媽搡了一下的事，只說是花瓶沒放好砸下來打的，幸好沒大礙，不用擔心。

然後手機就被傳到了秦斂手中，老爺子看過了親孫女的傷勢，心疼得直“哎喲”，并表示明天就來醫院探望，還給她帶老母雞炖湯，這都住院了，必須要好好補補。

趁着祖孫倆肉麻的時候，周曉紅拉着丈夫出了病房門，低聲道，“大龍，我想……上去看看。”

“去呗。”秦大龍說，一臉嘚瑟，“我剛才已經去看過了，就在門口瞄一眼，誰也沒發現。”

“那……那我真去啦？”周曉紅再次問。

秦大龍索性把人往電梯間一推，擺手，“去吧去吧，多看會兒也沒事——等等！”

好容易下定決心的周曉紅被他一叫，吓了一跳，連忙收回就要邁出去的腳，“怎麽了？”

“還是得拿點兒東西，這萬一要是被發現了，也有個理由。”秦大龍說着，回病房切了一塊蛋糕過來，“拿着這個，不行就說你是去送蛋糕的。天塌下來，生日總還是要過的嘛！”

周曉紅遲疑半天，終于上到十二樓，又在電梯間徘徊了好一陣，才終于鼓起勇氣走出去，結果就是這麽寸，迎面就撞上了出來接水的江燕子。

兩個當媽的一見面，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僵。

周曉紅連忙把手裏端着的蛋糕遞過去，“我……我來送個蛋糕，孩子的生日也沒過好，這事兒鬧的。但蛋糕總要吃……”

“那謝謝了。”江燕子伸手将蛋糕接過去，臉上的表情也松了一下。

說實話，家長們到現在都有些懵，但這一個月相處得确實不錯，要說真就為了兩個孩子的事反目成仇也不至于，就是又尴尬又膈應，索性眼不見心不煩，但真見到了，對方還帶着善意，江燕子也擺不出臭臉。

“袁縧怎麽樣了？”周曉紅見狀，也放松了一點，問道。

江燕子正想找人說呢，“已經醒了，你知道這孩子醒來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麽嗎？說今天發了兩套卷子還沒做，惦記着學習呢。你說說，我和她爸平時也沒在這上頭要求她，這孩子也繃得太緊了。”

周曉紅聞言，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又是驕傲。

袁縧這孩子是真的挑不出錯來，袁家把她教得很好。相較之下，自家那個就差點兒意思了。

這麽想着，周曉紅不由有些心虛，“你說這事兒鬧的，我們秦斂皮實得很，耐打耐摔的，被砸一下也沒什麽。倒是你們袁縧，她那麽聰明，那腦袋多金貴呀，這要是傷着了可不好。”

她說到這裏微微一頓，意識到秦斂才是對方親生的孩子，也不好太過貶低，又連忙找補，“不過秦斂其實也還行，腦子也靈活，就是不用功，這都怪我和她爸，以前太忙了也顧不上管……你看她當時也擡手護着袁縧了，這孩子心裏有數呢。”

江燕子聽她颠倒着說話，反而沒多少氣性了，她是搞學術研究的，講究實事求是，性取向這種事跟家教沒有關系，也怨不着秦大龍和周曉紅。

這麽想着，還下意識地應了一句，“是，兩個孩子感情好……”

只是話才出口，又是一頓。

眼看着袁縧被秦斂帶得活潑了許多，秦斂也在袁縧的管轄之下在學習上用心，對于兩個孩子交好這件事，雙方家長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但剛剛才親眼目睹了歷史性的一幕，現在再提起這半個月來已經說慣了的“感情好”三個字，不免讓兩個當媽的覺得嘴裏發苦。

氣氛又重新變得尴尬起來，周曉紅也不好意思說想去看看袁縧，只好萬般不舍地下樓去了。

江燕子拿着蛋糕回病房，塞給了袁縧，“沒胃口也吃一點，你周姨特意送上來的。”

本來他們也是想買的，但袁縧說頭暈想吐，吃不下東西，也就作罷。但既然有人送來，生日吃蛋糕是個意頭，袁縧就伸手接了過去。

一起過生日是不成了，有家長看着，兩人又都有傷，估計連見面也難，但好歹還能分吃同一個蛋糕。

誰都沒提以後，家長們雖然沒商量過，但都十分默契地做了決定，在孩子們傷好出院之前，暫時先不提那件糟心事，安安生生把這幾天熬過去。

但俗話說，樹欲靜而風不止，種種巧合之下，他們想要的安生，估計很難得到了。

秦爺爺第二天一大早，就開着車過來了。先把奶奶送去了秦家那邊，讓她把帶來的老母雞給炖上，才來了醫院。見着可憐兮兮趴在床上，右邊胳膊到背部全是大小傷口的秦斂，頓時心疼得不行，好一陣安撫。

秦斂小時候跟着爺爺奶奶住了幾年，秦爺爺雖然是個大人，但童心未泯，帶着孩子上山下河，什麽都玩過，把好好一個姑娘養成了假小子，祖孫倆特別親。

這會兒也是見着爺爺，她才紅着眼圈兒撒嬌，“疼死了，我昨晚都沒怎麽睡着。”

“爺爺的老母雞湯已經炖上了，你奶奶親手炖的，中午就給你送來。”秦爺爺道。

秦斂眼睛立刻亮了，就連口水都有泛濫之勢。

要說老秦家，三代以內，就從赤貧農民翻身成了暴發戶，着實充滿了傳奇色彩。但是在秦斂看來，家裏最像主角的，既不是爺爺這個白手起家的老一輩，也不是爸爸這個乘勢而起的房開商，而是奶奶張星。

奶奶年輕時是十裏八村一枝花，長得那叫一個水靈，而且心靈手巧，做得一手好菜，再簡單的食材，經過她的手做出來，味道都很好。

爺爺當時還是個窮小子，就因為看上了奶奶，為了能娶上媳婦，這才“铤而走險”出去闖蕩。兩人結婚的第二年就生了一對龍鳳胎，從此日子越過越興旺，可以說是非常女主命了。

可惜爺爺心疼奶奶，很少叫她下廚，所以聽說奶奶親手炖湯，秦斂自然十分期待。

但等湯真的送來了，她盛了一碗，便将剩下的重新蓋好，對秦大龍道，“爸，你能不能幫我把這湯送去給袁縧啊？她砸到腦袋，也不知道有沒有後遺症，比我更需要補補。”

秦斂特意叫老爸，就是因為這種事周曉紅是不會同意的。

結果沒想到，周曉紅不但沒反對，還主動從秦大龍手裏接過了保溫盒，“我去送吧。”

秦斂震驚得瞪大了眼睛，懷疑今天的太陽是西邊兒出來的。發生了這麽一件事，雖然大家都默契地不提，但也不能當做不存在。按照周曉紅的作風，應該是嚴防死守，決不允許她跟袁家那邊接觸才對，這是怎麽回事兒？

“去吧。”秦大龍把飯盒塞進老婆手裏。昨天周曉紅上樓一趟，結果也沒看見人，心裏就一直記挂着。這又有了機會，自然要讓她去。

秦爺爺看着這一家三口，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