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定海神針

老爺子的判斷跟秦斂一樣，這一家子，有事兒。

他轉過頭，打算跟自家老伴兒交流一下，結果一回頭，就看見老太太已經跟在周曉紅身後出了門。

得了，老太太才真是百無禁忌，他這裏還說想辦法試探一下，那邊就已經正大光明看熱鬧去了。雖然老爺子很想跟上去，但思量再三，還是留了下來，打算套套話。

袁縧也正在吃飯，見周曉紅給自己送湯過來，不由受寵若驚。

雖然兩邊家長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但說實話，遇上這種事，第一反應還是推卸責任，怪別人家孩子比自己家孩子多。

周曉紅又是有什麽話當面就怼的那種直脾氣，出了這事兒，居然還老給自己送吃的，讓袁縧心裏七上八下，一時居然有點鬧不明白這是什麽走向。

不過，沒翻臉就很好。

眼下也不能指望家長們接受她和秦斂的事，只要兩家關系別弄得太僵就行。所以她立刻就擺出笑臉，接過了周曉紅手裏的飯盒，然後将視線轉到旁邊的老太太身上，“我聽秦斂說過，她奶奶的廚藝是一絕，這湯是您煲的嗎？我今天有口福了。不過您要不是跟周姨一起來，我可不敢認，太年輕了。”

老太太聞言笑眯了眼睛，擡手摸了摸袁縧的頭頂，“這孩子嘴真甜。”

袁篤行和江燕子也連忙站起來打招呼，一番寒暄，本來有點緊繃的氣氛就徹底放松下來了。

老太太肯定什麽都不知道，不能在她老人家面前露出端倪。

說話的功夫，江燕子把保溫盒裏的湯倒出來，周曉紅和老太太便又拿着飯盒下了樓。

秦斂這邊也吃完了，收拾好飯盒，老爺子就欽點了秦大龍開車送自己回家，“孩子既然沒事，你們也不用都守在這裏，生意難道不管了？”

秦大龍從昨天到現在，手機一直在響，各種事情都堆積着，聞言連忙點頭，“正準備今天回去呢，這邊曉紅留下照看就行。”

開車回家的路上，老爺子和老太太湊在一起交流了一下收獲。

等一回到家，老爺子就板着臉對秦大龍道，“你給我坐沙發上去，我要審你。”

秦大龍哭笑不得，“爸你別鬧，我這兩天已經夠亂了。”

“誰跟你鬧了？過去坐着，真有話問你。”老爺子道。

秦大龍見真不像開玩笑，莫名生出了幾分緊張，乖乖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

兩位老人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老爺子用銳利的視線看得他滿心不自在，才道，“還有什麽事瞞着我，自己交代吧。”

“我能有什麽事瞞着您啊？”秦大龍苦着臉，心想瞞着的事兒多了去了，您問的到底是哪一樁？沒弄明白這個問題之前，勢必不能不打自招啊！

“秦斂和那個姓袁的小姑娘，這傷還有別的緣故吧？要不然怎麽你們兩家人別別扭扭的？不是說對門鄰居，關系也不錯嗎？”老爺子見狀，便給了一句提示。

聽到老爺子看出了端倪，秦大龍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松了一口氣。

秦大龍和周曉紅兩口子算是趕上了好時候，乘着國家政策的春風，從包工頭做到房開商，生意越做越大，這麽多年不敢說沒遇上波折，但和別人比也确實還算順遂。

到現在也算是億萬身家的大款，人生中還從沒遇到過這麽艱難的選擇。

相較而言，在那個年代就敢扒火車跑俄羅斯去當倒爺的老爺子，魄力就要強多了。這些年來，他就是家裏的定海神針，但凡碰上了什麽大事，秦大龍夫婦還是會去找他求個主意。

所以這事兒，也還得老爺子來拿主意。這麽一想，秦大龍也就沒隐瞞，直接道，“昨天醫院給秦斂輸血的時候才發現她血型不對，當初很有可能是在醫院抱錯了孩子。”

“抱錯的難不成就是那個姓袁的小姑娘？”老太太聞言，興致勃勃地問，“難怪你媳婦兒剛才眼巴巴看着人喝湯呢。”

周曉紅是真的藏不住事兒，在老頭老太太這裏跟透明人兒似的。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二老才喜歡她這個兒媳婦，當親女兒似的處。所以秦大龍聽說老婆露了餡兒，半點都不意外，“是這麽回事。”

“那你煩惱什麽？你們兩家就住對門，這孩子就算換回來，那不還跟在自家是一樣的？”老爺子擡手敲了敲桌子，“還有什麽事兒？”

“還有……”這事對秦大龍來說，真是有些難以啓齒，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只能一咬牙一閉眼，說了。

老爺子和老太太不愧是家裏的主心骨，吃過的鹽比別人吃的米還多，聽說孫女兒跟另一個小姑娘抱着親嘴，都面不改色的，還問，“原來是這麽回事，那你們沒發現孩子抱錯的時候，是怎麽打算的？”

“本來打算給秦斂轉學的。”秦大龍說，“小孩子嘛，也就是一時沖動，分開也就淡了。”

“蠢貨！”老爺子恨鐵不成鋼地擡手指了他一下，“她們是十七歲，不是七歲，指望轉個學分開就能淡了，你怎麽不做夢？”

見秦大龍要回嘴，他将聲音擡高了一點，“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十七歲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秦大龍低頭一想，臉頓時紅了。

他還真是十七歲就跟周曉紅好上的，兩人成績都很一般，心思也不在讀書上，高中畢業之後就直接在老家擺了酒，然後一起出來做生意闖蕩。一轉眼，也是二十來年了。

作為家長，秦大龍看自家孩子總覺得她們還小。這會兒回頭一想，才發現自己其實也差不多，根本沒資格說這話。

“我當年要是覺得你和曉紅只是小孩子一時沖動，要你們分開，你同意麽？”老爺子又問。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要真是這麽着，秦大龍都敢帶着媳婦兒私奔！

“想明白了？現在的年輕人，你以為還和你那時候似的，打個電話都費勁？現在都是互聯網了，網戀的人那麽多，你看礙着了嗎？難不成你還想天天查你閨女的電話和行程？”

老太太不知什麽時候起身去泡了兩杯茶過來，老爺子正喝得口渴，端起來就灌了一大口，“我從小教你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麽到你的孩子身上，你就可着自己的心意來了？”

“可是……她要是正常的談戀愛，我當然不會管，這不是……”秦大龍張嘴想要辯解。

“不是什麽？”老爺子板着臉，“她如果要跟小姑娘在一起，不是這一個，也會是其他的，是你嚴防死守就能攔得住的麽？還是你打算看她一輩子，就不讓她找對象？”

秦大龍不由啞然。

“再說，什麽叫正常的戀愛？當初我在外頭跑生意，你媽帶着你和二鳳住在村子裏，流言蜚語一點沒少。你當初跟曉紅談的時候夠正常了吧，村子裏不是一樣議論麽？你管不住別人的嘴，難不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了別人的話活着？”

老爺子又說，“年輕人嘛，分分合合才是正常的。她們年紀小，沒定性，沒準過一陣覺得沒意思，自己就分了。你們做家長的瞎摻和，反而可能起反作用。”

那就就這麽放任他們？道理秦大龍都懂，但想到這一點，他心裏就實在不得勁。

“那要是她們一直沒分呢？”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問道。

秦老爺子被他氣得頭疼，手裏的茶杯往桌上一頓，捂着額頭倒在沙發上，懶得看他，側頭對妻子道，“哎我真是越說越來氣，這孩子怎麽就不開竅？你來跟他說。”

老太太臉上帶着溫溫柔柔的笑，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家大兒子，“你是不是傻？她要真能十七歲就找到一個能好一輩子的人，反倒是福氣了。既然如此，對方是什麽性別又有什麽關系？”

見兒子還不服氣，她又說，“我雖然沒親眼所見，但按你說的，當時出了事，兩個小姑娘可都是第一時間想着保護對方，這份心意難得。你憑良心說，換成是你，遇上這種事，本能的第一反應是自保還是保護別人？”

“我當然是保護老婆孩子。”秦大龍擡着脖子，毫不猶豫地道。

老爺子又坐了起來，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驕傲個屁啊！你女兒不是已經做到了嗎？你還想着拆散她們呢！”

“普通人一輩子也不見得會遇到這種考驗人性的時候，她們既然遇上了，也通過了，你們棒打鴛鴦又有什麽用？”老太太慢條斯理地做了最後的定論，“這種事，堵不如疏。”

被親爹親媽一通嫌棄的秦大龍只好自暴自棄道，“行吧，你們都這麽說，那我就不管了。”

“那咱們再來說說這抱錯孩子的事，你們居然想瞞着，腦子到底是怎麽長的？”老爺子又道，“以後對門住着，是你忍得住不關心孩子還是你媳婦忍得住？你們天天對着別人家孩子噓寒問暖，人家能看不出有問題？遲早都要說的事，瞞着有什麽意義？還平白壞了交情。換做是袁家先知道了沒告訴你，你心裏怎麽想？是不是覺得人心裏憋着壞水？”

“行吧，是我的錯……”知道自己肯定說不過的秦大龍放棄反抗，直接認錯，“我這不也是關心則亂嗎？那我回頭就把這事兒告訴他們。”

“先驗完dna吧。”老太太道，“現在一切都是你們猜想，萬一不是那個孩子呢？這事兒已經夠亂了，別再叫人家跟着擔驚受怕一回，索性确定了再說。”

“那我這就去……”秦大龍說着站了起來，拿着鑰匙往外走。

等人走了，老爺子又重新倒在沙發上，按着額頭發愁，“你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聽人說這同性戀是遺傳的，可咱們兩家都沒這毛病啊！孩子怎麽就……”

“在孩子面前不是裝得挺淡定的麽？怎麽這會兒有琢磨上了？”老太太笑他。

“這麽大的事，能不琢磨麽？”老爺子道，“但琢磨歸琢磨，在孩子面前，怎麽能露怯？”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