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順其自然
琢磨歸琢磨,在孩子面前不能露怯,這也是袁篤行和江燕子的想法。
袁縧的情況并不嚴重,在醫院住了一晚上就出院了,只需要定期過去換藥就行。
但夫妻倆非但沒有放松下來,反而更加緊張。
他們當然是要找孩子談談的,但在談之前,得把這事兒研究明白了,想清楚對策再說。
私底下兩人對坐發愁,把借來的幾本同性戀研究的書反複翻了好幾遍,都覺得很棘手,但當着袁縧的面,卻半點都沒露出來。
作為講道理的家長,平常因為孩子太獨立,很多事他們也都放手讓她自己去做,這會兒發現孩子養出了問題,相較于責怪孩子,袁篤行和江燕子更多的是從自己身上找根源:是不是他們做家長太不負責任,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袁縧出院之後,本來打算回學校上學,但因為腦震蕩的後遺症還沒有完全消失,江燕子不放心,就讓她暫時先留在家裏自學,試卷和作業讓同學拍照發過來。
好在袁縧有自己的學習方法,進度跟老師講的也不太一樣,留在家裏反而更方便,就接受了。
秦斂的傷看着吓人,位置也有點尴尬,行動不怎麽方便,其實并不嚴重,所以第三天也出了院。當時袁縧剛好寫作業累了,站起來休息一下眼睛,從窗口往下一看,就看到了秦家的車。
沒一會兒,秦斂就被秦叔叔半扶半抱地弄下了車,進了單元樓。
袁縧心裏不由蠢蠢欲動,她現在只要找個理由假裝出門,卡着時間開門,就正好能看到秦家人。但她猶豫片刻,還是忍住了。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繼續挑戰大人們的耐性比較好。
反正人就在對門,總能找到機會。再說,只要秦斂不轉學,兩人終究還是要去學校上課的。
話雖如此,但袁縧還是從桌上拿過杯子,幾口将剩下的水喝完了,拿着杯子到客廳去接水。其實他們家的房子隔音相當好,關上門半點聽不見外面的動靜,但袁縧還是想離得近一點。
磨磨蹭蹭地接完了水,袁縧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忙碌的母親江燕子,老老實實回了自己的房間。
只是一張卷子沒寫完,房門又被敲響,“袁縧,媽媽出門一趟,很快就回來。”
“知道了。”袁縧應了一聲,想了想,起身過去開門。正好江燕子也打開了房門正要往外走,而對面的門同樣打開,秦大龍和周曉紅從裏面走了出來。
袁縧就掃到了這麽一眼,門就被關上了。但她心裏不知怎麽,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感覺媽媽像是被秦叔和周姨叫出去的。
這麽想着,袁縧走回書房,站在窗邊往下看,果然沒一會兒就看到秦大龍,周曉紅和江燕子三人前後腳出了單元樓的門,并且一起上了秦家的車。
那天之後,父母沒有提起過她和秦斂的事,但是袁縧并不認為他們是不打算管,恰恰相反,正因為事關重大,所以才不能草率處置,所以眼下這一點安寧,只是山雨欲來之前的平靜。
按理說,這個時候,兩邊家長見了面會相當尴尬才對,他們竟然還約好一起出去,會是因為什麽呢?
總不至于撇下她和秦斂,家長們自己攤牌,商量該怎麽做吧?
倒也不是不可能。
這些念頭在袁縧腦海中一閃而逝,她已經無意識地走到自家門口,打開了房門。——爸爸還在學校工作,另外三位家長一起出門,家裏豈不是就只剩下她和秦斂了?
此時不見面,更待何時?
聽見門鈴聲,秦斂還以為是家長們忘了帶東西,艱難地從沙發上趴下來,過去開門。
結果門一打開,看到笑吟吟站在外面的袁縧,她便立刻瞪大了眼睛,驚喜得連自己背上的傷都忘記了,就要上前給她一個擁抱,結果動作太大,扯到了傷口,龇牙咧嘴地“嘶”了一聲。
“別動。”袁縧連忙上前兩步,按住她,低聲笑道,“受傷了就老實一點吧。”
“我看到你高興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咱們這也算六年沒見了。”秦斂抓住她的手,把人往屋子裏帶,問題一個接一個往外蹦,“你怎麽過來了?你家裏沒人看着你嗎?你怎麽知道我爸媽不在的?對了,我給你發了這麽多條消息,你怎麽都不回我?”
“我媽在家,但剛才跟你爸媽一起出門去了,我親眼看到他們上車的。”袁縧道,“我的手機不見了。”
“不見了是什麽意思?”秦斂一臉蒙蔽。
袁縧笑了起來,“就是找不到了的意思,我爸媽是這麽告訴我的,原因你還不知道嗎?倒是你能拿到手機,才出乎我預料。”
“我爺爺奶奶不是來過嘛,後來我爸就把手機給我了。”秦斂說,“估計是被我爺爺罵了,你別看他挺厲害的樣子,在我爺爺面前,連說話的餘地都沒有。”
袁縧聞言,若有所思地道,“那可能跟我想的不一樣。”
“什麽不一樣?”
“沒事。”袁縧回過神來,打量了秦斂一下,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秦斂聞言,乖乖趴到了沙發上。這還是穿短袖單衣的季節,秦斂因為身上有傷,穿的又是大號的睡衣,袁縧扯開領口,就看到了她肩背上的大片傷疤。傷口已經結痂了,所以沒有再包紮,上面都是血痂,有些大的傷口還縫了針,看起來相當吓人。
“疼嗎?”袁縧蹙起眉頭,“都怪我,當時把那個瓷瓶放進去一點就好了。”
“是有點疼,不過還可以,主要是裏面在長新肉,很癢,特別想撓。”秦斂故意笑嘻嘻地道,“而且你這麽說也不對,我後來也琢磨了,虧得是那個花瓶砸下來,咱倆都進了醫院,要不然,你爸媽還好,應該講道理,我爸媽盛怒之下沒準會直接打斷我的腿。”
“哪能這麽比?”袁縧又好氣又好笑。
秦斂慢吞吞地坐起來,擡眼去看她頭上的傷處,“你還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當時撲過來幹什麽?我皮糙肉厚的,砸了也就砸了,你的腦子多金貴啊,都開瓢了。”
袁縧擡手摸了摸自己頭上還貼着紗布的傷口,因為要縫針,所以傷處附近的頭發都被剃光了。她自己在家裏照過鏡子,實在是有點吓人,這會兒被秦斂盯着看,便不自在起來,別過頭去問,“很醜嗎?”
“不醜,我們條條怎麽都好看。”秦斂笑眯眯地道。
“別貧嘴。”袁縧輕輕推了她一下。
秦斂故意哎喲了一聲,惹得袁縧看過來,才又笑着說,“沒事,逗你玩呢!我聽我媽說,你醒了之後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刷卷子?穩得一比啊我的條條!你就半點都不擔心我啊?虧我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是問你怎麽樣了。”
“就是因為擔心,才要做套卷子冷靜一下。”袁縧垂下眼,“那個時候就算問了也沒有答案的。再說我爸媽估計也很難受,就別刺激他們了。”
她和秦斂才剛在一起半個月,正是最情熱的時候。兩個小年輕顧當下還顧不過來,哪有時間去想以後?就連做事一向很有計劃的袁縧,也還沒有将出櫃的事納入日程。
她們被發現了,心裏固然驚慌擔憂,但長輩們猝不及防得知此事,還目睹了這麽刺激性的畫面,也需要時間緩一緩。
“也對。”提到這個,秦斂也不免有些發愁,“條條,你說他們打算怎麽處理這件事?”
“我本來猜想你爸媽可能會讓你轉學,現在看來,未必。”袁縧想了想,說。
“為什麽?”秦斂眼睛一亮,連忙追問。
“說不好,也許跟你爺爺有關系。”袁縧說,“如果給你轉學的話,大概率不會讓你回這邊來的,直接從醫院走更好。”
“還能留在這邊就好。”秦斂心有餘悸地道,“異地戀也太難受了吧?不能抱你,不能親你,我會瘋的。”
“都被抓現行了,你還敢胡來?”袁縧挑眉。
秦斂湊過來親了她一口,滿不在意地道,“反正都被抓住了,所以才不用再藏着掖着。我大大方方的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胡說八道。”袁縧口中輕斥,但卻很誠實地擡手摟住了秦斂的腰,小心避開她的傷處,和她交換了一個吻。
……
其實袁縧的猜測也不算錯,家長們确實是來攤牌的。
就連本來應該在學校上了的袁篤行也被叫了過來,四位家長坐在咖啡廳包間裏,彼此面面相觑,氣氛頗為沉重。
兩份親子鑒定書擺在桌上,袁家夫妻已經看過了。
但他們還是不敢相信那上面所寫的內容。袁縧不是他們的女兒,秦斂才是,在醫院生産的時候不小心抱錯了?
“我知道這事很難接受,我們剛知道的時候也是一樣,但事實就是這樣。”秦大龍捏了捏眉心,“這事兒也确實是巧,所以該怎麽辦,我們還沒有章程,今天見面就是想跟你們商量一下。”
“孩子還不知道吧?”袁篤行想了想,問。
秦大龍連忙道,“不知道!孩子們要是知道,就更亂套了。”
剛才還“沒有章程”的人,轉頭又開始出主意,“其實我是這麽想的,咱們兩家就對門住着,本來這種關系,處得好了,孩子也跟自家的一樣。現在知道确實是自家的,也沒什麽影響。以前什麽樣,以後還是什麽樣,順其自然。袁哥,江姐,你們說呢?”
至少有一半工作時間是開各種會議,最擅長聽話聽音的袁家夫妻立刻領會了他的言外之意。
兩人對視一眼,江燕子皺眉問道,“那孩子們的事,也‘順其自然’?”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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