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默契”

不知道為什麽, 什麽都沒想的時候, 對不起很輕易就出口了, 現在真覺得自己做錯了, 想要道歉，那三個字反倒變得沉甸甸的，無法随便說出來。

總覺得，光是這麽三個字，根本不足以表達自己的歉意。

所以每一次想開口，對上袁縧的視線, 秦斂就又慫了，最終選擇了逃避大法。

好在有的是現成的理由, 比如——“這道題怎麽做？”

袁縧一開始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但兩天下來, 秦斂一次都沒有抱怨過，甚至總是在她開口督促之前就主動學習, 讓袁縧相當詫異。

“你這兩天怎麽這麽乖？”她将要做的題一個個圈出來, 遞還給秦斂時，有些疑惑地問。

“嗯？有嗎？”秦斂裝傻。

袁縧看着她。

秦斂跟她對視了片刻，舉手投降，“就是那個嘛……前幾天出去玩的事, 我後來仔細想過了，已經深切地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所以就想稍微彌補一下。我努力學習的話，你是不是就會高興一點？”

“你又瞎想什麽？”袁縧好笑地看着她。

“怎麽能說是瞎想呢？”秦斂不服氣, “我只是終于意識到，其實我們兩個以前的生活圈子差別還挺大的，我那天什麽都沒說，你連我跟誰出去，去做什麽都不知道，擔心也是應該的。”

“以後的話，我就算要出去，也一定會跟你說清楚，好不好？我的那些朋友，以前的事，你想知道的話我也可以講給你聽。”

秦斂撓了撓頭，她實在不适合這種長篇大論的剖白，說了幾句，越說越氣弱，總覺得自己沒有說明白，只能看向袁縧，“總之，我以後會努力讓你加入我的生活裏的，好嗎？”

“難怪你這兩天總是逮着機會就跟我說你那些朋友。”袁縧恍然大悟。

秦斂一看她的表情，便覺得有些不妙，“我想錯了嗎？”

“沒有。”袁縧擡手拍了拍她的腦袋，“你的話我記住了，說話算話。”

“那當然。”秦斂立刻展顏笑了起來。

笑容明媚，不帶一絲陰霾。

袁縧看着她，也跟着微微一笑。雖然她猜的內容南轅北轍，完全不是自己想的，但誠意她已經收到了。

如果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應該會失望的吧？

其實要說生氣，她并不是在生秦斂的氣，而是在生自己的氣。

袁縧現在的狀态，用俗話說起來，有幾分“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意思。

她為秦斂做好了細致的規劃，但是卻沒有考慮過時機情況。秦斂跟她不一樣，她自己凡事都要有所規劃，而做好的計劃就一定會一絲不茍地執行，秦斂的态度就要散漫得多，她很少會想以後，能把眼下顧好就不錯了。

甚至到現在，她跟袁縧道歉，說的也是“我努力學習，你是不是就會高興一點”。

她接受這一切，不是因為自己對未來的規劃，只是因為袁縧喜歡。

用自己的标準去要求秦斂，把她變得像自己一樣，就真的正确嗎？這兩天，袁縧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的做法，跟“我是為你好”的家長又有什麽不同呢？唯一的區別是秦斂真的肯聽她的話，能夠因為她而改變。但越是如此，就越該慎重，不能讓秦斂像自己一樣，變成被束縛在條條框框裏的人。

像所有無趣的大人。

秦斂已經埋頭開始做題，袁縧卻難得的有些失神。

她忽然想起來，自己最開始跟秦斂在一起，不就是因為她的有趣嗎？

雖然在一個小區，一個班級，但是兩個人之的活動範圍泾渭分明，真正開始有交集，是某天秦斂忘了帶鑰匙出門，連樓下的單元門都刷不開，只能在小廣場上跟幾個還沒到學齡的毛孩子争秋千玩兒。

只是到了飯點，小孩子們紛紛回家吃飯，就顯得她一個人孤影伶仃。

那天的夕陽很好，秦斂百無聊賴地蕩着秋千，突然看到袁縧出現，簡直像是看到了指路明燈。她猛地從秋千上跳下來，還踉跄了一下，險些摔倒，幾步跑到袁縧面前，用人民群衆看到解放軍出現的眼神，熱切地盯着她。

然後就被袁縧領回了家。

在袁家吃了一頓飯，過分開朗的秦斂就把什麽都交代了。得知隔壁鄰居家的孩子居然跟袁縧同班，袁篤行和江燕子自然更加熱情，希望兩個孩子能成為好朋友。

而袁縧和秦斂也确實越走越近。

秦斂的想法幾乎沒有掩飾，明明表白的見色起意。至于袁縧自己，她想，也許當時只是羨慕對方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所以忍不住想靠近一點。

所以某一天，秦斂跟人打架回來，袁縧給她處理傷口時，她突然說，“你這麽賢惠，給我當女朋友怎麽樣？”

袁縧擡頭看了她一眼，手裏還捏着醫用棉簽，答道，“好啊。”

這是她們的開始，倉促而随意，也許兩個人都沒有多認真。

所以那個時候，她們默契地不幹涉彼此的生活。袁縧不介意秦斂在學校裏做她的大姐大，帶着一群人瘋跑傻玩，完全不把課程和成績放在心上。秦斂也接受她是個學霸，每天都按時回家，吃完飯再刷幾個小時的題。

那時她們興致勃勃地觀察對方，感受着那些對自己而言堪稱新鮮的事，卻沒有融入的想法。

是從什麽時候變了呢？

也許是從被家長們發現兩人的關系，而他們選擇放任，好似料定了她們好不長久，所以決定争一口氣的時候開始。

不知不覺地，袁縧開始插手秦斂的生活，替她規劃一切，把她拉到自己這條路上來。

今天秦斂不說，她都沒有意識到，其實她從沒有想過要融入對方的生活。雖然有趣，但遠遠看一看就好，她有自己要走的路。可是她卻如此理所當然地，替秦斂做了決定。

到現在，袁縧發現自己背負的東西要比秦斂多得多。

但全都是自己主動撿起來的包袱，并沒有問過對方需不需要這種幫助。

她很早就知道，其實很多大人的“我是為你好”，歸根到底只是滿足自己的控制欲，自私極了。現在袁縧發現，自己居然也是這樣的人。

如果秦斂知道了，會很失望吧？

……

秦斂從高三年級英語組辦公室出來，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靈魂出竅的狀态。

剛才，她聽了老劉整整一節早自習的念叨，從學習的重要性說到未來的人生規劃，一個人！滔滔不絕！說了整整三十分鐘！

談話結束時，說的人捧着保溫杯，還有些意猶未盡，被轟炸了一節課的秦斂卻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都得到了升華，随時可以原地去世，飛升仙界。

而這一切的原因，是因為她這次月考成績有所進步，讓老劉“看到了希望”，覺得她還可以搶救一下。

秦斂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英語練習冊，又想嘆氣。

據老劉說，這是他根據她的進度挑選的，這麽用心良苦，秦斂實在沒好意思拒絕。想到自己每天本來就有那麽多作業，現在還要再加一本，就有點想哭。

游魂一樣飄蕩到樓道口，看到前面那個身影，秦斂精神一震，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她本來想開口叫住袁縧，但猶豫了一下，又想給她個驚喜（吓），遂決定悄悄的跟上，打槍的不要。

她跟在袁縧身後上了五樓。這裏靜悄悄的，幾乎沒什麽人出入。秦斂一擡頭，就見袁縧進了校長辦公室。袁校長和袁縧的關系，她到這裏來好像也不是很令人意外。秦斂猶豫了一下，正準備走，忽然聽見樓梯間傳來腳步聲。

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一瞬間是怎麽想的，短跑冠軍之魂附體，“嗖”的一聲就蹿進了幾十米外的洗手間裏。

腳步聲靠近又遠去，秦斂從洗手間裏探出頭來，确定沒人，這才踮手踮腳地往外走。她剛才這一蹿實在驚人，已經越過了校長辦公室，這會兒要出去，就要從門口經過。

秦斂發誓，自己雖然有點想聽，但确實沒有想過要偷聽，奈何辦公室的門沒有鎖死，聲音正好從門縫裏傳了出來。

“你最近的狀态很糟糕，是怎麽回事？”她聽見校長問。

秦斂的腳步就邁不動了。

袁縧這兩天确實不太對勁，但是以秦斂的智商，又說不出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反正表面看起來跟之前沒什麽分別，好像一切都只是她多想了。

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多想。

袁縧沒有解釋，沉默片刻，袁校長繼續問，“是不是跟秦斂有關？你這次的月考成績也不理想，分數比上次低了三十分。她的提升倒是出乎預料，你是不是私底下在給她補課？”

“補課不會影響我的成績。”袁縧終于開了口，“下次我會注意的。”

“既然你這麽說，那就先這樣。但是袁縧，你爸媽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些問題，別讓他們失望。”袁校長說。

這話并不重，但落在袁縧身上，她不由微微一震，低頭應道，“我知道。”看小說，就來！ 速度飛快哦，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