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宮牆深深（六）

六

“如果屍體保存完整，通過媒介，是能召喚魂魄的。”

“……”

“而這個媒介，最好的就是鬼玉石及其使用者。”

“……”

“九王爺，您還在猶豫什麽？”

“我在猶豫，複活她又能怎麽樣？”楚景焱負手，看着窗外，說着是一個人，想得卻又是另一個人。

“先不說九王爺您一直傾心于顧小姐，”那人條理清晰道，“有了顧小姐，通過她的能力，您也能官運亨達，而不是被皇上以手足之情為由禁锢在這紫禁城。”

傾心啊……

楚景焱有些不置可否。

“時間已經到了，你先下去罷。”楚景焱起身，不欲多語。推開書房的門就聽見洛小滿在外間吵吵嚷嚷，似乎對于他的不守時十分不滿，本來疼得不行的腦袋自覺地把那些傷腦筋的事情趕了出去。

拿到了皇上的自由出入許可，洛小滿和楚景焱便開始在宮裏認（肆）真（無）探（忌）案（憚）。于是洛小滿在偌大的紫禁城游覽參觀了一圈，再加上還有免費的向導帶路，而且這個向導由于先前種種不快而滿心愧疚想要補償，因此洛小滿這回游得很潇灑。

“再往前走一點應該就能到了原來徐貴妃所住的宮殿。”楚景焱道。

“這湖好幹淨啊。”洛小滿興致沖沖地跑到一邊，提起長裙蹲下身，左手伸下水去撥弄着玩，完全沒有聽進去。

“湖底都是魚屎，別玩了。”

“一個王爺，怎麽張口閉口那麽……诶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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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楚景焱并沒有讓她把話說完，楚景焱像提小雞一樣從背後把她拎起來，“我們走。”

到哪裏都是逃不過當小雞的命運麽？

洛小滿欲哭無淚地想道。

宮殿裏已經好久沒有住過人，顯得異常安靜，布滿塵灰和蜘蛛網是在情理之中的，然而空空如也的櫃子着實讓二人感到非常失望。

“不會白跑了一趟吧？”楚景焱皺眉道，“我們現在手頭上的線索也只有徐曼了。”

“你在做什麽？”楚景焱低頭看向蹲在一個角落的洛小滿，“地上都是灰，你用手摸做什麽？”

“這個叫畫個圈圈詛咒你，話本子裏經常有的”洛小滿鼓着嘴道，“雖然對方是一只已經魂飛魄散的鬼，我還是很想詛咒她。”

以為詛咒人只有紮個稻草人，然後往上面紮針的九王爺突然有種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感覺。

然而他新世界的大門沒打開多久，他們二人所在書房的門被砰得一下狠狠關上了。

完全沒有聽到風聲的楚景焱猛地聽到關門的聲音，心下一驚。

這完全不是因為他的耳力不濟，顯然，這是有鬼怪從中作梗才導致的悄無聲息，而且這鬼顯然是想把二人困在這屋裏。

“怎麽回事？”洛小滿說着起身，走到門把手那邊試着打開門。

楚景焱在屋裏警惕地掃視四周，腳下輕輕地移動，似乎是害怕驚到什麽一樣。

“啊！”洛小滿突然尖叫着摔在地上，“好燙！”

楚景焱過去将她扶起，發現她左手手心已經通紅不已，幾乎是指尖輕輕滑過的力度也惹得她疼得冷汗連連。

然而楚景焱已經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如何處理燙傷了，因為下一秒，他們門前那扇破舊卻關得死緊的木門劇烈地燃燒起來。火苗很快吞沒了靠門的木制書桌，剎那間，本來還算可控的火勢便突然變成了熊熊烈火。火舌一吞一吐之間散發出的熱量幾乎要使人暈厥，更可怕的是，屋內是完全封閉的，漫天的灰塵幾乎要覆蓋了整片視線。

“咳咳……”洛小滿已經漲得滿臉通紅，手心劇烈的灼痛使她幾乎要倒下，下一秒，她的口鼻就被突然覆上的大手捂了個嚴實。骨節分明的手上沒有多餘的贅肉，柔軟的手心蹭着她的唇，似乎要一直柔到心底一般。

楚景焱用眼神示意她再忍一會，自己開始在牆上摸索起來。

一般來說，這樣一個書房應該會做一個用來逃生用的秘密通道，如果運氣好的話，希望秘密通道的按鈕是在眼前這片唯一沒有被火焰吞沒的牆上。

可是逐漸濃重的煙塵刺得楚景焱眼睛生疼，背後已經能感受到一步步吞噬過來的火舌，火辣辣地烤得人快要脫水。

突然之間，楚景焱感到背後的熱度減少了一些，頭腦也清明了一些。

洛小滿已經扯下脖子上的玉墜，握在玉墜上的手指指尖泛白，從指縫裏透出的點點光澤相對于之前強烈的光線來說，這次有些微弱，但即使是這弱小的光源，便能阻擋這張狂的火焰，它們好像懼怕這道光線一般，生生以兩人所在地為半徑拉開了一個圓圈。

洛小滿喉嚨火燒火燎地疼，她便只能勉強擡起眼，示意楚景焱快些找機關。剛剛從靈力透支的情況下恢複過來，還未恢複完全，因此洛小滿此刻算是帶傷上陣，顯得特別費力，不一會兒，她整個人已經像從水裏撈出來了一樣，只能靠着牆勉強站立。

楚景焱也不好過，他特別懷疑機關不會在已經燒着的牆上，敲着牆磚的手已經酸疼地根本動不了，但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強行挪動。

“不行了……”洛小滿斜靠着牆面的身體無力地滑下。

剎那間，在周圍虎視眈眈的火焰仿佛餓虎撲食般一下子圍了上去，熾熱的火焰頓時将二人吞沒。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楚景焱突然摸到了一塊空洞的磚牆，并且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按了下去。

來得及嗎？

他并不知道，因為在那之後他的意識便歸于混沌，只知道身上火燒火燎的感覺漸漸消失，之後似乎一切的一切都離自己遠去。

洛小滿用那只沒受傷的手撐着地面起身，汗濕的衣服此刻涼絲絲地黏在背上。他們成功地逃了出來，環顧四周，現在應該是在一個地道裏，只有牆上點着殘蠟放出微弱的光線，眼前一片黑暗。

地上還躺着昏迷不醒的楚景焱，洛小滿蹲下身探探他的脈，确認了他沒有什麽大礙，又從不知什麽地方拿出來一瓶水，剛想喂下去，手卻突然停住了。

萬一他吐出來怎麽辦？

不知怎麽腦海中突然浮現了好些話本子的劇情，按照套路來說……好像是要用嘴喂？

洛小滿拿着水壺的手略微一抖，差點把水壺弄翻。

盯着九王爺灰撲撲的臉糾結了半天，洛小滿覺得自己還是稍微矜持一點，便把水壺擰緊蓋子放在他身邊，反正依照他壯如牛的體型，要不了多久就會醒了，應該不用擔心自己喝不了水的問題。

“走吧。”

楚景焱醒來的時候，感覺肺部好像有一大團頭發塞住了一般，痛苦地幾乎喘不過氣，愣是咳了好久才緩過神來。喘了會兒氣，楚景焱發現自己孤身一人躺在地道裏面，找不見洛小滿，剩下的只有一壺水。

這丫頭自己都已經脫力成那樣了，總不見得還給我留一壺水自己走了吧？

楚景焱狐疑地看着這水。

“你醒了？”洛小滿的聲音通過長長的地道傳了過來，尾音一遍遍地回蕩着。

“嗯，你沒事了？”楚景焱揉着腦袋道，“幹什麽去了？”

“哪像你，我恢複能力可強了，”洛小滿眉飛色舞道，“我可是去勘察地形去了。”

楚景焱揉着腦袋的手一頓。

“找到什麽了？”楚景焱道。

“就是一個地道，可長可長了，沒什麽特別的。”洛小滿道，“那水是我醒過來之後才想起身上帶着的，就剩這麽一點了，都給你了。”

“你不喝？”楚景焱挑眉問道。

“不喝了，”洛小滿道，“我沒怎麽嗆灰。”

楚景焱打開蓋子，仰頭把一壺水都灌了進去，頓時覺得要冒火的嗓子舒暢了不少。

“我們走吧，”洛小滿精神滿滿，“快些出去。”

“嗯。”楚景焱淡淡應道。

一路無話，地道裏靜谧無聲，只能偶爾聽到水滴擊打在石板上的響聲，在空曠的地道裏一遍又一遍地回響。二人走着走着，面前突然出現了岔路口。

“左還是右？”洛小滿轉頭問道。

“随你。”楚景焱似乎一點都不關心。

“為什麽你今天這麽冷漠？”洛小滿不滿地嘟着嘴。

“因為我累了，”楚景焱漫不經心地打了個哈欠，“這地道我也沒走過，怎麽還會有岔路口。”

“那你幹嘛離我這麽遠？”洛小滿不滿地湊了上來，墨色的發絲從耳側落下，鋪散在他環着的手臂上。

“別裝了，這不适合你。”楚景焱往後退一步，背靠着牆壁，好整以暇地看着那洛小滿臉上變幻缤紛的神色。

“你在說什麽啊……”

洛小滿又往前湊了一步，臉上挂着的少女般嬌俏神情在靠近楚景焱的時候突然消失殆盡，雙眼迸發出血腥的光芒，嘴角一直往臉側延伸下去，一張嘴幾乎占了整張臉的一半，而張開的血盆大口中，雪白的牙齒泛着尖銳的光澤。

楚景焱早有防備，往旁邊一閃，轉眼就看見了讓他惡心到反胃的東西。

那女鬼的臉皮還是洛小滿的樣子，只是大得可怕的嘴此時彎起了一個詭異的弧度，占滿了半張臉不說，雪白的牙齒上沾着鮮紅的血跡，顯得頗為醒目。然而這洛小滿的臉皮正在不住地往下掉，一塊一塊地剝落，從臉側，耳際再到額頭，就好像被人生生血淋淋地扣下來一般，邊緣還是不規則的，剩下的只是血肉模糊的臉部，突出的眼球以及顯得越來越詭異的嘴角弧度。

楚景焱現在幾乎就想把胃裏所有的東西都倒出來，胃裏泛上的酸水讓他想要現在立刻幹嘔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