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宮牆深深（九）

九

“我們應該怎麽出去？”

“找到不自然的地方，”洛小滿道，“書上是這麽說的。”

“書上……”楚景焱無力吐槽還有這方面的書，“這說的也太籠統了，要不我們把這宮轉轉？”

洛小滿反正以前從來也沒進過宮，便由着楚景焱帶着她到處轉悠去了。

“這個門出去，”楚景焱一腳買過門檻，“左轉我記得應該是一個假山加上小花園……”

可是他的動作驀地停住了，洛小滿在他身後迷迷糊糊地跟着，這動作一停，差點一個剎車剎不住，撞了上去。

“你沒事幹走走停停……”洛小滿抱怨着探出頭看了看，剩下的話便被她憋了回去。

皇宮正殿是有兩個門，一左一右。二人從左邊出去，本該去別的地方，但是這宮殿竟然像是迷宮一般，又晃晃悠悠地轉了回來，從左邊的門踏出去，卻又從右邊的門踏進來，如此循環，竟然走不出去。

“怎麽會這樣……”

皇宮正殿的高座上，老皇帝還在沉默着，雙眼迸發出意味不明的目光，由高到低俯視着。洛小滿明明知道那皇帝是看不到他們的，但還是仿佛被盯着一般，渾身發毛。

于是洛小滿試探地移了兩步，然後再擡起頭。

座上皇帝的目光沒有随着她腳步的移動而移動，但是洛小滿沒有放下心，因為仿佛被注視着的奇怪感覺一直沒有消散，反而還萦繞于心。

洛小滿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腳步，從偏門那頭移到了靠近中間的地方。再擡起頭，洛小滿覺得好像與先前并沒有什麽不同，又好像哪裏改變了，明明那個感覺應該是從龍椅上散發出來的，她吞了吞口水，眯起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着那個王座，并且又開始挪動腳步。

突然，冷不丁，洛小滿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九……九王爺……”洛小滿顫抖着手拉了拉楚景焱的衣袖，“那個……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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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一心在研究房屋構造的楚景焱一頭霧水地走了過去。

“那個龍椅上，那個龍椅扶上的龍頭在動！”

洛小滿大喊一聲，一下子撲到了楚景焱的身上，吓得把頭死死地埋起來。

“啊？”

楚景焱再次一頭霧水地接住了飛奔的洛小滿。

“沒想到……真的被發現了。”

那個龍頭突然開口說話了。

洛小滿汗毛倒立，把頭埋得更深，似乎想把兩只耳朵也給堵上。小碎發在楚景焱脖子和臉頰這邊蹭啊蹭的，蹭得他想打噴嚏，又不好把她推開，只能一個人默默地憋着。

“咳咳……”龍頭不自在地咳了兩聲，“姑娘啊，你稍微矜持一點……”

“父皇？”楚景焱試探性地問了問。

“炎兒。”那龍頭應道。

“父皇？上一代的皇帝？”洛小滿擡起蹭得亂糟糟的腦袋，“我記得現在的皇帝即位好幾年了吧？”

“對。”楚景焱點點頭。

“那也就是說，你不是人，是鬼咯？”洛小滿松開楚景焱，一個人蹦跶着跑上了放着龍椅的高臺。

“我被這個孽障困在了這裏，無法轉世。”龍頭不自覺地換了自稱，“你不怕我了？”

“人我怕，鬼我不怕。”洛小滿笑眯眯道，“剛剛我以為有人在龍椅後面控制這個龍頭然後說話呢。”

“父皇，這是怎麽回事？”楚景焱也圍了上來，“您怎麽會被困在這個龍頭裏？”

“都是楚景雁幹得好事，”龍頭如果能做出表情，他的臉上一定滿是憤恨的神情，“這孽障與鬼怪交易，獲得了力量之後竟然擅自去陵墓将朕的魂魄鎖在結界裏，朕不得已附身于這個龍頭上，并且用僅有的力量控制這個人物的行動。”

這個人物指的是結界中存在的皇帝，結界是按照楚景雁的記憶鑄就的，然而楚景雁是不可能記得自己背

過身以後皇帝的表情，因此剛剛皇帝臉上本應該是面無表情，更別提嘴裏會說出什麽話出來了。

所以這裏就是不自然的地方，因為這是在這個世界中不存在的。

“所以，您知道如何出入結界的方法？”楚景焱問道。

“的确。”龍頭如果有脖子，它一定會點點頭，“孽障為了朕塞進來，特地在結界中劃了一個裂口，這個裂口就在這只龍椅下面。”

楚景焱道了聲失禮，便将那龍椅往旁邊推去，出乎意料的是，這龍椅比想象中的，或者說，比實際的龍椅輕上了不少，很容易就推動了。原本的龍椅下方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從上面望過去，一片混沌。

“炎兒啊，”那龍頭在一旁喚道，“讓為父借着你的身子出去罷，沒有活人的陽體支撐，朕無法通過這結界的縫隙。”

“不行。”洛小滿想也不想就拒絕，一句話也不想多說地就拉着楚景焱往那個洞口走。

“為什麽？”楚景焱不解。

洛小滿沒有回答，只是加緊了腳步。

“站住！”

二人身後一陣陰風挂過，剛剛還算正常的人聲此刻突然變得尖銳不堪。從龍頭裏散發出的黑色氣體在空中幻化成一只巨爪，直直地向二人背後伸去。

“就知道會這樣！”洛小滿撒開腿狂奔，身後揚起的衣裙被利爪勾破，險些就被抓住。

“快點！”楚景焱這時候也沒空計較那麽多，看着洛小滿的兩條小短腿，恨鐵不成鋼地把她扛在肩上，運起輕功往前跑去。

洛小滿一擡頭，就能看見空中黑漆漆的利爪，透過那團黑色的氣體，洛小滿能勉強看到血紅的眼珠正在射出瘋狂的光芒。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耳畔尖銳的叫聲一點點靠近，洛小滿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幾乎下一秒，那利爪就要碰到她的鼻尖。

然而在最後一刻，洛小滿突然看見眼前一片漆黑，為了證明不是因為害怕閉上眼而感受到的黑暗，她還

特地眨了兩下眼睛。

黑暗中出現了些許亮光，洛小滿揉揉眼睛，等到适應了這個黑暗以後，發現她還處在地道中，七王爺當然早就不見了，連帶着脖子上，手腕上以及手指上的鬼玉石被拿了個精光。

回來了？

洛小滿愣了愣，從虛幻一下子晃到現實，還有點不适應。

“啊……”

身旁突然傳來虛弱的呼喊，洛小滿回頭一看，楚景焱正撐着身子想要起來，便伸手去扶了一把。

“嘶……”楚景焱靠着牆，慢慢地坐起來，身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但是已經結了道薄薄的血痂，不再流血了。

“你本事挺大啊，明明連心髒都被掏出來了，”楚景焱道，“這水平幹脆進宮當禦醫算了，比宮裏那些人

水平高多了。”

“我只能治好鬼怪造成的傷口，有一口氣都能救活，”洛小滿道，“至于其他情況嘛……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楚景焱稍微沉默了一會兒，決定換個話題，“那為什麽父皇會這樣，明明生前……”

“一個皇帝生前必定經手不少殺戮，”洛小滿道，“所以死了以後鬼魂上的戾氣很重，我不知道他生前經

歷了什麽，反正我能感覺到他根本不想死，之前說想借用你的陽體出結界只是為了占用你的身體再重活一世罷了。”

“可父皇生前對我還是……”楚景焱說不下去了。

帝王之家難有親情，就算有，也是建立在沒有利益沖突的基礎上。楚景焱對政事不上心，因此他對宮裏大部分人造不成威脅，所以大多處得挺好。但對于帝王來說，這點親情在重活一次的誘惑面前又算得了什麽呢？

洛小滿自嘲地笑了笑。

帝王之家啊……那楚景焱又算什麽呢？

總不能再重蹈覆轍了吧。

等楚景焱緩了過來，二人一同走出了狹長的地道，到了有人的地方，找來了宮女侍衛，一切便又步入了正軌。楚景芒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派人趕了過去，安排了醫務救援。

宮殿根本沒有走水，所以楚景芒根本不知道二人被關在地道裏的事情，作為一個皇帝，他還是對這件事表示了歉意，并且賜了不少物質上的補償。但同時，對失蹤的七王爺和鬼玉石，他沒有說到一個字。

傍晚，楚景芒親自過來了一趟。

“辛苦你們了，九弟，洛姑娘。”楚景芒掀袍子坐下，立馬就有眼明手快的宮女上來斟了茶水。

“皇上，其實我們什麽也沒做到，”洛小滿捧着茶杯道，“鬼也還沒有除盡。”

“這個還給你。”楚景芒一揮手，一個婷婷袅袅的宮女便上來，托着個托盤，裏面放得正是洛小滿的鬼玉石。

“皇上，七哥他……”楚景焱開口道。

“已經安全處置了他，九弟無需挂心。”楚景芒輕描淡寫地帶過，“倒是你自己的傷怎麽樣了。”

“多虧皇上賜的藥膏，已經好很多了。”楚景焱生疏道。

“九弟，你又怎麽了？”楚景芒無奈地揉揉眉心，“一口一個皇上，又再跟二哥置什麽氣？”

“沒有，我累了，皇上請回吧。”楚景焱不欲多語，送客道。

楚景芒摸了摸下巴，自己屁股還沒坐熱，就這麽走了有點尴尬。

“那個，我不累，要不再坐會兒？”洛小滿很明智地給了皇帝一個臺階下。

楚景焱氣得真想把手裏的熱茶灌進洛小滿的腦袋裏。

反正腦子進水已經進得夠多了！再多一點也無所謂。

于是楚景焱甩甩袖子，進了屋，留下楚景芒和洛小滿兩人大眼瞪小眼。

“我說，皇上您是不是有前科啊？”洛小滿小聲道。

楚景芒摸了摸鼻子，幹笑了兩聲。

“總之，我今天來就是看看，你們沒什麽事我就放心了。”楚景芒朗聲道。

洛小滿在心裏默默地把“們”劃掉，畢竟自己還擔不上那個資格。這句話明顯是說給躲在房間裏頭生悶氣的楚景焱說的。

這樣想想，他們或兄或臣的相處還挺微妙的。比起皇宮裏的人情淡漠，楚景芒反倒像是民間寵愛弟弟的

兄長一般，非常有耐心，要知道，這可是當今聖上啊。

“這兩日，二位就在此處靜養，”楚景芒道，“還要拜托洛姑娘為九弟治傷了。”

“這是小事，也是民女義務之內，”洛小滿答道，“只是七王爺那邊……”

“朕說過了，朕已經處理好了，”楚景芒語氣淡淡，但是言語中的稱謂已經發生了變化，“此事到此為止，不必多問，朕自有分寸。”

“是。”

縱使洛小滿心頭千萬疑問，此時面對皇上的威嚴，也只能默默忍住。

這明顯是不允許再查下去了，這之後隐藏着的可能是難以言述的宮闱秘史，洛小滿雖然胡鬧，但還是有分寸的。

楚景芒警告完這些，便告辭了。周圍侍奉的婢女太監早已被屏退，剩下洛小滿一人站在偌大的廳堂裏，對着冒着熱氣的茶壺發着呆。铮亮的茶壺在明亮的燭火下泛着光澤，陶瓷片平滑光潔，上面空無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 QAQ怎麽小天使們都不往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