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暖熱
段家和周家多年生意之交,周家兄妹與段青許從小一起長大,交情肯定深厚,更何況周啓深這些年沒少幫襯她,到底還欠着人家的情。段青許動了動唇,似乎想應是,但還是把話咽下,她不愛說話,可會識人話裏的意思。
江怡領會,可裝作不懂,走到這人面前攔住去路。
敲門聲又在響,周白芷還在等着。
“問你話呢,怎麽不回答?”她湊上去低低地說,抓住段青許的一只手,擺明不讓開門。
段青許本該掙開鉗制,不知是忌憚外面有人還是怎麽的,總之任由她抓着,沒什麽反應。江怡有些置氣,以為這是怕周白芷發現,得寸進尺地扣住她的指節,并用指腹在虎口處摩挲。
她故意的,暧昧地或輕或重地磨着,并脫掉拖鞋,去踩段青許的腳背。她的腳自然比對方的小,白淨柔滑,腳趾圓圓的,熱熱的,而段青許的腳背微涼。
仰起腦袋,略張揚地看着面前這冰坨子,由于離得近,口中的橙汁香甜味便盡數撲在段青許薄唇上,不過什麽都沒做,只是微微擡頭看着對方,眼神中帶着些許執拗深沉。
段青許神色微動,想把她推開,還沒來得及動作,外面的周白芷喊道:“青許?”
應該是知道她在裏面,不然敲第二次沒得到回應時就走了。
事實也确實如此。門外,周白芷臉色冰冷,難看得要命,手搭在門把手上,隐忍不發。
房間裏有輕微的聲響,她都聽見了,所有人都在後花園,只有段青許和江怡不在,身後那間屋子開着,裏面空蕩蕩,本該在裏面的人眼下在哪裏,再明顯不過。
有些事情,那群粗心的男的看不出來,可她看得出來,第一次或許是錯覺,但第二次絕對不是,這麽多特殊的地方,稍微敏銳點就能覺察到。
她就這麽站在門口,等着段青許來開門。
可久等不到。
裏面再次傳來輕微的聲響,窸窸窣窣的。周白芷幾乎是用盡全力死死捏着,緊閉着唇,勉強保持沉靜。
等了兩三分鐘,她終于走開,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白,神情十分冷淡。
江怡在她走後許久才開門出來,光着腳,拖鞋都沒要。
房間裏,段青許彎身撿起遺落在床腳的一頁文件,當看到随意丢在床邊的拖鞋時,一并擺正。
……
其他人在後花園裏燒烤,二代們各有各的小群體,三三兩兩結伴,不時會客套地與小群體之外的人聊聊。
有人看在陳于秋的面子上,也會來找江寧搭讪,但這種人少,今天能來這裏的,家裏都不缺錢,不比陳家差。杜源和秦宇很照顧江寧,做什麽都會帶着他,江寧亦硬氣,不會主動去巴結那些人,但人家來搭話,他會客客氣氣說兩句。
小男生有禮貌沒心機,知道該怎麽處事待人,鄭雲把姐弟倆教得很好。
今晚燒烤,食材準備得非常齊全,各種各樣的都有,江寧給自家姐姐烤了一盤,都是江怡愛吃的。
眼瞅着天就快黑了,他想打電話叫江怡下樓,結果一擡頭,江怡就出現了,還換了身休閑的墨綠連體衣。
江寧趕緊招手示意。
“姐,好點了嗎?”他關切問,将烤好的東西端過去。
江怡給自己倒了杯茶解膩用,點點頭:“沒什麽事,好多了。”
“剛剛想給你打電話來着。”江寧摸摸鼻尖,“嘗嘗怎麽樣,才烤的。”
江怡拿起烤蝦,剝開吃,表揚道:“不錯,味道合适。”
說着,順帶剝一顆蝦喂他。江寧吃了,說:“好像有點鹹。”
江怡給他倒茶,剛倒滿,忽然感覺有道視線在看着自己,憑感覺望去,卻沒找到人。她垂了垂眼,把茶擱江寧面前,恰恰這時杜源和秦宇過來,兩人手裏提着一堆食材。
“江江幫個忙,把桌子順個地兒出來。”杜源隔着大老遠喊。
這一嗓門直接把其他人的目光吸引過來,江怡連忙把桌子騰出半張,杜源放下食材,拿烤好的東西吃,順手遞了把串給秦宇,一面坐下一面問:“阿寧說你不舒服,現在好些了嗎?”
他坐的是江怡原來的位置,江怡只好去另一方坐,回道:“只是暈車,沒什麽事。”
“要早知道你暈車,我就開慢點了。”杜源說,臉上出現歉意。
江怡沒好說什麽,只笑了笑。
秦宇喝了口水,四下看了看,問:“青許呢,沒跟你一起下來?”
江怡疑惑,為什麽要跟自己一塊兒下來。
“在上面,還有點事。”她說。
秦宇颔首。
“那邊,下來了。”杜源擡擡手,“青許,快過來這邊坐。”
江怡循着視線望過去,段青許剛出來,依舊那身打扮,不過白襯衣的扣子扣了一顆,顯得愈發正經冷清。
段青許到她旁邊的空位坐下,秦宇丢來一罐冰可樂,她穩當當接下,單手騰空拉開易拉罐。
秦宇挑挑眉,有樣學樣,四指捏緊易拉罐罐體,用食指拉拉環,結果拉不開,最後還是用兩只手。
“幫我開一個。”江怡湊熱鬧道,同樣拿一罐冰可樂放她面前,慣會支使人。
段青許照做。
在她把可樂親手遞給江怡的時候,不遠處的周白芷神色瞬間僵冷,眸光沉了沉,連話都不說了。旁人叫了兩聲,她才回神。
“怎麽了?”周啓深問。
周白芷幾乎一晚上都在走神,心都不知道飄哪兒去了。她定了定心神,小聲道:“沒,風大,吹着有點不舒服。”
她的臉色不像是生病的樣子,但周啓深沒說什麽,叮囑道:“實在不舒服就回房間早點休息。”
周白芷瞥了眼前面,回道:“沒事。”
又轉向一起聊天的人,親切說:“過去吃點東西吧,大家一塊兒熱鬧些。”
原先一堆人都站得遠遠的,現在見段青許下來,都順着她的話爬,你呼我喊地把所有人叫過來,一齊過去燒烤。
五人定定坐着,沒一個出聲招呼他們。對于這些二代而言,相互之間存在真實友情的少,大家聚一塊兒只是為了交際,否則依這群人眼高于頂的性子,怎麽肯老老實實來山莊呆四五天。其實在場的就沒幾個主動願意來,包括段青許,所有人都是迫于家裏的壓力,就像逢年過節走親戚,不想去,但不得不去。
段青許周圍已經沒有位置,周白芷跟其他人坐斜對面。
二代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天,吵吵嚷嚷。江怡插不進話,安靜喝可樂吃東西,江寧烤了兩條帝王蟹蟹腿給她,盡量不加佐料,保持原汁原味,味道微甜鮮香。
她口味清淡,吃完開了瓶汽水犒勞自家弟弟,江寧又端了盤蟹腿過來。
段青許半垂下眼,看了看裝蟹腿的盤子。偶爾有人搭話,她态度不鹹不淡,整個人都透露出一股子不好相與的感覺。
江怡剝出條肥美的蟹腿肉,用胳膊肘頂頂旁邊,“吃不吃?”
段青許一頓,正欲開口,斜對面的周白芷搶先道:“江小姐以前是不是住在城南那邊?”
城南,老城區,目前是A城幾個主城區裏經濟發展最差的一個區。在鄭雲嫁給陳于秋之前,一家三口就擠在城南的老舊居民樓裏,兩室一廳,一個廚房一個廁所,沒有單獨的陽臺,更沒有電梯,整日柴米油鹽圍繞的普通無奇生活與金銘府都的富庶大為不同。
這話問得很有深意。江怡沒啥反應,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倒是江寧愣了愣,掃了下在場所有人的神情。
“對啊。”江怡幹幹脆脆回答,放下蟹腿肉。
“聽說鄭姨之前在陳叔叔的分公司上班,分公司好像也是在城南,離你們住的地方近嗎?”周白芷問,語氣平靜自然,不帶丁點兒惡意。
大部分人也聽不出這話有什麽毛病,畢竟本就是事實。
周啓深擰眉,不贊同地看着周白芷,用眼神示意她別再多話。周白芷木然着臉,看了看段青許。
江怡抽紙巾擦擦手,面無表情道:“近,怎麽,周小姐改明兒想去參觀參觀?我們那片最近被列為老建築保護區,在搞旅游景點開發,正式開放得等到年後了,不過你真想去我可以帶你,老城區我熟。”
周白芷皮笑肉不笑,說:“最近沒什麽時間。”
“沒事,我随時都有空,哪天都可以。”江怡道,撩起眼皮與之對視。她脾氣從來就不溫和,誰陰陽怪氣就嗆誰,最不喜虛與委蛇這一套,沒必要,也不需要。鄭雲嫁給陳于秋,陳家都沒誰敢說什麽,哪輪得到外人置喙。
話裏的火藥味很濃,大家都聽出了不對勁兒。
周啓深趕忙打圓場道:“前兩天我去過那邊,城南的環境不錯,綠化這些做得比城東城西好。”
杜源有眼色端來一盤燒烤,招呼大家吃,兩三句話把話題岔開。好在周白芷沒繼續講,江怡也不是咬着不放的人,懶得跟她計較,坐了會兒,起身,兀自到燒烤架那裏呆着。
後花園早亮起了燈,四處通明。
一行人笑笑鬧鬧,氣氛還算融洽。江怡一走,江寧也跟着走,少了兩個人,其餘人當沒看見一般,該吃吃該喝喝,一點不耽擱。
周白芷自覺剛剛有些沖動,心裏其實是後悔的,可拉不下臉,亦端着架子不管,與不時與旁邊的人聊兩句。她用餘光打量着斜對面,段青許神情漠然,有些陰沉,登時心下一緊,抿了抿唇。
桌上倏爾一聲響,聲音不大,但動作俨然很重,段青許把一口沒喝過的罐裝可樂擱桌角,站起來就走。
其餘人噤聲,一個個跟鹌鹑似的。
這一晚江怡過得還行,雖然和別人産生了口角,但之後吃了不少美食消氣。她沒把這事放心上,見段青許過來杵在一旁礙眼,不安分地輕輕踢了下這人。
“吃嗎?”她晃了晃手裏剝好的蟹腿肉,把東西遞到對方嘴邊。
段青許張嘴吃了。她很是滿意,之後兀自吃自己的。
翌日天氣晴朗,大太陽溫度适宜,昨晚玩到淩晨三四點,一行人上午幾乎都沒起來,下午則用來補覺。杜源提議晚上就在後花園搞個游泳派對,大家都沒意見。
快天黑的時候,三樓又只剩下兩個人,段青許去對面送拖鞋,門沒關,直接推開就能進去。
房間裏未開燈,一片昏暗,浴室的燈開着,江怡在裏面。
段青許順手将門關上,一轉身,看見燈光與昏暗交接處的人,霎時一滞,深褐色的比基尼在橘黃燈光的映襯下,乍一看,很容易讓人産生視覺錯誤。
她立馬君子地別開視線,放下東西,沉聲道:“拖鞋,放門後了。”
江怡慢悠悠走過來,嗯了聲,手一直背在後面搗鼓,她揚了揚頭,因着實在解不開,無奈求助:“我頭發卡排扣裏了,你幫我解一下。”
段青許不言語,曲了曲細長的指節。
江怡矜嬌,不等她應聲,就直接湊了過去。
溫軟的身子入懷,暖熱,淡淡的佛手柑香氣順着呼吸四處放肆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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