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朱小蟬将烤全羊賣到較富裕的鄰近各縣,以一只十兩的價錢賣給酒樓茶肆,大家趨之若鹜,争先搶購,不到一天功夫就被搶空,還有人問還有沒有,想再搶購一空。

因為少見,所以熱銷,朱小蟬只是想賺一票而非置鋪子長期經營,因此向所有饕客說抱歉。他們吃的是一時新鮮,真要供應多了,很快便會發現少了油脂的烤全羊其實沒那麽美味,是蜂蜜的甜和孜然的嗆麻麻痹了口感。

而且青江縣也沒太多的羊,一百只已是極限了,飼養的人并不多,羊不是主要的牲畜,大多以養雞自用居多。

不過朱小蟬是擅于物盡其用的人,羊雜她做成了羊肉串,羊腸灌成血腸,薄利多銷,居然另外賺了百兩銀子。

這一次的烤全羊總共賺了一千一百兩,她也就不客氣的拿走二百兩蜂蜜和孜然等香料的「材料費」,她從柳鎮帶來的十罐蜂蜜和一大袋孜然全用上了,收點辛苦錢不過分吧!至少她不像黑心的商人獅子大開口,二一添作五的分帳,全放入自個兒的錢袋。

王秀軒用賣羊的錢先發縣衙內官員的薪饷,然後取出一部分錢購買糧食,将三座糧倉裝滿一座以備不時之需,接着命人上山開墾,将他看中的那座水氣缭繞的山頭給辟成梯田,種上千株茶樹。

一千兩看起來很多,其實有點不夠用,買了樹種又雇了工,所剩無幾,最多能應應急,頂不了大用。

但是這也讓成主簿、莫典史等人笑得樂不可支,他們總算看到希望了,來了個會做事的縣官,青江縣不再是窮縣,他們也能像富饒的江南城鎮般有飯吃,有衣穿,住大宅了。

「小心點,看着路,明明我才是縣太爺,怎麽你比我還急呢!慢慢來,總能弄好的。」

看到一大片土地被荒廢了,着實心疼的朱小蟬想着替丈夫分擔辛勞,便召集起縣民,由她提供種子,大家合力來種棉,她保證将棉花銷出去,讓百姓放心去栽種。

但是縣民從來沒種過棉,也不相信棉花能賣多少錢,一個兩個說了幾句不太好的話,其它人一聽覺得有道理,當下一哄而散,不理會縣太爺夫人說了什麽,此事因此不了了之。

因為一、兩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讓好生惱火的朱小蟬認為一番好意遭到踐踏,她也有幾分賭氣意味,拿出私房買下五、六十畝土地,她全部種上一年生的棉花棉籽。

而作物再怎麽說也不能沒水,旱作物也需要灌溉,所以她在田地的四周和正中央各打了一口深井,井邊又各蓋了一座風車磨坊,不用人工汲水直接以風車轉動汲水。

為免河水被抽空,她采用的舀水板是可拆裝式的,土壤夠濕潤時就少用幾塊舀水板,或是不用,讓風車空轉,也蔚為一處風景。缺水時便多裝幾塊舀水板,讓地下水排進挖好的深溝裏,順着一排一排的排水道流進田裏。

王秀軒在妻子的建議下挖了一座人工湖,他讓每年山上流下的雪水流入湖裏儲存,讓缺水的狀況稍微舒緩。

青江縣多了一座湖供百姓取用,離湖近的土地有了湖水的澆灌,作物的生長比往年好太多了,大夥兒都看到豐收的希望,臉上的笑容也變多了,見到熟人會打聲招呼寒暄。

王秀軒在湖裏放養了魚苗,也有人有模有樣的丢了些小蝦小蟹到湖中,養個幾個月魚蝦也就長大了。

一年後,取名「水蟬湖」的湖泊映滿綠意,湖中大魚悠游其中,小蝦長成大蝦,小蟹都有兩個巴掌大,湖面上出現三三兩兩的漁夫,撒網捕魚,明顯笑聲也爽了。

而朱小蟬的棉田也進入采收期,缺乏人手的她從山北村調來孫子健、丁舉凡兩名管事,他們原本是王秀軒書院中的同窗,虛長他幾歲,未入仕途的兩人在王秀軒引薦下到朱小蟬那兒做事,而後因做得不錯而升為管事,各管着幾十畝棉田和烤鴨鋪子,如今也是受人尊重的大總管。

「氣死我了,陳樞門的老婆是什麽東西,居然敢慫恿南華村的村民來向我借錢,我賺錢容易嗎?棉花還沒賣出去呢!我自個兒都缺得很,她憑什麽以百姓力量來逼迫我。」她還沒用官太太的身分搜刮民脂民膏,陳大炮家的倒是把手伸得長,連她銀袋裏的銀子也敢掏。

雖然多了一座湖,但事實上青江鎮并不适合發展畜牧業,水還是太少,肥美的水草地幾乎沒有,大部分的土地仍是貧瘠的,想養羊、養牛頗有難度。

去年将烤全羊賣至其它縣的事是瞞不了人,半兩銀子買的羊賣到了十兩高價,任誰聽了都會眼紅,心動不已的想如法炮制,不用多,賣幾百只羊就有好幾千兩的收入呢。

青江縣雖窮也有幾戶大戶人家,其中以陳大炮和金大富最廣為人知,朱小蟬私底下喊他們是陳樞門和金剝皮,一個小氣得一毛不拔,連孩子的束修也要省,讓夫子一個月只上五天課,但要規定足月餘的功課,一個幹的是皮肉生意和放貸,開了幾間青樓和當鋪,人一上門當即被剝一層皮。

而陳樞門的妻子盧氏便是看中湖岸邊一塊養得鮮嫩的水草地,她不耐煩養羊便讓別人來養,再學朱小蟬那般低價購入,心中打着算盤,認定烤全羊誰不會,不就放在火架子上烤一烤,肉熟即可。

可是買羊要錢,不想出一毛錢的盧氏便把算盤打到縣太爺夫人頭上,大肆宣揚朱小蟬善名,說她多善良,多有菩薩心腸,慈悲為懷的解百姓疾苦、慷慨解囊以濟百姓,然後領着一窩蜂的村婦湧向後院,三兩、五兩的開口借錢,讓朱小蟬煩不勝煩的假裝昏倒,托病閉門謝客。

「大不了不理她就好,犯得着生氣嗎?堂堂知縣夫人還由着市井小民耍潑?叫衙役直接把人趕出去不就得了。」青江縣的地頭還沒有人比他大,敢來鬧事先捉到牢裏關三天。

「可是惡心人呀!每次一看到盧氏虛僞的嘴臉,我就想一腳往她臉上踢去,讓她像顆球的滾出去。」裝出和善的面容卻端着惡毒心腸,一肚子黑水。

瞧着妻子氣憤不已的神情,王秀軒眉宇為之輕擰。「阿蟬,你有沒有發現你近幾日的脾氣變得有些暴躁,不太安穩,動不動就氣呼呼的。」不太尋常。

「有嗎?」她本來就不是好脾氣的人,一不小心便流露出本性,只是以前都忍着,壓抑住。

「有的,夫人,你最近也吃得比以往多,一早醒來便喊餓,我和看月準備得慢了你還會不高興。」沒葉服侍了朱小蟬也有段時日了,因知之脾性才敢大膽說話,不怕責罰。

朱小蟬從不責罵下人,她覺得下人雖然是她買來的,可是人不應該有貧賤富貴之分,再怎麽樣都是人,給予适當的尊重也是收買人心,他們能用她就用,反之,不能用的就給了賣身契打發人走了,她不會讓不相幹的人來影響她的心情好壞。

「有這回事?」她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腳,怕吃多了發福,女人一胖就臃腫,把男人的心也吓遠了。

「夫人,你要不要找個大夫瞧瞧,診個平安脈也好。」身子無礙才安心,夫人是他們的主心骨,不能倒。

一想到要喝苦苦的湯藥,她連忙搖手一揮。「沒事沒事,窮緊張,我能吃能睡,身體康健,看什麽大夫,晦氣,比起那些長年卧床的病人,我壯得跟一頭牛一樣。」

呃!好像真有點變壯了,手腕較之前粗。

「呸!呸!又說什麽糟心話,你又忘了教訓了是不是,別老是和不好的事做比較。」都成親了,還沒個婦人樣,像小時候那般百無禁忌,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見他微帶氣惱的樣子,朱小蟬發現這個男人真的很在意她。「是我舌頭長刺了,下次不敢了。」

「真能改?」他用不信的眼神看她。

「總能改的,你多提醒我幾次嘛!」她笑靥如花,瑩潤的嫩白小臉泛着珍珠般光澤,引人如癡如醉。

王秀軒略微閃神,對妻子的美永遠也看不膩,越陷越深。「你呀,讓我說你什麽才好。」

每一回妻子一撒嬌他就心軟,沒法惱她太久,做事明快果決的縣太爺根本是被夫人吃定了,寵妻寵到沒邊。

看到自家姑爺莫可奈何的神情,朱小蟬身後的丫頭沒葉、看月掩嘴偷笑,兩人感情好也是奴婢們的福氣。

「那就別說了,看看我們的棉花,你瞧這一大片棉田都是我的,我能賺多少錢呀!」一提銀子她就笑眯了眼。

「財迷。」他笑道。

「少了個『小』。」她比較喜歡「小財迷」三個字,賺得不多的小地主,愛錢取之有道。

人太有錢會遭賊惦記,小富即可,這是朱小蟬一向的生存理論。

「你,不小了。」他視線往下移,停在隆起的酥胸,意有所指又帶了點夫妻間的小情趣。

看他多看了胸口兩眼,朱小蟬沒好氣的以手捂住他雙眼。「大了也不給你用,留着喂娃。」

他低笑的在她耳邊低語。「我就是大娃。」

「你……不要臉。」斯文敗類。

「要臉生不了娃。」他指夫妻做的事。

「你……你還真越說越不象話,讀了那麽多聖賢書都讀到哪裏去了。」他根本是表裏不一。

披着君子的外衣,內心邪惡。

「還給孔老夫子,願他能教育其它英才。」他是半途長歪了,羞為孔孟門生,是該感到羞愧。

「……」朱小蟬已經懶得理他了,沒皮沒臉的人不知羞。「對了,有人到縣衙問及棉籽的事嗎?」

他搖頭。「還在觀望中。」

「這些短視的愚民,怕東怕西不知道在怕什麽,我都先種給他們看了還畏畏縮縮,真沒賺錢的命。」難怪青江縣窮了幾代,沒個膽大的敢冒進,守着一方天地坐井觀天。

「也怪不得他們,對于認識不多的作物,誰也不敢輕易嘗試,畢竟不能做為糧食,一旦種得不好或歉收,他們就什麽都沒有了。」挨餓讓人退縮,百姓更看重能喂飽肚皮的糧食。

「最好是這樣,等他們也想發財了,看我不海削他們一票,別說我是攔路山匪,就搶他的。」看誰狠。

王秀軒感興趣的問:「你想怎麽做?」

她看了他一身官袍,輕哼了一聲。「一斤棉籽十兩。」

「什……什麽,一斤十兩?!」這……也太坑人了。

百姓買得起嗎?

「我會先訂下契約,賒給他們棉好,往後十年所産的棉花得用合理的價格賣給我,由我統一收購,誰也不許轉售他人。」她種棉也收棉,等同壟斷。

賒……也只有她想得到,從乞丐身上也能挖出一層油。王秀軒暗忖妻子腦子活絡,是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別人想不到的事她信手拈來,如吃飯喝水那般流暢。

對于他縣裏的百姓他沒有一點同情,妻子肯為他們生計着想已是他們莫大的福分了,她願意傳授種棉的方法,此等無私的情懷值得傳頌,而不是平白受人質疑。

「東家。」

正在監看工人采棉、收棉的孫子健,擡頭一瞧見遠遠走來的兩人,他立即放下手邊的事兒迎向前。

「孫總管,這批棉收得如何?」放眼望去是一片雪白,讓人看了心情愉快,心曠神怡。

「雖是第一年生的棉花,不過棉質尚可,比起咱們山北村差不到哪去,就是地不肥,産量沒有預估的多。」若是土地肥沃,這幾十畝棉田能産出相當驚人的棉量。

「你估算有多少生棉?」不用多,能吓人就好,讓那些封閉的百姓瞧瞧哪種作物能賺大錢。

「三、五萬斤跑不掉,這是保守的預算。」他的意思是有可能更多,他不說高了,以防突發事件。

因為是第一次采收,雇用的是當地人,他們采收的技巧不純熟,動作既慢又采得不完整,還有些碎棉留在棉籽上,得讓人在後頭重整一次,以确保棉絮采幹淨。

朱小蟬一聽,喜出望外。「地不肥我教你一種堆肥法,不用花費半文錢,用原有的母株就能把地養肥了。采摘完的棉株沒有多大的用處,剁碎了堆成肥以稻草覆蓋其上,十天半個月後取下稻草将成草堆翻一遍,然後再将稻草覆上,如此重複再重複,約七、八個月左右就是很好的綠肥,期間還得澆點水使其發酵。」

「一說到賺錢,東家的眼睛就亮了。」早已娶妻生子的孫子健以兄長的口吻揶揄,他很喜歡這個凡事不計較又爽朗的「妹妹」,女子很少有她這種豁達胸襟。

「那當然喽!我家王大人說我是小財迷,我不見錢眼開怎成,一說到銀子,我的心跳就加快。」她故作癡迷狀,好似真為銀子所迷,是名符其實的財迷,專往錢眼鑽。

「王大人,得妻如此,是你之幸呀!」孫子健打起揖,和同窗好友開起玩笑,但是真為他高興娶了旺夫的好妻子。

王秀軒客氣的一回禮。「得幸,得幸,是我好香燒得多。」

聞言,大家都笑了,氣和諧。

「對了,王大人,有人在詢問種棉一事,你看要不要準備準備。」一旦賣出好價錢,百姓肯定會搶種。

「咦!問到你這邊了,我還以為他們會到縣衙。」原來不是乏人問津,還是有人心動了。

孫子健取笑。「你是官,官威大如天,人家哪敢為了這麽點小事往衙門跑,看我一得閑便上前問兩句。」

「好,勞你費心了,回去我就讓周師爺做個規劃,也不是誰想種就能種。」頭一回練手要找田作的老手,存活率較高,省得把棉花種死了又來怪官府的棉籽不好,倡導錯誤。

「沒錯,讓我看順眼再說。」種子是她的,她想賣就賣,不賣留着榨油,棉好也能榨出少量的植物油。

「阿蟬……」妻子的小心眼讓王秀軒哭笑不得。

在看完棉田的采收後,朱小蟬等人又回到縣衙,他們才剛入內,就聽見一名婦人尖銳的叫嚷聲。

婦人高聲的喊着,「就準你們賺錢,不許百姓發財,這麽欺負青江縣的百姓未免不講道理,好歹給個公道,別吃肥了縣官餓死了百姓,我不服,你叫個能講道理的人出來給我句話……」

肥了縣官,餓死百姓?這窮得要命的青江縣哪有肥水好撈呀!朱小蟬面色發冷的走上前。「這是怎麽一回事?」

見着了夫人的身影,成主簿松了口氣跑過來回話。「是盧氏硬要租水蟬湖湖岸的水草地,不讓她租就鬧起來了。」

又是盧氏。「她要付多少租金?」

「一……一兩。」他說得吞吐。

「一畝?」

「不,是周遭一百畝。」把最肥的地都圈進去。

「以月計算?」一百畝,她真敢開口。

成主簿遲疑了好一會兒。「是十……十年。」

不愧是陳樞門的妻子,摳門的程度不相上下。「告訴她,要租可以,一次付清,十畝地五兩,不能連地,最多五十畝地,一年一付,來年看她是否愛護水草地再決定要不要續租,若是蓄意破壞湖岸水土便百倍賠償。」

「啊!你……你與民争利,與民謀財,你是貪官,放任百姓死活不管……」盧氏當場不依了,要她的銀子跟要她的命一樣。

啪的一聲,一巴掌落下,衆人驀地睜大眼,向來親和好脾性的縣太爺夫人居然動手打人?!

「貪你娘的骨灰壇,你們窮得連兒女都養不活的青江縣有什麽利好争,財在哪裏?大人若不管百姓死活,山上的那片茶圔是誰開墾的,誰付的工錢讓出外的縣民能返鄉幹活,你說的這是良心話嗎?」

驀地,氣血上沖,朱小蟬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啊——夫人——」

「你是說……我懷孕了?」

因為看到青江縣的荒涼,朱小蟬知曉有一段不短的時日會在忙碌度過,因此她刻意服了避子丸,以免一旦懷上了照顧不來,反而落下一身病症或是遺憾。

一方面她也是覺得自己年紀還小,骨架尚未完全長成,懷了孩子對母體的傷害很大,一旦不慎骨盆受損,日後懷不上孩子就不好了,另一方面也擔心兩人都太忙了,疏忽對孩子的看顧。

誰知遇到棉花開花期,避子丸剛好吃完了,而她也忙,以為不會那麽剛好遇上,就那麽一次歡好,她的肚子裏便多了個小豆丁。

這也解釋了她最近吃得多,情緒反複不定,容易暴躁和易怒的原因,那全是妊期的反應,她已懷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嗯!大夫确定了,這裏懷着我們的孩子。」王秀軒眼中泛着喜悅的淚光,大手覆在尚未顯懷的小腹上。

「真是驚喜……」她是又驚又吓,怕孩子會受到先前避子丸的影響,沒有健康的發育。

當父母的總是考慮了許多,未雨綢缪的設想一切。

「我看你臉色都吓白了。」哪來是喜,分明是驚駭。

「少取笑我,我是第一次當娘,心裏緊張得要命,我怕我做不好。」孩子那麽小,她不會抱一抱就把他的小頸子給擰歪了吧。

王秀軒笑着往妻子唇上一啄。「有我呢!我會護着你們母子倆,你什麽都不用怕,安心。」

她這慌張的模樣真可愛,像闖入民居的松鼠,高揚起尾巴站起後腿,前足捧着松果急找門。

聽他低柔的嗓音安撫着,朱小蟬才有了當母親的自覺。「阿軒,我們有孩子了,你高興不?」

「嗯!我都十九了,同齡的友人都當爹了,我還晚了,不過真好,我要當爹了,呵呵……呵呵……」他有點語無倫次的傻笑,為突如其來的喜訊樂暈了頭。

十九……還是大學生呢!為人父太早了,但是……她嘴角微微一彎。「阿軒,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

「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每一個都喜歡。」兒子他就教他讀書,讀不好就小板子伺候,至于閨女嘛,自是抱着走,遇人便炫耀,妻子生的女兒一定如花似玉,如岳父家那對龍鳳胎的笑姐兒,見人就笑。

「每一個?你打算讓我生幾個。」她佯惱的朝他胸口一捶,可嘴角的笑意沒停過,面色放光。

「至少三個,你知道我是長子,多少有我的責任在,不過你若不願意,我們可以再讨論,另外我也不想你生孩子的過程有什麽危險。」他可以沒有孩子,但是不能失去她,她是要陪他走完這輩子的人。

聽到再讨論,朱小蟬想到這年代三妻四妾的婚姻觀念,莫名的怒氣湧了上來,揪起丈夫的耳朵。「我不生是不是要找別人生,娶個十個、八個來鬧心……」

「阿蟬,我是這種人嗎?」他拉下妻子的手,以雙手包覆,「除了你,我誰都不要,不許胡思亂想。」

她心裏是相信他,可是又想落淚。「你娘她一定會往你身邊塞人,她一向看我不順眼。」

「天高皇帝遠,她還能管到我們屋裏嗎?我不點頭她就塞不了,你要對我有點信心。」他不是負心漢。

「文家表妹呢?我娘的來信中提及她還待在你家,你父親一不在家,你母親又把她接到家裏住,還打着讓她為妾的主意。」要不是路途太遠,恐怕早就送過來了。

「岳母信裏提到這個……」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要敢來就把她踢回去。」

朱小蟬被他那句「踢回去」給逗笑了。「嗯!你踢,我有孕在身不方便,男子氣力大。」

他說了聲好。「你以後不能再動不動就惱火,這一次昏倒把我吓得手腳發軟,我還在想你要有個不好,我該怎麽辦。」

幸好是虛驚一場。

「盧氏呢?」她鬧得太過分了。

清逸的面容一沉。「我讓衙役打了她三十大板,罪名是咆哮縣衙,不敬地方官。」

「是該給她一次教訓,讓她知道誰的便宜都能占,唯獨我這位活神仙她半點也占不得。」她還沒給盧氏下菜呢!盧氏竟敢給她上菜盤子。

民與官鬥,必死無疑。

「別與市井小民一般計較,你好好的休息一會,不許勞累,不許再把自己氣着了,要記着你現在是雙身子。」王秀軒柔情缱绻的拉上被褥,蓋到她頸下。

「我沒那麽嬌貴……」不過懷個孩子又不是得了重病,哪需要這等大陣仗,當她迎風便碎。

「乖,聽話,回頭我向兩家報個喜訊。」王家和朱老二家,前者大概會萌生某種意動,後者會欣喜若狂。

他那個娘,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棉花采收季,朱小蟬也進入安胎期,從得知懷有身孕那日起,她便被當成行動不便的豬來喂養,起卧要人攙扶,走路要小心翼翼,一天五膳,湯湯水水皆以滋補養胎為主。

這是她和丈夫從相識、相知到成親以來,第一次不同調,也是王秀軒唯一一次沒順着她的心意,她不吃他就哄着她吃,對孕婦好的吃食他怎麽也要強逼她吞下去,在吃與不吃的攻防,每天熱熱鬧鬧的上演夫妻恩愛戲碼。

沒多久,兩人都增了點肉,朱小蟬看來珠圓玉潤,出現雍容貴氣,容貌也更顯優雅端秀。

五個月大的肚子已經隆起,變粗的腰身已藏不住小腹,有子萬事足的朱小蟬每日哼着她所知的現代流行歌曲,雙手覆在肚子上感受胎動,母親與孩子進行無言的對話。

棉花的種植引起極大的回響,不少人前來詢問棉花的種法和種子的價格,凡事不理的朱小蟬真打出一斤十兩的高價,要嘛就買,否則拉倒,她有錢有地有人,自個兒種也成。

于是孫子健照她先前所提的,無銀就用賒,先訂好十年的棉花買賣契約,兩不相欺。

其實是朱小蟬賺了,那些種子根本不用錢,從棉花取籽一取就是一籮筐,哪需要本錢,反正挑出種子後的棄籽是要輾碎當肥料,不賺白不賺,人家搶着送錢給她,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盧氏的羊沒養成,倒是「水蟬湖」因為某人的詩句而一夕成名,不少文人騷客紛紛到此一游,綠茵無邊的湖邊也蓋起一間間的茶樓和客棧,外出幹活的青壯男子陸續返鄉。

「二姊。」

站在西紅柿樹下擡頭仰望高處的西紅柿,正想偷嘗一顆的朱小蟬忽地一怔,她以為是自己太想念分別已久的親人而出現幻聽,不禁略帶失落的搖搖螓首,繼續注視熟透的西紅柿。

「二姊,你怎麽不理我,你沒那麽貪吃吧!」

身子一僵,她以蔥白指腹撫撫眼角,僵硬的頸項以極緩慢的動作轉動,水漫煙波的眸子瞧見一道高大的身影。

「柱……柱子?」

「二姊,我都長大了,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名,很丢臉哪!」他又不是小孩子,而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了。

「你……你怎麽來了?」她忽然鼻頭一酸,伸手撫向比她高出許多的弟弟的面頰,确定他是真的。

「不只我來了,娘也來了,你懷孕這麽大的事我們哪有可能不來,本來大姊也要來的,可是她又懷上了,大姊夫不準她來,哈!哈!」抽高個子的朱仲夏樂不可支,取笑懷了第二胎的大姊。

「什麽,娘也來了,你這臭小子為什麽不早說!」朱小蟬扶着肚子,迫不及待地想見到親娘。

「慢點,慢點,走慢點,我的好二姊別吓你膽小的弟弟,你有孩子呀!別橫沖直撞。」天哪!她那顆肚子金貴得很,可不能碰到撞到,萬一有事,阿娘肯定罵死他。

「滾——」礙事。

朱小蟬剛從園子離開,迎面而來的正是李順娘,母女倆都急着見到對方,差點撞上。

「阿娘——」一看到親娘,不知怎麽了,向來堅強的朱小蟬居然登時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在她心裏,早把李順娘當成自己的母親。

為人母後才知道母親的感性,為了一點點小事就能感動萬分,好像每一件事都美好得足以令人落淚。

「停住,停住,不許跑,你這孩子莽莽撞撞的,不顧着大的也要惦着小的,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我看你還不哭瞎雙眼。」肚子也不小了還這麽冒失,簡直不當一回事。

她這女兒從小到大沒讓她擔心過,偏偏一懷孕反叫她愁白了發,沒個長輩在一旁提點着,她哪放得下心。

孩兒是母親的心頭肉,無論離得多遠仍然牽挂。

「就是嘛!阿娘,二姊一嫁了人就不聽話,我剛才就在後頭喊她,她理都不理我,太不乖了。」哼!換他也有機會當一回大的了,把二姊當小孩子教訓。

「呿!少告狀,愛告狀鬼。」朱小蟬一回頭橫睇了大弟一眼,嘲笑他腿長有什麽用,還不是長個不長腦。

「阿娘,二姊戳我額頭。」他是讓她的,不然她如何戳得到他,好男不和孕婦争,她最大。

「沒長大。」戳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姊弟倆像是從沒分開過的逗嘴,血濃于水,親情是切不斷的,一見面仍是默契好得不得了。

「好了好了,都幾歲了還鬧,柱子,別仗着你腿長,一溜煙就往圔子闖,把阿娘留在後頭看你後腦杓,還有二妞呀!娘不是要叨念,這肚子也不小了,自個兒還不曉得謹慎嗎?要是吓着了小外孫,阿娘跟你沒完。有哪個孕婦向你這樣沒分寸的,走得跟飛一樣快。」

「阿娘,聽你喊我一聲二妞好窩心,我的心口都暖起來了。」朱小蟬笑中帶淚的挽住娘親的手臂,輕輕一偎。

她笑着為女兒拭去眼角的淚,自個兒亦是眼眶含淚。「多大的人了還撒嬌,真不害臊。」

「再大也是阿娘的女兒,就撒嬌,就撒嬌,你還能不要我嗎?」她賴着娘親,汲取娘親身上的溫暖。

「好好好,要你要你,真是越大越孩子氣,女婿太慣着你了。」把她女兒都給寵嬌了,像個大小孩。

「不慣着我還能慣着誰,誰讓我是他孩子的娘。」她「恃寵而驕」,都快成一人獨大的老佛爺了。

「二姊,你太不要臉,身為你弟弟的我深感為恥。」他這二姊呀,真騎在二姊夫頭上了。

「去,去角落蹲着玩沙,女人家說事情小孩子別聽。」她朝弟弟丢了個白眼,讓他一邊玩去。

「二姊……」太冷漠了,枉他千裏迢迢來找她。朱仲夏也沒走開,就在母姊身邊跟着,笑臉如陽。

「阿娘,笑姐兒和全哥兒呢?你一不在家,阿爹哪照顧得來,那兩個調皮鬼呀,不打就上瓦了。」她可愛的弟弟妹妹啊,真想再掐掐他們肉肉的小臉。

「讓你大姊帶到她那兒去了,你大姊夫那沒長輩在,他們住着也省心,你大姊懷着孩子,他們不敢鬧騰。」多少也懂點事了,知道不能傷了肚裏的小外甥。

「那爹呢?」剩他一個人顧家,肯定孤單。

李順娘說得平和,但不難聽出話裏的怨慰。「咱們棉田蓋了一排屋子,你爹搬去和工人、管事同住,人多一點也好,省得有人鬧事。」

說到鬧事,朱小蟬一點就通。

「奶奶他們又……」那一家子怎麽都不消停,非要鬧得一家子做不成親戚,各走各路。

「你大堂哥仲耀和三叔家的仲登分別都結了親,你爹一人送兩百兩給他們當下聘禮金,寶蓮嫁了她外祖家的表哥,一樣給足了兩百兩,你爹說再也不理會那邊的事。一上門就是要錢,誰受得了。」

寒心呀!

「好,不提這個了。阿娘要住幾天?我讓人給你準備房間。」也不事先捎個信來,害她手忙腳亂的,全無頭緒。

「還有我。」別把他忘了。

朱仲夏大喊,但沒人理他。

李順娘拉住性急的女兒,笑得眼眸微眯。「別急,阿娘會待到你坐完月子,讓你看阿娘看到煩。」

「真的?」朱小蟬喜出望外。

「你們兩夫妻在外頭也沒人看顧,有些事還是老一輩的來盯着,娘不走了,就看着小外孫出生。」

「有阿娘真好。」她又動容的酸了鼻頭。

「阿娘的傻二妞,都要當娘了……」她眼圈兒紅了,擁着女兒入懷。

一旁的朱仲夏見狀,也不禁雙眼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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