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夢中的你
地下不知天日,陰暗的環境刺激精神與軀體,恍惚不覺絲毫困倦疲憊,彎彎繞繞暗路走完,前頭出現微弱光亮。
綠光忽明忽暗,隐隐綽綽,靠近可辨蝴蝶身影。
盡頭寬闊洞穴裏,散發綠光的毒蝶或飛舞或高伏,洞內少許生機勃勃藤蔓盤繞上升,不知穿往何方,也許仍然深淵,也許鳥語明媚。
滿洞毒蝶遇見生人,受驚的一擁而上,順着藤蔓頂部穿過夾縫消失,漫天熒熒綠粉裏,慕清晨意識一點點剝離。
“撞死人啦!快撥120!”
“攔住肇事司機!110!110!”
“不是我!不是我!不怪我!不怪我!”
“攔住他!他酒駕!闖紅燈!”
“我不是故意的!你們放開我!”
“哎哎哎?讓開讓開!還有一個人!120嗎?北區平安路車禍了!快來救人!嗯?什麽狀況?血!好多血!”
“先別管那個!這女生還活着!”
慕清晨被醫院獨有味道熏醒,腦子炸裂一樣疼,身體蘇醒,靈魂卻很遙遠,她聽見斷斷續續哭聲,艱難努力控制軀體。
驚喜的聲音喊道:“清清手動了!你看到沒有!她動了!”
“我去叫醫生!”
慕清晨感覺到異物入侵,力量在一點點恢複。
白色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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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頭,一抽一抽劇痛,醫生說:“別亂動!腦袋有傷!”
床上的人虛弱任由擺弄,半晌白衣帶口罩男醫生冷冽道:“沒事了,這段時間好好養傷”
悲傷的哭聲變成驚喜,兩道憔悴的聲音連連道謝,明明那麽熟悉,慕清晨卻有些記不清了。
她努力想了半天,才輕輕吐出兩字:“爸,媽”
一個星期一下子蒼老許多的夫婦哎哎應着,噓寒問暖,想吃什麽。
慕清晨:“魚”
現在身體狀況不能吃葷,魚也不可以,父母給她帶了粥,一勺一勺喂下。
門輕輕被帶上了,病房裏恢複安靜,慕清晨注視明亮的窗戶,風纏着窗紗翻動,帶來幾片茂盛樹葉。
一片落在臉上,她拿了起來。
我是不是可以催生它?
房門打開,夫婦提着水果進來,他們看見女兒神情呆愣舉着樹葉,片刻,他們的女兒慢動作轉頭:“我能催生植物嗎?”
“說什麽傻話呢?”
“我…好像忘記了什麽…”
養傷的半個月,帶口罩的年輕醫生經常查房,這一回,他的身後跟着個腼腆的小跟班。
醫生關上窗戶,隔絕濕熱夏風,打開空調,調至适合溫度,聲音清冽:“雨天的風對身體不好”
他的病人和以往一樣慢吞吞轉身,節奏總是比正常人慢七八拍。
慕清晨又一次重複:“我好像聽過的你的聲音”
醫生凝視她,認真回複:“你每天都在聽”
病人歪頭疑惑。
“養傷的這半個月”
病人側移身體,注視他背後的實習醫生,愣住了。
“怎麽了?”醫生側身将後面的人全部讓出來,發現面前的女孩茫然木納的神情終于有了一次變化。
她指着實習生:“燕…燕…”
實習生腼腆微笑:“你好,慕小姐,我是新來的醫生,我姓燕,真巧”
慕清晨回頭注視窗外,還是一如既往木納,與世界格格不入,就像不屬于這裏一樣。
兩個月後,慕清晨身體完全康複回家,精神狀态也恢複從前,她仍然每天投簡歷,有時間就畫畫,偶爾□□古風音樂群裏唱歌,還夢想着自己親自做樂器,專門買了圖紙材料。
她往返奔波在不同的路上,仿佛人生軌跡本就如此。
她走遍城市,做一切想做的,卻仍然覺得空落落的,明明擅長二次元人物畫,卻總不經意間添一道墨色複古身影。
她抱着畫卷,手指按在箭竹旁歪歪扭扭雪人上,那個雪人脖子上還系着粉色紗巾。
她忙碌而無目的的行走,忽然,她聽一聲輕微叫聲。
“喵”渾身漆黑,瞳孔碧綠大貓妖精一樣走來。
“淡淡!”
名字脫口而出,慕清晨捂住嘴唇,仿佛有什麽馬上破土而出。
“你認識淡淡?”清冽的聲音問,然後那人恍然“是你?”
慕清晨擡頭,迎着光芒微眯眼睛,逆光裏神色冷峻陌生的男人注視自己,她忽然止不住流淚。
“江回迎!”
“江回迎!江回迎!”
“我在!我在!”耳邊的人焦急回應。卻不是眼前的人。
色彩迅速褪去,景色撕裂破碎,人影交換,慕清晨看到昏暗洞穴,一把火焰,她在一個人的懷裏,那人抱的很緊。
他說:“我在”
慕清晨遲鈍了許久,才理清思緒,推了推江回迎。
江回迎放開她,別過頭,略不自然解釋:“蝴蝶粉有幻覺作用,你和燕容念中毒了”
慕清晨想起幻覺中的父母,心中悲悸,久久不能言語。
一動不動的燕容念忽然怒吼:“我不做皇帝!母妃!我不要!別逼我!”
兩人齊齊回頭,燕容念在幻覺裏發夠了瘋,慢吞吞醒過來,立刻意識出發生什麽:“蝴蝶有毒!”
兩人點頭,江回迎找到石床仰躺被藤蔓覆蓋的骨架,從頭骨側翻出一本書。
慕清晨走到桌前,手指觸碰桌面,桌子驀然化作萬千塵埃落地。
所有木質的東西都随時間腐化,除了江回迎手裏的那本。
燕容念無不可惜的拂了滿書架塵埃,感慨:“這些武功秘籍全部腐朽了”
他似乎踢到了什麽,發出輕微叮咚聲:“戒指?”
慕清晨拿過戒指端詳:“這就是五道梅花鼠丢失的那枚戒指”
江回迎翻開書籍第一頁,上面的字跡些許模糊,他讀道。
“燕容國與青雙國一戰生靈塗炭,青雙戰敗,俯首稱臣,皇權凋落,臣者以太子獻祭,困與燕容青雙交界,以示交好”
“吾長鎮荒山,信衆與難民流落山下,漸成城勢,此處天下苦難歸處安處,故名遷安”
“年少輕狂常妄脫困,練就奇門異術,終難出股掌,後半生心如止水,或如心死心滅,空研一身絕學無用,望有緣人得之,立下重誓永護遷安,兩國勿犯!方可帶走遁甲,否則不得好死!”
太子一生寥寥幾筆,喜怒哀樂不過幾段話,大約死時心無所想,只念着遷安安危。
“可是百年過去,遷安早已不是兩國交界主戰場”燕容念聽他念完,心生感嘆。
慕清晨問:“後面還有什麽?”
江回迎不說話,眉頭微擰,欲言又止,慕清晨心裏跟貓撓一樣,最終好奇戰勝尴尬,靠了過去。
她聚精會神觀看字跡,沒有發現江回迎舒展的眉頭,和溫和的眼。
“寫的什麽?”泛酸的人見不得人好,擠在江回迎和慕清晨中間。
書裏面記載太子二八年華深覺日子苦悶難熬,便搞了些小玩意和動物互動,漸漸懂得百獸語言,每每研究奇門遁甲之餘,和動物為樂,寫了不少關于野獸馴化知識。
三十年華偶然發現山中異人,遂捉之,不得手,機緣巧合揭開了公孫機關城一角。
然而他實在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此事不了了之。
那時他馴了一只聰慧松鼠,松鼠很讨人喜歡,會彈琴會跳舞能傳信。
山客聽聞太子和松鼠傳說,打起馴獸主意,最終雙方戰一場,山客從此失蹤,太子一守五年,看世間太平,再無生志,放松鼠離去,自眠山下。
如今時間過隙,真實作傳言,舊人化枯骨,松鼠帶帶相傳,最終只剩下對戒指的執着。
它們已經忘記最開始的主人,但指尖跳舞時,每回眼前耀眼的白金還如過去一般璀璨,它一直靜靜躺在那裏,成為收藏。
慕清晨說:“終于知道松鼠為什麽锲而不舍,動了戒指,就等于動了它血脈裏的信仰!”
書的最後十幾頁寫着奇門遁甲文字,配有圖案,三人在洞裏立誓守護遷安,帶着戒指劈開藤蔓重見天日。
上頭是個深潭,裏面生物很少,沒有兇物,三人游出水面,站在岸邊回頭看,至洞穴底部延生而出的藤蔓糾纏着筆直矗立水面,一朵朵血紅血紅的花朵妖異詭異。
無數碧綠蝴蝶繞花飛舞,半個臉盆大的蝶王陽光下伏在花首,聳動觸角。
所有蝴蝶靜止了,排成整齊隊列歡送闖入者離開。
江回迎大步踏前開路:“回家!”
燕容念小聲問慕清晨:“那些蝶什麽意思?”
慕清晨:“你可以把它們理解成太子的寄托”
“……啊?你在講恐怖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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