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七十

七十、

趙騁跟唐妧就候在壽康宮外,聽得崔公公召喚,趙騁牽着妻子手,大步往正宮來。唐妧有些不大好意思,手掙了幾次,沒有掙脫得了,也就随他去了。

金玉抱胸坐在太後身邊,水亮亮的一雙眼睛狠狠瞪着宮門口的方向。不知為何她有些緊張,隐在袖子裏的兩只小手輕輕攥成拳頭。

很快,宮門外便現出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來,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男人高健,一身藏青色直綴,走路帶風,風吹起袍角,露出裏面白色中褲來,白色中褲下面是一雙黑色皂靴,松松款款的中褲被皂靴束縛住,風吹得大,貼在腿上,包裹出飽滿圓潤的腿型來。金玉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就覺得那雙長腿很好看。

待得意識過來不對勁的時候,她連忙別開目光去,臉頰燒得紅紅的。

“微臣攜內子來給太後娘娘請安,恭祝太後娘娘福壽安康。”說罷,趙騁單手撩起袍角,單膝跪下。他那雙大手依舊攥着唐妧的手,唐妧不怎麽會行宮裏的規矩,不過,磕頭她倒是會的。乖巧又安靜地跪在自己夫君身邊,俯首叩頭。

“子默啊,你能來給哀家請安,哀家就很開心了。別跪着了,快起來吧。”太後圓盤似的臉上滿含笑意,叫了起。

“謝太後。”趙騁謝恩,起身的同時,也拉起了妻子來。

“子默,這便是你娶的新婦?”太後唇角含笑,将唐妧上下好生打量一番,而後道,“擡起頭來,哀家瞧瞧。”

唐妧今兒穿的是一件水粉色的長裙,也是屬于錦繡齋繡娘幫忙量身設計的嫁衣系列中的一件,顏色水嫩出挑,款式也是新穎出奇。再加上唐妧本身就很纖長高挑,穿上這樣的長裙來,越發顯得人如柳枝兒般。嬌嬌俏俏立在一旁,安安靜靜的,聞聲才聽話地輕輕擡起腦袋來,卻不敢高擡起頭,半擡了點兒,又含羞帶怯地縮了回去。

太後笑起來道:“英雄美人,郎才女貌,子默好眼光。”

趙騁笑起來,黑眸裏隐隐藏光,連忙抱拳道:“多謝太後娘娘誇賞。”

“皇祖母!”金玉不服氣了,鼓着嘴巴說,“那皇祖母的意思就是,她好看,我不好看了?我沒有她好看,所以趙子默才選擇她不肯選擇我的。”

“金玉,不許沒有規矩。”太後板着臉道,“這樣的話,是你一個姑娘家該說的嗎?沒得叫人笑話。”

趙騁靜靜立在一旁,沒得太後恩準,他不說話。

貴妃道:“金玉,你是金枝玉葉,外面不曉得多少世家公子争着想要娶你為妻呢。好了,今兒咱們就不說這事兒了。今兒太後召趙夫人來,一來是想看看能夠入得了趙将軍眼的夫人是何模樣,二來,也是她老人家聽說了,趙夫人也是坊間頗為有些名氣的妙手娘子。本宮聽說,這回坊間組織的這次鬥釵大賽,趙夫人得了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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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笑着道:“貴妃說得對,哀家就是想瞧瞧。”

在坐一衆妃嫔都知道,太後老人家在嫁給先皇之前,乃是尚宮局的一名女官。太後不但擅長做發簪,而且,也很喜歡那些能夠做出很精美發簪的人。如若不然,當年的薛惠妃,以及如今的陳婕妤,又如何能夠入得當今陛下的眼?太後雖則性情溫和,不過人嘛,總是有些偏心的。太後自己喜歡做發簪,又是那種出身,自然是要對惠妃跟陳婕妤頗為照顧。

“這次比賽雖則是在民間各坊舉行的,不過,太後也很關心這件事情。你們比賽評比出成績後,你們的成品,以及評比出來的成績,都有呈送到太後跟前來,太後有一一過目。這次雖則是如意坊的梅娘子奪得魁首,趙夫人只屈居第四,不過,太後看了你們的成品後,覺得夫人的發簪做得甚是好,太後喜歡得緊。”說話的是惠妃,一身淺綠色的素淡打扮,十分平常的衣着,坐在一衆花花豔豔裏,她雖則姿容不算最好的,不過,倒是也有那股子清新勁兒,“本宮也看了,本宮與太後一樣,都想見見趙夫人。”

唐妧雖則不曉得這位娘娘是何身份,不過,能夠坐在這裏的,怎麽着都是數得上名號的正宮娘娘。所以,跪下謝恩總是對的。

“你走近些,到哀家身邊來吧。”太後見唐妧要跪,連忙沖她招手,見人乖乖過來了,她道,“你師承何處?”

唐妧依舊半低着腦袋道:“回太後娘娘的話,臣婦這點技藝,是跟自己母親學的。”

“你的母親……那想必,你的母親也是個世外高人。”太後說,“哀家聽說,你如今經營着簪花坊?你才到京城不久,一個人忙得來嗎?”

唐妧道:“回太後娘娘話,母親之前還收了一個徒弟,如今簪花坊,是臣婦跟臣婦的師妹妙晴一起打理。開始的時候,的确是有些累的,不過,漸漸習慣了就好。有夫君幫襯,臣婦也算是應付得來。”

“子默可真是疼你,你瞧着乖巧,疼也是應該的。”太後今兒心情仿佛很不錯,讓趙騁夫妻在她旁邊坐下,然後又說,“你說你是師承你的母親,那你母親姓甚名誰?若是得空,哀家真想召她進宮來瞧上一瞧。”

“回太後娘娘話,臣婦母親姓陳,閨名是可女兩個字。”唐妧回答得小心翼翼,一個字不敢多說,只問什麽答什麽。

太後卻輕輕蹙起眉心來,呢喃道:“姓陳,也姓陳……莫非你母親,也是出自揚州陳家?可女,陳可女……你母親可認識一個叫陳貞貞的女子?”

母親的确是有與她說過,外祖家祖籍正是在揚州,不過,母親好似并不是十分願意提起外祖家,所以,對于外祖家是不是有一個叫陳貞貞的長輩,唐妧不知。再者,唐妧也意識到了一點,好似太後娘娘曉得揚州陳家,莫非以前有陳家的姑娘進宮來當過女官?這些倒是沒有聽母親說過。

這些念頭,唐妧在腦海裏快速過了一遍,而後才回答道:“母親說過,外祖家的确是在揚州,不過,母親甚少提起外祖家。是不是有一位叫陳貞貞的女子,臣婦不知道。”

太後點點頭,眼中隐約閃過一抹哀痛,然後說:“不知道也罷,知道了,不見得會開心。”

唐妧不明白太後此句話的意思,所以,只一直低着頭,不插嘴。

整個殿內靜默了片刻,最後,還是惠妃打破了這份平靜。惠妃道:“太後娘娘,想來陳姐姐與趙夫人的母親是本家,如若不然,這做發簪的技巧跟手法怎麽那麽相似?”又望向唐妧道,“陳姐姐……陳姐姐當年很得太後娘娘喜歡,陳姐姐手很巧,當年我跟她一起在司珍局做事,每次咱們一起給太後做的發釵,就她做出來的最讨太後喜歡。陳姐姐一雙巧手,我們真是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原來如此,唐妧在心中跟自己說了一句。

被薛惠妃這麽一說,那邊太後似乎又想起了往事來。正如薛惠妃所言,她的确打心眼裏喜歡貞貞,那孩子乖巧賢惠,安靜守禮貌,最主要的是,不論遇到什麽事情,都能夠波瀾不驚。

她當時有私心,想要讓她進後宮來,做皇上的女人。

只是……

“太後娘娘,您可是又想起了往日的事情?”薛惠妃如今年歲漸長,雖然漸漸失了皇上的寵愛,不過,卻一直都曉得如何讨太後老人家歡心。

這太後的壽康宮,她是最常來的一個。

“是啊,想起一些陳年舊事來。”馮太後點點頭,一雙手籠在袖子裏,有一下沒一下地絞着,默了片刻後,轉頭看向唐妧,近處又細細打量起來,見她模樣清麗脫俗,頓時覺得賞心悅目,因而笑着道,“哀家喜歡你的手藝,你這孩子看着舒心,以後若是得空,便常跟着子默進宮來,陪哀家坐坐。”

太後金口一開,這便是莫大的恩寵了,唐妧連忙跪下謝恩。

“天兒不早了,子默,帶着你媳婦回去吧。”太後人也漸漸懶散下來,但見趙騁夫妻扣頭離開後,她便也把這些個妃嫔給打發了。

金玉公主還不肯走,賴在壽康宮裏,蹭在太後身邊道:“皇祖母,您老人家都不替孫兒做主,那個趙子默,他欺負我。今兒您都沒有喚他來,他眼巴巴跟着跑來,分明就是怕皇祖母您會懲罰那個女的。反正,這口氣,我是要出的。”

太後手撐着額頭道:“金玉,你也不小了,以後說話做事別這麽只由着自己性子來。再如何,子默如今也是娶了媳婦了,你還想着他,莫非要去做小?人家今兒态度已經擺得十分明确,不管你是誰,他趙子默就是走到哪兒都要護着自己妻子。你是公主,也休想欺負了他的女人去。子默是個好兒郎,你也是個好姑娘,只可惜,你們不是彼此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金玉打小受寵,素來也是争強好勝慣了的,聽了皇祖母的話,竟然委屈得哭起來。

“可是為什麽?那個女人不就是模樣好看點,但我也不差啊。”金玉屈膝坐在一邊,眼淚珠子不斷往下落,“可我就是喜歡他,他不娶我,我以後誰都不想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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