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九十八
九十八、
“阿妧,朕知道,那個唐元森待你們母女不錯。只是,朕聽說,唐家早年家境并不好,你小的時候,想必吃過不少苦。”齊武帝稍稍擡了擡手,便有小太監來将棋盤收拾了,而後,小丫頭們魚貫而入,奉上了茶水跟點心,齊武帝坐正了身子來,黑眸依舊目不轉睛望着唐妧說,“你從小便随你母親一起經營着簪花坊,早年艱辛的生活,朕雖然沒有親眼見到過。不過,朕猜得到,那種日子,不會好過。”
唐妧一時也猜不透皇上說此話的意思,不過,總歸是不要說一句苦一句累就好。
“臣婦并不覺得辛苦,相反,每每設計發簪的時候,都很開心。”她聲音輕柔,卻說得有力肯定,“娘曾經說,我是随了她的,天生的勞苦命,就算過再好的日子,也是閑不住的。嫁了趙家後,老太太跟夫君也曾婉言勸過,讓臣婦不要太辛苦了。不過,再得知臣婦是真的喜歡做這些事情後,都由着臣婦喜好。若不是如今懷了身子,怕連累了腹中胎兒,臣婦也是片刻離不開簪花坊的。”
這些話,齊武帝倒是相信的。他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另外一個女孩子也跟她說過這些。
到底是母女,喜好相同,從不怕苦累。
想到過去的一些事情,齊武帝眼中漸漸有了笑意,整個人也随和了些說:“你別怕,朕不會傷害你。”齊武帝感覺得出來,坐在他身邊的這個少婦,是拘謹的,她在怕他。
他不想自己的女兒怕自己,尤其是自己最愛的人生的女兒。
“你是朕的女兒,別說你這般乖巧懂事,就算是天真胡鬧,做錯了事情說錯了話,朕也不會怪罪。”齊武帝想着,金玉在他跟前的時候,永遠都是那麽任性妄為,其他公主皇子雖則不若金玉那般,但是也不會是這樣拘謹的。他如今,最在意的,就是跟前的這個女兒,他想把給予她所有的父愛,讓她感受到自己的關愛跟溫暖。
在她跟前,他首先是父親,其次才是帝王。
唐妧明白皇上的話,但是,她卻做不到。
十幾年了,她一直都認為另外一個人是自己父親,如今忽然得知了真相,便是她理解,但是一時半會也做不到啊。是,他的确是自己親生父親,可是畢竟不是從小陪着自己長大的人,她心中有的只是敬畏,親不起來。
唐妧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臣婦……不敢。”
齊武帝只笑了笑,沒有着急,只是說:“慢慢來,不着急。”又道,“左右你如今留在宮裏,朕會每日都來太後這裏坐坐,與你下棋也好,說話聊天也好,總歸多多相處,父女兩個就會熟悉起來。”
唐妧一雙手緊緊揪着衣角,其實她想說,自己想回去了。
這裏雖則好,可畢竟沒有她心心念念想見的人,她是嫁了人的人了,總歸只想跟丈夫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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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我想……”唐妧猶豫着說,“臣婦進宮來也有些日子了,所以,想回家一趟。”
“想子默了?”齊武帝挑唇笑起來,心中倒是也明白,點了點頭說,“朕沒有将你圈在宮中的意思,你想回家去看看,随時都可以。只是,往後也得時常進宮來。”
“多謝皇上。”唐妧開心,起身就要跪下謝恩,被齊武帝親手給扶起來了。
唐妧還沒有退下,外頭有壽康宮裏的小太監匆匆跑了來,跪下說:“皇上,幾位娘娘求見。”
“太後在歇晌,讓她們回去吧。”齊武帝曉得她們三番五次結伴往這邊跑為的是什麽事情,說實話,他心中本能是有些不耐煩的。她們背地裏說的那些話,議論的那些事情,他不是不知道。
“是。”那小太監退了出去。
“皇上,那臣婦也告退。”見那太監出去後,唐妧起身,輕輕朝着皇上行了一禮。
“你等一下,待朕先回去換身衣裳,一會兒與你一道出去。”說罷,齊武帝直接站起身子來,大步往大殿外面去。
待得皇上再次回到壽康宮的時候,太後已經醒了,也已經得知皇上開口允許唐妧回家的事情。
老人家舍不得,一直拉着唐妧的手說:“哀家真是舍不得你走,不過,也曉得子默那孩子必然是挂念你的。也罷,你便先回去呆些日子,再過些時候,哀家再命人接你進宮來,好不好?”太後雖則舍不得,但是心中也挺歡喜的,她如今老了,其實人活到她這歲數,也實在沒有什麽不滿足的了。
只不過,到了這歲數,還能再見到貞貞,還有……還能再見到皇上開心,她更開心了。
“太後娘娘,我會的。”唐妧手輕輕摸着肚子,曉得甜蜜,“讓孩子回去見見他父親,回頭再進宮陪您。”
“你要是能喚我一聲皇祖母,我就更高興了。”太後笑着,手輕輕摸着唐妧腦袋。
“這……”唐妧雖則曉得自己是皇上的親骨肉,可是旁人不曉得啊,而且,這件事情皇上又沒有公開,全天下沒有幾個人曉得她是公主的身份,她怎麽敢,“臣婦不敢。”
“你是朕的親閨女,是太後的親孫女。太後讓你喊皇祖母,也是該的。”齊武帝已經換了身日常穿的藏青色直綴,深色系的袍子,越發顯得整個人英武精神不少,他負手走了進來,矮着身子在太後身邊坐下,望着唐妧說,“你是公主,向全天下公布你的身份,這是遲早的事情。你要是願意的話,也可以喊朕一聲父皇。”
唐妧覺得別扭,卻從皇上眼中看到了渴望跟期待,她也明白,皇上跟太後是真疼她的。
但是,家裏的爹爹,也是真疼她的啊,既然娘都不肯進宮來,她又怎麽好喊皇上一聲父皇呢?
唐妧低着腦袋吞吞吐吐了半饷,也沒有喊出口來,只是跪下來道:“臣婦不敢。”
“算了,慢慢來,不必着急。”太後心疼了,親自去将唐妧扶起來,帶着些寵溺語氣責備說,“往後在哀家的壽康宮,哀家給你特許,不準有事沒事就跪着。好了,你一時半會兒叫不出來,也是正常的,等日後慢慢改口了不遲。”又轉頭對皇上說,“你便服出宮去做什麽?”
齊武帝是想溜進唐家看自己想看的人的,但是,當着孩子的面,他不好說出口來。
“阿妧口中一直念叨着她的簪花坊,兒臣也聽宮裏的人說了,說是簪花坊裏的發釵首飾好看,所以兒臣想親自去看看。”齊武帝扯謊,面不改色心不跳。
簪花坊他是要去的,不過,唐家也是要去。
太後其實也不想在宮裏呆着,老人家,也想着要玩兒。宮裏太悶了,每天除了做那些事情,就是見那些人,她老悶壞了。
此番聽見皇上說要去簪花坊,太後眼睛一亮,立馬說:“哀家也去。”
齊武帝仿佛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連忙朝太後看來,他覺得自己聽錯了。
“母後?”齊武帝道,“微服出宮,可不是小事兒,萬一……”
“宮裏頭的高手那麽多,皇上你暗中派幾個人盯着就好。”太後說,“如今國泰民安的,不會出事。”
齊武帝這一刻,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做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旁邊曹德喜沒忍住,嘴一咧,笑出聲音來,皇上立即一個眼刀子飛了過去。
“那母後先換身衣裳,兒臣讓高子悠調派幾分人暗中跟着。”說罷,點了曹德喜道,“把高子悠叫來。”
“是,皇上。”曹德喜縮着腦袋,轉身出去了。
齊武帝又轉頭看了看太後,但見太後進內室去更衣後,齊武帝又看向唐妧說:“一會兒朕去了簪花坊後,再去唐家看看你母親。”
唐妧心想,她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趙騁近來從軍營裏下值後,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在皇宮四周兜圈。想進宮去要了人回家,但是又沒有想好怎麽說。
今兒打馬才到宮城門口,便見高子悠跟着一個身穿藏青色的英偉男子從宮城裏走了出來,趙騁自然是看出了那個男子是誰,連忙翻身下馬,然後快步走到跟前去。
剛想下跪行禮,那邊齊武帝卻擡手制止道:“起來吧。”
趙騁朝皇上彎腰抱歉,點頭應是。唐妧坐在後面的馬車裏,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連忙撩起簾子來看。
“是子默嗎?”太後也聽到了,也伸手撩簾子,看向趙騁道,“你的馬随便尋個人牽着就行,你坐上車來吧,跟哀家一起。”
有皇上在,趙騁可不敢坐進馬車裏。于是,趙騁只是站着沒有動。
齊武帝轉身望了眼,但見唐妧也在撩簾子看,齊武帝對趙騁道:“既然太後喚你,便進去陪陪你的妻兒吧。”又點了點高子悠說,“有高統領在,朕不會有事。”
高子悠連忙朝皇上抱拳,應承道:“是。”
趙騁朝皇上謝了恩典,這才轉身,大跨步跳進了馬車裏。
“臣,叩見太後娘娘。”趙騁依禮請安,太後卻笑着扶起他來。
“哀家知道,阿妧進宮有些日子了,所以,今兒阿妧說想回家去,哀家縱然不舍,也就由着她了。”太後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趙騁坐下來,而後笑着說,“你待阿妧好,哀家跟皇上都十分開心。”
趙騁低頭說:“阿妧是臣的妻子,臣對妻子好,是應當的。”
唐妧臉紅了紅,笑着挪身子朝趙騁那邊蹭了蹭,也顧不得什麽羞不羞的了,只是輕輕蹭在那溫暖厚實的懷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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