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喜歡你
江連闕掀開毯子,打開卧室的大燈:“你先別急,你現在在哪?在家嗎?”
“嗯。”秦顏有些擔憂,抱着威風堂堂,給它揉肚子,“現在怎麽辦?要帶它去看醫生嗎?”
“你穿好衣服在家等我,我叫一下司機。”他頓了頓,“半小時內到。”
“好……不對,等等!”秦顏一個激靈,“你要來接我嗎?”
“對,這會兒去寵物醫院,開車會比較快。”他站起身,窸窸窣窣地穿外套,“怎麽了?”
“我……”秦顏張了張嘴,半晌,小聲道,“我不住瀚城小區……”
江連闕一愣,旋即眉峰微聚:“那你住哪兒?”
“住……”她咬咬牙,“你家對面。”
一道雷轟然劈下來,映亮半邊天。
外面還在下雨,秦顏找了件舊外套,兜住威風堂堂。
她本來想抱着它下樓,結果狗比她想象中重很多,無措之間,聽到門鈴叮咚叮咚響。
誰啊,這大半夜的……
她皺皺眉,小跑過去,從貓眼裏看見一個身形颀長的少年,立在門口,手中的黑傘滴答滴答往下滲水。
秦顏一愣,趕緊給他開門:“江連闕?你,你怎麽直接上來了?”
一開門,一股冷風吹進來。
他身上有股水汽,沒有進門,只伸出手把門阖上一半:“外面冷,你再去加件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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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顏愣了愣:“你不進來?”
“不進去了。”他目光向下,飛快地掃過玄關,“你先去拿衣服,把狗給我。”
秦顏乖乖把威風堂堂交到他手上。
他的手有些涼,不敢直接碰它,墊着舊外套,有一下沒一下地順毛。
威風堂堂神情恹恹,擡頭蹭蹭他。
秦顏随手拿了件外套,走下樓梯就看見江連闕微微低着頭,下巴抵在大狗頭上。毛團的尾巴從舊衣服裏伸出來,垂在外面一晃一晃。
就算沒怎麽養過……
秦顏忍不住想,他一定也很喜歡威風堂堂吧。
但到底是喜歡狗,還是喜歡養狗的人呢……
跑車劃破雨夜,江連闕從坐上車就沒怎麽說話,秦顏有些不自在,沒來由地感到忐忑。
“那個……”半晌,她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什麽?”江連闕微怔,馬上反應過來,“沒關系。”
“可能是因為我今天回來得有點晚,巧克力之前一直放在桌子上,就被它誤食下去了……”
“沒事的。”他摸着大狗的頭,安慰她。
一道車燈迎面打過來,江連闕的臉被猛地映亮一半,少年下巴微斂,線條明晰,竟顯得有些淩厲。
秦顏微微一愣,她竟然一直以為,他是個沒有攻擊性的人?
“我……”她猶豫一下,咬牙問,“我……做錯了什麽事嗎?”為什麽你看起來,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江連闕一怔,看着她出神半天,突然有點兒好笑,又有點兒心疼。
只是思緒落地,他也說不清,是在心疼她,還是心疼自己。
“沒有啊……”他扶額,發出嘆息,“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什麽事。”
“秦顏,為什麽要一直防着我?”他聲音低沉,平緩地問,“告訴我錯誤的家庭住址,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我——還騙我,你爸爸不會允許你養狗。”
雨聲驟急,水滴噼裏啪啦打在窗玻璃上,耳畔喧嚣一片。
“你家的房子占了兩層,被打通成了複式,你的卧室并不是主卧,但主卧的門鎖上落了灰;玄關只放了一雙拖鞋,是你穿的;每晚都開着客廳的燈,一開就是一整夜——你每天都不回卧室,亮着燈,睡在樓下的客廳裏。”他徐徐緩緩,說,“你爸爸根本不住在這兒,或者說,根本不回家。一直以來,你都是一個人住。”
秦顏死死咬住下唇。
“可是——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怕什麽?”他苦笑,“我看起來非常像是壞人,長得居心不良,一副要害人的樣子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
秦顏死死咬住牙,說不出話。
威風堂堂昏昏欲睡,江連闕嘆口氣,靠到座位上。望着車頂,他平靜地說:“我在想,我是不是從一開始就做錯了。這件事真是累人……吃力不讨好,也沒人教過我。”
“對不起呀,秦顏。”
半晌,他輕輕說。
嘆息輕得像一滴雨水,悄然無聲,融進夜色。
江連闕給沈稚子打了電話,告訴她她的狗快垂危了,讓她趕緊過來一趟。
醫生把威風堂堂帶走做檢查,好在吃的巧克力不多,但需要洗胃。
秦顏插不上手,坐在診室外面等。
外頭還在下雨,醫院走廊為了通風大敞着窗,穿堂風嗖嗖的,有點兒冷。
江連闕一推開診室的門,就看到她坐在綠色的椅子上,兩眼放空,兩只手都藏在口袋裏。
眉頭一皺:“冷嗎?”
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到她身上。
少年的氣息鋪天蓋地,秦顏剛想說不用,被他打斷:“披着吧,就這一會兒。”
秦顏身形頓一頓,又坐回去。
相對無言,江連闕覺得自己應該抽支煙,好像那樣會比較應景,可惜他不會。
“江連闕。”半晌,她突然叫他。
“嗯?”
“我其實……”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該怎麽告訴他,其實不是想防着他,也不是讨厭他,也不是有意騙他?
空氣又陷入一片沉寂。
秦顏突然覺得無力,她好像永遠只能這樣,話說不出口,一次又一次地放任別人離開,抓不住也留不下,明明尚有一線生機,她卻無從争取。
“我……”
“江連闕!”診所的門陡然被人從外面撞開,夜色昏沉,風中夾着水汽,直直撲面而來。
江連闕下意識地站起來,往風口上擋了一擋。
秦顏擡起頭,少年的身形擋在面前,眼前投下一片陰影。
“我我我的狗呢——”沈稚子一手拿着傘,一手提着包,二話不說往診室裏撲,水跡在腳下蜿蜒一路。
“撸直舌頭,站穩。”江連闕拽住她,“你急什麽?”
“那不也是你的狗嗎,你難道不……”視線轉過來,她的話語突然一頓。
熾白的燈光打下來,秦顏擡頭,目光與她相接。
沈稚子穿了件簡單的白色打底,外面罩着件中長款的紅色風衣,整個人看起來修長且明媚,但眼神在空中碰撞的瞬間,她分分明明地看見,對方眼裏突然blingbling地亮起來。
“你是秦顏吧!”下一秒,想也不想地推開江連闕,沈稚子一臉興奮地撲過來,“天吶我竟然會在這兒遇見你,所以前段時間幫我養狗的人是你?”
“我……”秦顏有點兒反應不過來,有些尴尬地撓撓臉,“對……”
把你的狗養進了醫院。
“謝謝你呀!”沈稚子似乎對後一件事渾不在意,兩眼彎彎,“我聽說你好久了,好多人都跟我提起過……對了,你能站起來給我看看嗎?”
“什麽?”秦顏不解其意,卻仍然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然後沈稚子非常迅速地,從頭到腳打量了她好幾遍。
雖然眼神沒什麽惡意,但秦顏仍然有些不自在。
江連闕皺眉頭:“喂,你……”
沈稚子推開他,目不轉睛地盯着秦顏,兩眼慢慢彎成月牙。
半晌,秦顏見她若有所思,小聲嘟囔:“身高差不多,但腰好像比我細一點……”
可惜穿着外套,看不太清。
“那個……我有個不情之請……”沈稚子沉吟片刻,眼睛骨碌碌地轉一圈,摩拳擦掌地小聲問,“我,我能摸摸你的胸嗎?”
秦顏:“……???”
這個不情之請是不是太不情了一點兒?我們才第一次見面?
江連闕忍無可忍,一把把沈稚子拽過來,壓低聲音:“神經病嗎你?把人吓跑了怎麽辦?”
“你才神經病!做衣服不用量三圍嗎!”
“按照你尺寸的做!”江公子瞪她。
“可她明顯比我瘦啊!”沈稚子怼完,想了想,又低下頭,“但她的胸好像确實跟我差不多大……”
屋外風聲雨聲交雜在一起,秦顏有些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想了想,放下江連闕的外套:“那個,要不我先……”
“去去去,去看你的狗。”見秦顏想走,江連闕趕緊把沈稚子往診室的方向推,“右轉第一間就是,看不夠四十分鐘別出來。”
“你不跟我一起去?”
“跟什麽跟!”
沈稚子:“……”
為什麽今天這麽兇。
嫌棄。
見沈稚子一個人往診室的方向走了,秦顏有些意外:“你不跟她一起過去嗎?”
江連闕上前一步,從她手中接過尚有餘溫的外套,重又蓋回她身上。按着秦顏的肩膀讓她坐下,他看着她的眼睛,認真道:“你剛剛想跟我說什麽?我們有四十分鐘的時間,不會被人打斷,夠不夠你說完?”
“……”打了這麽大個岔,你都沒忘啊。
“不夠的話,我跟沈稚子說一聲,讓她不滿兩個小時別出來。”江連闕看眼表,誠懇道,“或者我們換個地方,這地方太冷了,你想不想去喝個飲料?……嗯,再加上一點兒好看的小甜品?”
“……”所以是沈稚子來了,你就徹底不打算管威風堂堂了嗎!
沈稚子才是真接盤俠吧!
但是……
思緒落回來,秦顏看着他,又有些不知道該從哪說起。躊躇半晌,她說:“我并不是想騙你。”
“嗯。”
“我……我只是習慣了一個人住,不告訴別人家庭住址,坐電梯時多按兩層樓,然後再步行兩層樓回家……”
“嗯。”江連闕回音淡淡,專注地看着她。
心裏的小人已經開始跳凱旋舞,唇角忍不住上揚。
可她自顧自地說,沒有注意到。
“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麽向你解釋。”秦顏說,“我并不是不在意你,也沒有想要躲着你。”
“那為什麽,總是在我覺得已經很接近你的時候,又突然變回原樣?”江連闕撐着腦袋,歪頭看着她。
秦顏愣了愣:“因為你也一直對我有所保留啊。”
“比如?”
“比如……”“你前幾天到底想說什麽”沖到嘴邊,秦顏擡頭撞上他的眼神,一劑清零直沖大腦——
等等,他是故意的?
故意誘導自己,說到這一步?
少年撐着臉看着她,緩慢地眨眨眼,眼瞳深處亮晶晶。
“比如,”她深吸一口氣,對上他的眼神,“你從來沒有向我正式介紹過,你的朋友沈稚子。”
江連闕卻明顯一愣。
半晌,他牽動唇角,慢慢笑起來。
屋外雷雨大作,兩人之間卻安然且靜谧。少年眼底映着燈光,笑起來時好像星河倒流,将滿天被陰雨吞沒的星子都收進了眼底。
“秦顏呀。”笑夠了,他有些無奈,慢慢地道,“那問題就變得很簡單了,雖然我不知道是誰在你面前瞎扯,但我喜歡的人,不是沈稚子。”
“诶?”秦顏一怔。
下一秒,她見少年擡起頭,認真地望過來:“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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