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單身狗
不敢相信威風堂堂是我養出來的,
沒聽過單身狗不要吃巧克力嗎?
會死的啊:)
——《江公子尬撩日記》
秦顏的腦子都跟着空了一秒。
接着,她聽見沈稚子對面的男生開口了,聲音低而溫和,用講道理的語氣,像某種大型犬類:“我不是那個意思……稚子,我只是拿他打一個比方,好比你非常非常在意一個人,你當然會在意她的其他事,像是她的生活啊,她的朋友啊,她……”
“可是我沒有‘非常非常在意’的人啊。”沈稚子無法理解。
大型犬沉默了一下,有些頭疼:“我該怎麽說,我只是打個比方……”
“雖然你一直繞來繞去,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麽,但你很在意我,對吧?”
大型犬明顯愣了一下,半晌,才道:“……嗯。”
“那下一次有什麽想問的事,就直接告訴我,不要婆婆媽媽兜圈子。”沈稚子想了想,又有點兒煩躁,“以及我必須再強調一遍,我打算翹課去三中看籃球賽不是因為我喜歡江連闕——呀,你可不可以做一個簡單一點的人?為什麽不能直來直去呢?屁大點兒事,你不覺得直接來問我,比一個人背地裏猜猜猜要簡單得多嗎?”
秦顏同情地想,這個問題,她完全可以替那個男生做回答。
就是因為,怕聽見答案啊。
萬一他去問了,沈稚子的回答真的是,是啊我就是喜歡江連闕,我要跟他在一起!那怎麽辦!
大型犬乖巧地點點頭:“嗯。”
“不過這種事情……該怎麽說呢,餘生。”沈稚子沉吟一陣,“大多數情況下,人們都是因為彼此的關系已經足夠親近,才敢直來直去地交流、把自己真正的想法說出來。但你這個樣子,有時候會讓我有種錯覺,自己好像離你很遠,并沒有被你列入‘可以親密交流’的對象列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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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顏一愣。
所以,這才是江連闕今天欲言又止的……原因嗎?
大型犬明顯也是一愣,繼而有些無措:“對不起……可我不知道,你會這樣想。”
“沒有關系啊。”沈稚子像只小狐貍,眯着眼笑,“反正我們時間還很多,可以慢慢來。”
“慢慢……交流麽?”
“呀……”她一笑,眉眼都舒展開了,“得寸進尺。”
不知道是不是秦顏的錯覺。
她好像看到,那個男生頭頂突然鑽出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尾巴藏在凳子底下,也興奮唧唧地跟着一搖一搖。
……啧。
聯系到江連闕日記本裏的那張紙,秦顏突然想默默給他點支蠟。
雖然不知道眼下,坐在沈稚子面前的這個男生是誰。但不管怎麽看,好像都不是常規意義上,跟江連闕的那種朋友關系。
在先入為主地認為“江連闕是個家庭不完整的可憐小朋友”的基礎上,她又不由分說,多戳下一個“愛而不得”的大紅章。
不過……
飯吃到一半,她心裏一突,又想到了沈稚子最後那段話。
心裏酸唧唧地冒出一溜小泡泡。
所以江連闕不願意告訴她真實想法,是因為她跟他……不夠親近嗎?
但江連闕他……原本到底是,想說什麽呢?
事實上,江公子現在非常焦躁。
做完四組杠鈴深蹲,四組弓步蹲,他仰面躺在地板上,胸膛起伏半晌,撿起放在旁邊的手機。
聊天記錄還停在他的那句[你到家了嗎?]上。
她沒回。
想了半天,江連闕暴躁得想揪頭發,忍無可忍打電話:“駱駝!你說,我……我是不是吓到她了?”
“誰?”駱亦卿剛做完一張卷子,腦子還不太清醒,“吓到了誰?”
“還能有誰?”
他頓時明白了,又好笑又納罕:“不是我說,你也是有意思得很,早幹嘛去了?現在是校園卡也偷了,老好人也當了,反射弧繞地球一個圈了,才來想,會不會吓到人家?”
“不是啊,兩碼事。”江連闕知道他誤會了,“我不是說之前的事,單指今天。”
“男生打架不是很正常?更何況,又沒有見血。”
江連闕抿唇,不說話。
“你是說曲應舟的話?”駱亦卿一個激靈,突然反應過來,頓時很警惕,“你怎麽打算的?你想告訴秦顏什麽?”
“我家的事啊,全告訴她。”
也省得她之後再聽見曲應舟說什麽不該說的話,在腦子裏開小腦洞瞎想。
“別,江連闕,冷靜一點。”駱亦卿制止他,“你想好了嗎?你确定要跟秦顏在一起、也有把握她會接受你嗎?”
江連闕陷入沉默。
駱亦卿問的問題也是他想不明白的,所以把傘遞出去之前,理智勝過情感,他閉上了嘴。
“這麽說吧,連闕。”駱亦卿勸他,“‘信息’這種東西,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拿你打比方,把你的事全告訴她,就等于把她牽扯進來,拉着她說‘看吶從今天起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了’——但你得想好,這種事就像賭博,後果很簡單,只有兩種,要麽她被徹底吓跑,要麽她真的願意,跟你成為一條船上的螞蚱。”
江連闕失笑:“我明白啊。”
“那你還有什麽疑惑呢,少年人?”
“我……”江連闕焦躁得揪頭發,“我就是……卧槽我就是不知道她會怎麽樣啊!我沒有把握,我心裏一點兒底都沒有,好了吧!你懂了吧!”
駱亦卿拎着聽筒,讓它離自己三尺遠:“……我懂我懂。”
“但是,”他還是不太明白,“你不覺得現在糾結這個問題太早了嗎?為什麽要把自己逼上絕路?”
明明可以暫時不做選擇。
但他不知道,事實上,江公子的糾結點是:
“……因為她直到現在,都不讓我送她回家啊!”
***
秦顏一打開家門,就看到黑暗裏一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站在玄關處按亮燈,她換好鞋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走過去,搓搓威風堂堂的大臉:“今天又把你扔在家裏自己待了一天,會不會覺得無聊?”
毛絨絨的狗臉被揉出各種表情:“……嗚汪。”
這種一回家就有人……不,有狗等着她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秦顏發自內心地感慨。
“你還沒吃飯吧?”她擡眼看看表,有些抱歉,“對不起,回來晚了。”
威風堂堂蹲着不動,眨着眼搖尾巴。
秦顏把狗糧倒進食盒,噼裏啪啦的小餅幹,朝它推一推。
大狗低頭嗅一嗅,有些躊躇,難得地沒像往常一樣歡快地撲上去。
“咦?”秦顏撸撸狗毛,“不想吃嗎?”
她把狗糧袋翻過來,心裏奇怪,“沒錯啊,就是之前江連闕一直給你吃的那個牌子……唔,或者你想吃點兒別的?”
打開冰箱,她指着裏面的食材,轉過來問:“你想吃什麽?”
想吃紅燒獅子頭我都可以現給你做。
沒錯,就是這麽寵狗。
威風堂堂搖搖尾巴,低下頭,小口小口地開始吃狗糧。
秦顏哭笑不得,俯身摸摸它:“那你慢慢吃,我就在卧室裏,有事來找我。”
“汪。”含糊不清的回答。
“打斷我也沒關系,”秦顏又想了想,“我不會生氣。”
威風堂堂低着頭慢慢吃,可她覺得,它是聽懂了的。
狗的心思比人好猜。
雷聲陣陣,雨聲綿延。時針指向八點半,秦顏準時打開電腦,跟池素視頻。
自家老師穿着家居服,書房裏燈光溫暖,看起來很悠閑。他笑着問:“這幾天感覺怎麽樣?”
“基礎可能沒問題……”她斟酌着道,“但說實話,我還是沒辦法拉出完整的曲子。”
“那就想想,最早學琴的時候,是怎麽把完整的曲子拉出來的。”
秦顏失笑:“我那時候的想法很純粹,如果要追溯過去,大概得把現在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清空。”
“聽起來不難……試試看嘛。”池素鼓勵她。
秦顏将小提琴架上肩膀。
練習曲進入最後一個樂章,耳朵裏響起一陣熟悉的蜂鳴。
秦顏皺眉,握住琴弓的手微不可察地抖起來。
“秦顏,停下來。”池素捕捉到她的反應,趕緊喊停。頓了頓,又忍不住嘆氣,“你去找方慎敏了嗎?”
“嗯。”每周都去。
“那醫生呢?”
“中醫西醫都看了。”但因為不是病理性的問題,所以給不出合适的解決方案,
池素猶豫一下:“那……心理醫生呢?”
“……”秦顏放下琴,“池老師,我不覺得我心理有問題。”
可能只是一個坎兒,但還遠沒有上升到病理的高度。
“好吧好吧……”池素沒有堅持,他也覺得這件事實在不必勉強。他沉吟一下,“反正距離下屆‘D&B’還有四年,不急,我們有時間。”
不等她回話,他又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而且你聽見蜂鳴的時間不是越來越短了麽?按照這個趨勢下去,蜂鳴聲應該很快就會消失了吧?等到那個時候,我的小秦顏依然是舉世無雙的提琴天才美少女!哈哈哈哈——”
秦顏:“……”
阿Q精神果然感天動地。
“汪嗚……”遙遙地,客廳裏突然傳來一聲細微的呼喚。
池素敏感地聽見了,眼睛一亮:“小顏,你養狗了?”
“哦,是朋友放在我這兒的狗……”她趕緊放下琴,“行了,您該幹嘛幹嘛去吧,早睡早起多鍛煉,喝水記得加枸杞……我去看看狗,不跟您聊了啊。”
池素:“……”
地位不如一條狗。
按亮客廳的燈,秦顏見威風堂堂正縮在角落裏,抖着毛啃食盒。她留在盒子裏的狗糧有一多半都沒吃完,撒了一部分在外面,而威風堂堂一邊抖一邊咬着牙嗚咽,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
……這狗糧有毒?
秦顏心裏一涼,趕緊走過去,抱住它:“你怎麽了?”
毛茸茸的大狗還在抖。
她沒有養小動物的經驗,心疼之餘又慌得不行,下意識摸摸它的肚子,心又涼下去兩分。
硬的。
它吃了什麽?
游走在暗紫色空中的閃電有如青蛇,倏然而逝。巨大的雷聲落地,雨勢傾盆。
閱讀燈打下來,映亮幾行字。江連闕正坐在床頭看書,突然接到秦顏的電話,聲音聽着有點兒急,又有點兒無措:“江……江連闕,你睡了嗎?”
“嗯?”他随手放下書,“沒有。”
“那個……威風堂堂它好像……好像不小心,吃掉了你上次送我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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