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狼人殺

秦顏露出了跟前臺小姐姐一樣的微笑:“不可以喔。”

“……”哼。

“雖說的确是考慮欠妥,但現在好像也只能……”秦顏憋着笑,誠懇道,“乖乖給爸爸打電話。”

手指一勾,她把他的手機從背包裏勾出來。

江公子背着旅行包,盤腿坐到旅行箱上,生氣地撥通老父親的電話。

嘟聲響三下,接聽人是助理:“您好,江景行。”

“喂,”江公子氣急敗壞,“麻煩幫我問問他,親兒子馬上要露宿街頭了,管還是不管?”

他背過身打電話,傳來的聲音時斷時續。

秦顏拿着房卡在旁邊等,順手回了幾條池素的消息。她沒什麽偷聽人打電話的癖好,可江連闕這個電話打了很久,挂斷電話後仍然臭着一張臉。

她有些意外:“怎麽了嗎?”

“沒事。”江連闕搖搖頭,眼底的冰川仍然沒有松動的跡象,“我爸說他現在聯系前臺。”

江景行的效率很高,打個電話就幾分鐘的事,給前臺開過證明,他拿着房卡,同她一起上樓。

服務生在前面推箱子,秦顏跟在後面,仍有些不放心:“我可以問……你爸爸跟你說了什麽嗎?”

“唔。”他的表情變得有些懊惱,“我跟他說我出來玩幾天,不在明裏市,他問我為什麽突然跑出來,我就告訴他,因為國青賽。”

“然後呢?”

江連闕默了一下,避重就輕:“……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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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顏不解其意。

“不過,說到國青賽。”電梯叮咚開了門,他突然想起什麽,心下一動,“我帶了件禮物,明天再給你。”

“诶?”秦顏一愣。

又又又是禮物嗎——

“這樣總會讓我覺得……”她睜圓眼,“我是不是應該回贈你什麽?”

江連闕笑了:“把這個給我吧。”

走廊裏照進來一束光。

他低頭,握住她的手。

在酒店裏簡單地收拾完行裝,兩個人乘車去古城。

十一二月不是旅游旺季,可是趕得湊巧,這幾天天氣很好,天空藍得過分,小城裏青石板綿延,木結構的建築群浸在陽光裏,空氣裏像裹着糖。

秦顏和江連闕一人抱着一只椰子,挑着小路中間的那條線走。道路被光線切割成兩半,一明一暗,道路兩旁商鋪林立,有種遺世獨立的煙火氣。

“我們今天,沒什麽別的安排了。”椰汁清淡爽口,和風撲面,江連闕牽着她往前走,“只是在古城裏逛一逛,會覺得無聊嗎?”

頓了頓,他自顧自地笑:“現在覺得……我們就像是買了兩張機票,逃離出來,找了個地方散步。”

“不會啊。”秦顏撐着他的手從臺子上跳下來,撞進一片光,“這樣算不算逃避現實?可是只要不待在原地,就會覺得開心。”

說不清楚是因為在他身邊,還是因為離開了明裏市,或者短暫地離開了那個生活圈。

“你那時候,”他心下微動,“為什麽想學小提琴?”

“機緣巧合。”她扣着鴨舌帽,長發在風中散開,“我爸爸那幾年拍了部電影,演一個小提琴家,借着那個機會學了一陣子小提琴……之後束之高閣,有一次,不小心被我翻了出來。”

然後意外地解鎖了新的技能,就一直在這條路上走到現在。

“所以最開始是因為,你喜歡它?”

“對。”秦顏語氣平靜,并不否認,“可能跟大多數,被父母送去學音樂的琴童不太一樣……我沒有那種對我期待甚高的父親,他也沒什麽非得我完成不可的音樂夢,說到底,我只是一直在跟自己過不去而已。”

有強烈致死的願望,想要父親的愛,想要成為了不起的提琴手。

可是要跟自己和解,是難于登天的事。

他笑了:“完美主義。”

空中攢聚大團大團的雲,走過石橋,流動的泉水撞上石壁,發出悅耳清脆的響聲。

有流浪的藝人抱着吉他靠在石墩上唱歌,聲音低沉,卻又帶着遠方的自由與熱情。

秦顏站着聽了一會兒,突然道:“如果我沒有那樣的父親,和池素那樣的老師,很多事情,我會不知道該怎麽辦。”

江連闕駐足,有些意外:“什麽?”

“前幾天池老師跟我說,讓我做好心理準備,等爸爸回來,辦理休學。”秦顏的目光清淩淩,“我的第一反應是,‘為什麽自己的人生,好像總是在被別人安排?我不能自己做選擇嗎?’。”

“可是現在想想……其實所有的選擇,明明都是我自己做的。”

無論是最開始想要學小提琴,還是後來只身前往濱川市,亦或眼下動身去德國。

“他們只是在想方設法,幫我把路鋪平。”

天邊的陽光一絲絲一縷縷,她轉過來,看着他:“我仍然有很多事沒有想清楚,但至少現在做完決定……覺得很開心。對于我來說,你是一個意外。”

江連闕微怔。

“但不管怎麽樣,我很喜歡這個意外。”她徐徐緩緩,笑道,“謝謝你呀大朋友,逃課确實讓人很開心。”

栖在飛甍上的白鳥撲棱棱展翅,在高遠的空中劃出一條線。

十七八歲,尚不了解一語成谶的含義。

迎着日光,他微笑:“我的榮幸。”

在古城吃過晚飯,一路逛街回酒店,已經入了夜。

複賽前一晚,酒店休息區很熱鬧。年輕人彼此像磁鐵,不需要刻意組織,就能自然而然地吸附到一起。

秦顏過去的時候,一群人已經組起了局,玩狼人殺。

“包給我。”江連闕指指休息區,“你先去跟他們打個招呼,我上去放一下包,就來陪你玩。”

“等等你別走!我……我怎麽跟他們打招呼啊?”

江連闕被她睜圓的眼逗得一樂,牽住她,自然而然地折身走到卡座前,笑眯眯地問:“加兩個人?”

其餘人擡頭一看,見是一對養眼的情侶,立即笑開了:“來來來,下一局加進來。”

“上帝”是個高大的男生,站在走廊邊,笑着朝他們招手:“這兒有空位,坐這邊。”

“謝謝。”江連闕帶着秦顏坐下,放下包,抽出袋下午剛買的牛軋糖,遞給她。

昂貴的玫瑰味手作,小盒子上還紮着精致的蝴蝶結。

秦顏有些無奈:“唔……”

江連闕攤開手,聳聳眉。

她頓了頓,耳根發紅,有些局促地道:“那個……請你們吃糖……”

其他人聞聲,紛紛轉頭過來。看到局促不安的少女,衆人微怔,旋即發出沒有惡意的笑:

“噗……小姐姐,你第一次自己出門嗎?”

“這是你跟旁邊那位小哥哥的喜糖嗎?”

“喂喂,講話會臉紅的女孩子很少見了吧,你們對人家好一點……等一下,讓我先問,你這麽可愛,是吃什麽長大的?”

……

游戲短暫地中止,“上帝”也分到了糖,閑閑地靠在卡座邊,低頭看清糖果上的文字說明,驚奇道:“你倆下午去古城了?”

連彼此的名字都還不知道,三言兩語,就已經熟絡得像老友。

江連闕笑笑:“對,我倆來得早,在外面逛了逛。”

“真好。”“上帝”面露羨慕之色,“我也想有可愛的女孩子陪我一起逛街,一起參加比賽……啧,神仙日子。”

“那倒沒有,”江連闕笑意飛揚,“我倆只有一個是來參加比賽的,另一個算是……咳,三陪。”

“你,還是她?”

“你猜。”

“上帝”傲嬌地哼了一聲:“你既然不想告訴我,幹嘛還特意提這茬?”

“平衡一下你的心理,怕你太嫉妒我,躲起來哭。”

“上帝”:“……”

呸。

殘局結束,兩個人在下一局加進來。

不知道是不是方位問題,秦顏總是抽到狼人,一說謊就臉紅,局局被首殺。

江連闕樂不可支:“跟你一起打狼真是太辛苦了,你今晚該謝謝你的狼隊友,根本沒有存活率啊。”

秦顏懊惱地踢他:“所以我天生是好人啊!”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夜色漸深。

過了零點,酒店前臺調暗了休息區的燈,“上帝”伸個懶腰,把牌碼齊放到桌子上:“那今晚就到這兒吧,大家回去都好好休息,明天好好比賽。”

其餘人應好,紛紛互道晚安,打算上樓。

“竟然十二點多了。”秦顏有些驚訝,“一點感覺都沒有。”

江連闕笑了:“是不是很久沒有跟這麽多人在一起,玩兒過游戲了?”

“是。”她坦然,想了想,又笑道,“不過很開心。”

女生兩眼彎彎,全無困意。

她今天說了很多遍開心。

江連闕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來,伸手去撈她:“累不累?”

“不累啊……”

話音未落,一個剛剛離開的女生風風火火又沖了回來:“我的禮服不見了,你們看見我的包了嗎?”

其他人一愣,紛紛駐足。

秦顏和江連闕對視一眼,搖搖頭。

女生急得快要哭出來:“天吶,明天就要比賽了,我的衣服怎麽會……”

“是那個包嗎?”“上帝”打斷她,指指掉在卡座後的帆布包,“你剛剛是不是坐那兒來着?”

燈光垂下來,一片陰影,剛好在卡座後留下一個光線死角。

女生微怔,趕緊彎腰去撿包。

從包裏撈出禮服,她破涕而笑:“對對,我剛剛是坐這兒來着……”

警報解除,衆人都跟着松了一口氣。

秦顏剛要起身,又聽一個男生朗聲笑道:“我就說嘛,不用急的,曲映寒又沒參加我們這屆比賽,禮服怎麽會丢?”

秦顏和江連闕都是一怔。

這話明顯是個玩笑,像是在講人人熟知的梗,立馬就有人笑着接茬:“別吧大哥,你說這話要是被曲映寒知道了,指不定怎麽對付你呢。”

“噢對對對,人家小公主,惹不起惹不起,佛曰不可說。”

衆人笑作一團。

江連闕抱着手聽了一會兒,搗搗“上帝”:“我倆第一次參加國青賽,他們口中這個曲映寒,是誰?”

“上帝”的表情變得十分微妙:“那個網紅……你沒聽說過嗎,前段時間還很火。”

網紅?

注意到這個奇妙的形容詞,江連闕似笑非笑:“你說的不會是,網上盛傳的那個‘天才提琴手’?”

“上帝”沉默了一下:“就是她。”

“哇,是她?”江連闕故作驚奇,“我可喜歡盛梵的電影了,聽說她十幾歲出頭就幫盛梵做配樂,牛逼得很啊。”

“……啊。”“上帝”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如果你是她的粉,別在這些人面前說。”

“為什麽?”

“因為曲映寒的黑料太多了。”少年移開目光,淡淡道,“雖然都沒被爆出來,但圈子就這麽屁大點兒,有什麽事是別人知道不了的?一傳十十傳百……大家就都這樣了。”

頓了頓,“但你如果是她的粉,我就不……”

不在你面前抹黑你的愛豆了。

“別,別停,繼續啊。”正說到讓人興奮的點上,江連闕迫不及待打斷他,正氣浩然地挺起胸膛,“我是她的粉啊,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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