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提親
內室裏,明氏聽着楚溥嚴厲的聲音,幾不可聞地嘆口氣,回身對石榴道:“你傷了手,回去好生養着,這兩天別沾水,免得落疤。我這兒不用你服侍。”
石榴笑道:“就是道小口子已經上過藥,不礙事。”
剛才她正給明氏上茶,突然聽到婆子禀告楚曈跟文壯摟抱在一起,明氏手一抖碰倒了茶盅,石榴收拾碎瓷的時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明氏與楚溥匆匆趕過去,楚曈已悠悠醒轉,與楚晞抱在一處哭個不停,而文壯紮煞着手在旁邊翻來覆去地解釋,“我聽到有人呼救跑過來相助,是她沖出來摟着我不放……不信,你們問問。”
有幾個到得早的婆子也跟着點頭,“是這回事,我們也聽到呼叫聲了。”
桃花吓得臉色慘白,幾乎都要癱在地上了,“世子爺,大夫人,這事兒真跟兩位表少爺沒關系……”
今兒兩位表少爺來探望文氏,她奉命将人從二門領到二房院,就這麽個簡單的差事,誰想到會有這一出。如果兩位表少爺再有何不妥,她少不得捱板子。
二房院的事情,明氏不想摻和,遂讓兩個婆子領着送到外院楚漸處,而楚曈姐妹則領回了大房院。
明氏對楚溥道:“凡事不能只聽一面之詞,雖然文家表少爺言之鑿鑿,咱們也得聽聽姑娘們怎生說,不能讓姑娘受了委屈……我跟姑娘不熟悉,還是你來問妥當些。”
楚溥也是這個意思,明氏懷胎生子他都沒親見,可眼前這兩個女兒卻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天天長大的,平常不知給過他多少安慰與歡笑。
尤其兩人都生得花容月貌,性情溫柔體貼,而且胡氏又特地請了個知名的夫子教授兩人琴棋書畫。
楚曈聰明好學,數次在閨閣聚會中被人稱贊,在寧夏鎮是出了名的才女。她剛滿十二,上門求親的人幾乎都踏破了門檻。
楚溥早晚是要回京的,自不可能将女兒獨自留在寧夏,故而都回絕了。
他本想過幾天讓明氏張羅着給姐妹倆裁幾身新衣裳,打點新首飾,然後過年正是探親訪友的時節,明氏就能帶着姐妹倆四處走動走動,給她們說門好親事。
現在鬧出這事來,楚溥無論如何不想讓楚曈的名聲有損,故而也就答應了明氏所言,親自問話。
可楚曈不回答,只知道“嘤嘤”地哭,這哭聲既讓楚溥心疼,又讓他無奈,忍不住便拍了桌子。雖是控制了力道,可聽着也很是駭人。
明氏終于坐不住,撩了門簾出來,柔聲勸道:“姑娘們受了委屈,世子爺不好好解勸着,替她們找回公道來,怎地又動了氣?”
楚溥深吸口氣,放緩了聲音,“曈兒別哭,有爹在,定會為你做主,你且說大清早地怎麽跑到假山哪裏了?身邊伺候的丫鬟呢?”
楚曈擦擦眼淚,抽抽搭搭地道:“本來跟妹妹說好一早起來就過來給母親請安,剛要出門,九兒說外頭來了個丫鬟說帶我們到大房院……走着走着就不見了,我跟妹妹也不認識路,不知怎的就走到那邊去了。”
明氏聞言,臉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伸手端起茶盅輕輕啜了口。
楚溥掃一眼明氏,問道:“哪個院子的丫鬟,長什麽樣子?”
“九兒說是母親院子裏的,樣子……”楚曈腦袋轉得飛快,父親向來精明,要是胡亂編造一個瞞過他不容易,眼角瞥見旁邊石榴垂着的手背上包着細棉布,當下打定主意,低聲道,“樣子記不太清了,好像是鵝蛋臉兒,長得挺白淨,穿件銀紅色或者玫紅色的比甲,裙子像是湖綠色的……不過手上包着塊棉布。爹爹要是找,定能找出這人來。”
石榴本來悄沒聲地站在明氏身後看着,越聽越覺得楚曈說的這人想自己,不禁驚呼,“我?”
明氏回身瞪她一眼。
楚溥也将目光落在石榴身上,片刻再問:“曈兒,可是她?”
楚曈緩緩擡頭,白淨細嫩的臉上淚痕猶存,杏仁般的美目中盈盈凝着淚,看上去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她茫然地看了石榴兩眼,“看着有點兒像,不知姐姐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手?”
石榴認命地伸手,露出包紮傷處的細棉布。
楚曈的淚忽地就湧了出來,“姐姐怎地有事離開也不說一聲,害得我跟妹妹好找……人生地不熟,偏生妹妹又踩到石子傷了腳,只好先到假山那邊的避風處坐一坐……”
“曈兒确定是這個丫頭去找你的?”楚溥面無表情地問。
“是!”楚曈肯定地回答,既然能在明氏身邊伺候,肯定是大丫鬟,少不得會攀扯到明氏身上。
楚溥轉向旁邊的楚晞,“晞兒也認清了嗎?”
“嗯,”楚晞乖巧地點頭,“就是她,我認得裙子上的水草紋。”
楚溥長嘆一聲,“我知道了,你們回院子去吧,若沒什麽事兒就別出來,一日三餐我會吩咐人送過去。”
這什麽意思?
是變相地禁足?
楚曈可憐兮兮地望着楚溥,“爹爹,我還想去瞧眼……姨娘,還有姨娘肚子裏的弟弟。”
“你姨娘,她很好,把你們教得也很好……”楚溥臉上浮起個莫名的笑容,“你們先回去吧,等過陣子再見。”
楚曈瞧出不對勁兒來,低聲應着,“是。”
楚晞卻歪着頭道:“爹爹,我想先看看姨娘,聽說姨娘昨天肚子又疼了。”
楚溥臉色愈加陰沉,揚聲喚人,“送兩位姑娘回院子。”
等兩人離開,楚溥靜默了好一陣子才開口,“要是文家來提親,就應了。”
明氏淡淡問一句,“不問問姨娘的意思?”
“她一個妾……你是主母,就你做主吧。”說罷,“騰”地起身,“我去外院書房待會兒。”
大步離開。
石榴慌忙解釋,“夫人,我可沒去飄絮閣。”
明氏笑道:“你慌什麽,誰也沒想到你頭上。三姑娘看着一肚子心眼,誰知卻是個傻的,你剛才傷的手,也是剛才才換的裙子……世子爺心裏明鏡兒似的,不過是給兩位姑娘留點顏面罷了。”
剛剛回來還沒站穩腳跟就想憑借往日的恩情給自己來個下馬威,她也不想想,自己眼前兩個大兒子,只要不出天大的錯,就當定這世子夫人了,就能穩穩地壓她一頭。
明氏捧着茶盅慢慢飲盡了杯中的茶。
楚溥心裏無比地沉郁。
昨夜府醫給胡氏把過脈,開了安胎藥,對他說:“姨娘這胎懷相不太對勁兒。”
他只以為是胎沒坐穩,便道:“一路鞍馬勞頓,确實懷相不好,還望先生施救。”
府醫搖着頭道:“我也無能為力,宜子湯雖能确保一舉得男,但懷上的胎兒十有七八是活不成的。”
“先生的意思是……”
府醫道:“我看姨娘脈相極像是服用一種藥物得來的胎兒,因這藥利于生男,故而叫宜子湯。此法得來的孩子極難成活,便是活了也壽數不長……再者,這藥對男子雖無大礙,可終究是藥三分毒……說句逾越的話,世子爺已經有兩個兒子,實在沒有必要用此藥方。”
“什麽?”楚溥差點跳起來,“這藥是男人服用的?”
府醫觑眼楚溥,謹慎地回答,“世人往往誤解生孩子就是女人的事兒,其實生男生女主要還得看男人,宜子湯就是針對男人的藥。”
楚溥驚得半天沒回過神來,尋思許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何時服用了宜子湯。忽地一轉念,還好只是宜子湯,倘若換成□□,是不是自己早就沒了命?
思量來思量去,好容易壓下這事給自己帶來的驚詫,誰知轉回頭又出了楚曈一事。
楚溥對胡氏有感情,但總是當成妾來看待,可對兩個女兒卻是真心如珠似玉地看待。
沒想到,就是捧在手心兒長大的女兒又給了自己重重一棒。
楚漸已審問過下人,幾個婆子的言行無一有漏洞。假山也令幾個魁梧的護院搬起來了察看過,下面根本沒有蛇蟲的洞穴。
既無蛇穴,又是三九寒天,哪裏來的蛇?而且還是好多蛇?
只可能是楚曈她們在撒謊。
想起她倆指認石榴,楚溥只氣得雙手發抖,她們當自個兒是傻的嗎?或者,在她們眼裏,自己就是個容易受騙的父親?
俗話說,一床錦被遮百醜,文壯與楚曈既然已經摟抱在一處了,兩人結親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文氏的兄嫂是同意的,都是國公府的閨女,都是與國公府結親,而且這庶女還是楚溥的閨女,比楚晴差不多哪裏去。
文壯也同意,楚曈雖然長得不如楚晴好看,但也是嬌滴滴的美人兒,而且年歲比楚晴大,再過兩年就能成親,到時候自己想怎麽摟就怎麽摟。
但文氏堅決不同意。
本來她是屬意楚晴的,現在好端端的嫡生女兒換成了庶女,讓文壯的臉面往哪兒擱?再說嫁妝肯定也會大打折扣,嫡女出嫁能夠盡量補貼,而庶女,撐死給你兩三千兩銀子算是寬待的了。
不管是裏兒還是表兒,怎麽看怎麽是文壯吃虧。
所以文氏憑三寸不爛之舌硬壓着兄嫂不松口,要想結親也行,讓楚曈當妾。
話一出,吓得嫂子急忙捂住文氏的嘴,“你也不怕閃了舌頭,國公府的姑娘能上咱家當妾?”
文氏道:“不當妾,那就別提這門親事,你要真娶了這位,就別指望哪位了。國公府也沒有姐妹兩人嫁一門的規矩,只你別嫌棄嫁妝銀子少。說起來省着點兒,兩千兩也夠你們全家花一輩子了。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從兒媳婦手裏掏出來。”
嫂子心裏不停地撥弄着算盤珠子,楚曈可是楚溥的閨女,有爹娘兄長撐腰,自己不好鬧得太過,而楚晴,國公府早晚得分家,她上頭沒娘,爹爹又不愛,可不由着自己折騰。
腦子一熱,就答應了文氏,“那樣品行不端不守規矩的姑娘,我們文家也不想要,不過你可得想辦法,定要把五丫頭許給壯兒,還得多陪送嫁妝。”
文氏忙不疊地答應,“這事包在我身上,嫂子盡管放心,只是你得拘着壯哥兒別再鬧出醜事來,否則這嘴我可張不開,就是張開了國公爺也不答應。”
楚晴正等着文壯與楚曈的喜訊兒呢,誰知過了四五天,半點風聲都沒有。
府裏這邊,胡姨娘整天喝藥保胎,楚曈姐妹則閉門不出,說是水土不服染了病,不方便見人。
文家那邊就跟沒這事兒一般,并不曾見有人上門。
這日楚晚來了倚水閣,跟楚晴說話,“說句不孝的話,我舅舅一家就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一旦粘上就甩不下來了。我倒是希望楚暖嫁過去,省得跟癞蛤~蟆似的,不咬人膈應人。”
自從國公爺壽誕那天,楚晴聽到楚暖跟張姨娘的話,着實有點怕楚暖。
楚晚只是被縱得嬌慣了些,而楚暖卻完全是個沒有心的,連自己親生的娘都能說出那麽涼薄的話來,還能指望她念誰的情,不暗地裏算計你就已經不錯了。
聽了楚晚的話,楚晴笑着打趣,“羞不羞,自個的事兒還沒定,就惦記起別人來了?”
楚晚氣道:“有什麽害羞的,誰都要走這一步,就是你,這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兒。”
話說得倒是巧,還真有人上門給楚晴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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