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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謝晚春覺得自己還算是條敢作敢當的好漢。
她抿了抿唇,露出個甜甜的笑容,徑直坦誠道:“是陸平川那個混蛋抓的,”打量了一下王恒之的神态,謝晚春鄭重其事的表明立場,“那個,我還踢了他一腳把他罵走了,哈哈......”
哈哈了兩聲最後在王恒之的目光逼視下沒笑下去,謝晚春只好閉上了嘴——虧她為了照顧王恒之的情緒沒管陸平川叫“王八蛋”而是改了個“混蛋”稱呼。
王恒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你有空踢他,有空逛園子,就沒空給自己擦一擦藥?”
謝晚春聞言一怔,所有的伶牙俐齒一時間都失去了效用。她眨了眨那雙水潤的大眼睛,烏黑的眼睫輕輕顫着,不自覺的咬住下唇,竟是一時說不出話來。那一張如玉般透白的臉,不知怎的全都紅了,染着明豔的霞光,明豔難當。
她就好像習慣了水裏來火裏去,習慣了用忍耐和微笑來武裝自己,一點小傷渾然不放在心上,被人這般一關心卻好似受到了驚吓的野獸,呆呆的連自己的爪牙都忘記了。
王恒之看着這般模樣既覺好氣又覺好笑,不知怎的就想起幼時妹妹養的那只波斯貓。
那是一只渾身雪白的小貓,一雙眼珠子晶瑩剔透的就像是琉璃珠,美麗得出奇,看着便讨人喜歡。那只小貓的脾氣也嬌的很,不僅挑食還四處搗蛋,時不時就張牙舞爪,可是要是有人把它拎到懷裏,摸一摸它的腦袋,它就會跟着軟了下來——就好像,它的挑食、它的搗蛋、它的張牙舞爪都是為了引起旁人的注目。你若是摸得久了,那只小貓反倒要覺得不好意思,喵喵叫個不停,羞答答的湊過來舔舔你的手表示親昵。
王恒之一口氣在胸口梗了一圈,燒得心口處熱熱的,最後只得長長嘆了出來,輕輕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坐過來:“好了,過來,我替你上藥。”
謝晚春的呆怔不過是一瞬間的功夫,她很快便挂上了慣常的笑容,一邊往王恒之邊上挪一邊調笑似的和他道:“你還随身帶着藥?該不是成日裏受傷吧?”
王恒之實在拿她沒法子,冷淡的語調也不覺柔了下去,就像是冰化開後微涼的水:“總有意外,你也該叫人備一點才是。”說罷,不知從哪裏取出個瓷盒來,慢悠悠的打開蓋子,用自己的指腹沾了一點兒上面透白的膏藥,然後才把目光看向謝晚春。
謝晚春很是識趣的伸出那只被抓腫了的手。
王恒之一只手抓着她的手掌,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把透白的膏藥抹上去,然後不緊不慢的塗開,輕輕的在上面按了按,好叫手腕上的藥力能夠吸收進去。他盡量讓動作輕緩些,等抹完了方才擡頭去看謝晚春。
謝晚春此時倒是一派從容,正垂着眼看着替她抹藥的王恒之,見他擡眼看來,她便下意識的回了一笑,眉目盈盈,笑靥如花。
可王恒之卻又蹙了蹙眉,似有幾分不悅。
謝晚春深覺無奈:她見過的美人裏頭就屬王恒之最是麻煩,總是喜歡蹙眉,還偏偏學河蚌閉着嘴不肯開口。不過謝晚春如今托他的福塗了藥,心情很是不錯,便纡尊降貴的問了一句:“你又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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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恒之看她一眼,淡淡道:“剛剛我按下去的時候,不疼嗎?”
謝晚春含笑帶怯,朝他眨了眨眼睛,顧盼流波:“不疼啊,相公的手按在上面,麻麻癢癢的,很~舒~服~呢~”
王恒之看着對面那人如常的笑顏和額角的細汗,目光如炬,語聲漸冷:“你疼的都冒冷汗了,做什麽不吭聲?”
謝晚春說慣了謊話,往日裏遇見的大多也是會顧全她面子,知道了也不揭穿的。所以很少遇見似王恒之這般當面就揭穿謊話的人。她抿了抿唇,收了面上笑容,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王恒之只覺得胸口的氣全都要因為面前這人嘆光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你若是疼就說出來,我下手自會再輕一些。又不是什麽大事,用不着忍着......”他目光少見的顯出幾分溫和,似湖水一般柔和澄澈,他就那樣看着謝晚春,“你是女孩子,偶爾嬌氣些,發發脾氣、嚷嚷痛也沒什麽的。”
謝晚春聞言不覺擡眼看他,眸光極深,似乎藏着一柄刀刃,暗藏銳色。她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咬住唇,不由自主的低了頭。
王恒之全憑一腔意氣說完話,便覺自己今日竟是失了分寸,也有幾分不自在。他看了謝晚春一眼,想了想便低了頭,重新拿起之前丢下的書卷,修長的細指按在書頁上,慢慢的翻開書卷看起來。
車內的兩人皆是低了頭,車廂裏一時間靜的掉根針都能聽見,只能聞見馬車的車輪在山道上緩緩的滾過,偶爾遇上碎石便會輕輕的颠簸一下,然後重又是徐徐的滾動聲。
謝晚春低頭的時候,隐約還能聞見手腕處淡淡的藥香,若有若無,很是清淡,有些像是淡去的月桂香,随着空中的暗流在車廂裏徘徊不去,萦繞在她鼻尖,好像一條小穗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撓在心頭最嫩最癢的地方。
她不自覺的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原本紅腫的手腕處消去不少紅痕,清爽舒服了許多。她還記得王恒之上藥的時候,溫熱而帶了點薄繭的指腹在上面輕輕摩挲按摩的感覺——其實也不算是全然騙人,按的時候确實很疼,但是疼過之後卻是麻麻的癢,皮膚緊繃着好似燒着火,恨不能再叫他按一按。
看着那人垂下眼認認真真的替自己上藥,細長濃密的眼睫仿佛都綴着細微的光,她居然也有了幾分被人珍而重之的感覺。這種感覺實在許久未有,令她這般的人也手足無措,以至于聽到王恒之後面的話,竟是都不知該如何應聲。
該說,這種疼算不了什麽?或者是,我不怕疼?又或者......
她第一次遇上王恒之這樣的人,看着就像是冰,可是摸上去卻是溫溫的水。溫水泡着皮膚,每一寸的皮膚都緊繃起來,每一個毛孔都不自覺的舒展開來,舒服得很,一時竟是不舍得離開了。
她都要懷疑,自己要被溫水煮青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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