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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平川那雙極淩厲的鳳眸輕輕一阖,随即睜開盯住謝晚春,冷聲問道:“你真的看清了?”

謝晚春細細的端詳着他面上神色,點點頭應道:“沒錯,确實是她。我往時見過她好幾回,不會認錯的。”

陸平川的面色極其細微的變了變,随即他便徑直開口問道:“你直接說罷,在珠光閣何處見到她的?裝扮如何?邊上可有旁人?或者是還有什麽特別的細節?”

謝晚春知道他這是應下了,利落的接口道:“她當時在珠光閣一樓,我問過了,她是來取定制的玉簪的,對了,那玉簪還是男式的。她穿着鵝黃色的褙子,面上帶着面紗,她上的是一輛青頂馬車,應是往珠光閣的東邊去的......”因為之前早已把這些細節在心裏捋過一遍,所以她開口描述的時候半點也沒停頓。

說起正事的陸平川還是很是可靠,他先是仔細的把事情在心裏過了一遍,很快便直接喚了錦衣衛的手下過來把事情交代下,讓人依照幾個線索先查下去,順便又派人去調朱寒的畫像來做參照。

謝晚春一直安靜的侯在邊上,直到陸平川的下屬應聲告退,她這才慢悠悠的開口道:“晚膳之前能找到人嗎?”要是晚膳的時候還不回去,王家那頭鐵定要以為她和陸平川“舊情複燃”了。

陸平川本是不打算理她,可是看着她那雙眼睛猶如一泓秋水,極似鎮國長公主,明亮動人。他心頭不知怎的一酸然後又跟着一苦,平添了些許自己也說不清楚的複雜意味。他掩飾一般的挑了一張木椅坐下,自倒了杯涼茶,抿了抿,點頭道:“看情況吧。”頓了頓,又加了一句,“她既都敢出門,怕也是覺得風聲過去了,行事上面肯定也不複小心。真要查,必也是方便多了。”

說完這話,兩人也沒旁的話題,皆是端着蓋碗靜靜的喝茶,廳中就連杯盞碰撞聲都無,只餘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外頭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唯有屋檐上的雨滴淅瀝的落下來,好似從上拉開的琴弦一般細而不斷,不時拍打在窗邊的花草葉片上,發出“啪”的聲音,叫人心頭也跟着急躁起來。

謝晚春用蓋碗撥了撥茶葉,目光落在澄亮的茶水上,忽而又開口問道:“你真就打算這樣直接查下去?鎮國長公主已死,便是真的查出什麽又有什麽用?”

她語聲極輕極低,好似空中飄零無依的塵埃,幾乎要淹沒在冰冷潮濕的空氣裏:“都說你年紀輕輕就坐上都指揮使的位置,淩駕三司,便是鎮國長公主死了也依舊聖寵不減,好生的威風。可你我都知道,你這個位置,走的便是孤直一道,唯一可依的便是聖上寵信。你現今這樣查下去,真不怕得罪皇兄、連累自己?倘若,真是查出了什麽...值得嗎?”

說到最後,她适時的頓住聲音,可話中之意卻是清楚明白的。鎮國長公主之死,皇帝的嫌疑是最大的。即便不是皇帝,可皇帝的息事寧人的态度也依舊清楚得很。陸平川這般做法,顯是自找麻煩,很不值得。若是放在以前,謝晚春說不得直接就要罵他一句“傻子”。哪怕是關系到她自己,她也覺得有些心虛——她并不值得旁人待她這般好。

陸平川聞言稍稍一頓,擱下手中的蓋碗,瞥她一眼:“你又懂什麽?”他态度傲慢,語調刻薄,簡直拿謝晚春當那等“頭發長見識短”的婦人了。

謝晚春本還有些小感慨,聽到這話立時煙消雲散,揚着光潔圓潤的下颚冷哼了一聲。

陸平川的心卻好似被這一聲冷哼給戳了一下,心口軟了一下,眉心處跟着一折。忽而,他微微嘆了口氣,輕聲接着道:“我少時伴皇上左右,一同讀書習武,多少還是知道些他的性情,他心腸軟又重情義,每臨大事總是稍欠果敢,坐失良機。長公主之死倘若真是有人蓄意謀害,那麽幕後之人必然手段極高,才能叫我也查不出半點疏漏。倘陛下真有這般手段,長公主又何必遲遲不肯還政?”

到底是皇帝,陸平川這般的人,話裏還是委婉了些,但意思很明白:皇帝心軟手軟,就算真是借了個百八十個膽子去殺人也是手段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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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謝晚春猶疑了一下,問道,“你當初查過了?”

“自然,”陸平川也沒再瞞她,直接點頭道,“從伺候起居的宮人到最後診治的太醫,我都已經查過;就連當日陛下和貴妃宮中情況,我也細細盤查了一遍。全都沒有一絲異常。”

也就是說,最開始的時候,陸平川還真是拿皇帝當嫌疑人的。

謝晚春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她覺得初醒來的時候還懷疑陸平川的自己略有些無恥且沒有良心。

陸平川卻是揚了揚遠山似的劍眉,罕見的板着那張美人面,神态凝肅:“我十歲時家門敗落,發配充軍,親眷俱逝,吃盡苦頭。十四歲時因為犯了軍法險些被當場處置,是長公主大發慈心救我一命。她請人教我讀書習武,讓我得以重立靖平侯府,一展所長。倘若她真是被人謀害,哪怕真是陛下下手,我也必要拼盡一切為她報仇.......”

謝晚春呆了一下,覺得自己的厚臉皮都快撐不住了,只得很是羞恥的低了頭去喝茶。

可陸平川卻偏偏來戳她,畫蛇添足的加了一句總結:“所以,我是絕不會喜歡你的,你便死了這條心吧。”

謝晚春用蓋碗擋住半邊臉,羞愧且認真的點頭應承道:“早知道你這般有心,我絕不會來糟蹋你。”她看着陸平川就像是看着被糟蹋了的小白菜,連連點頭道,“放心放心,我以後一定不招惹你了。”

陸平川覺得她這态度很不端正,心裏也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打算開口再強調幾句。

恰在此時,外頭跑來一個侍從,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露打濕,進門便跪了下來,開口報道:“大人,找到人了!就在城東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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