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十二點半,溫淺從車窗裏看見燈火闌珊中皇庭酒店大廈,簡帛硯停車,沒開往停車場,溫淺卻沒下車,“太晚了,你住酒店吧!”

簡帛硯唇角似乎有一抹笑,細看又冷冷清清,不過他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兩人乘直達電梯,眨眼到四十層,溫淺先走出電梯,簡帛硯落後半步跟在她身後,經過簡帛硯房間,他頓了一下,跟在溫淺走到溫淺房間門口,溫淺開門,回頭警惕地看看他,“謝謝你,晚安!”她把門開了一半,極快地閃身溜進去,咔嚓落鎖的聲音,門緊緊關上。

簡帛硯靠在溫淺房間旁的牆壁上,站了足以十分鐘,裏面的人大概已經睡了,走去隔壁的房間。

溫淺進屋後,從裏面鎖上門,趴門縫,聽門外的動靜,沒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靴子沒落地,她心裏不安生,他在門外,她在門裏,兩人隔着一道門,她等了許久,才聽見男性的腳步聲,離開門口,溫淺靠在門板上,神經松懈下來。

奇怪,知道簡帛硯住在隔壁,溫淺睡眠出奇的好,一覺睡到天亮,早起,精神飽滿,去盥洗間刷牙洗臉,換上那條藍白相間的長裙,鏡中一個娉婷的女孩,她走出房間,目光被站在走廊盡頭的窗下他吸引,晨曦灑在他身上,他穿着一件淺灰色的襯衣,黑色修身西褲,長腿筆直,頓覺眼前一亮。

溫淺走過去,神情不太自然,“早!”

“早!”他嗓音猶帶着早起略沙啞。

兩人一前一後到餐廳,溫淺拿了食物,找了一張桌子坐下,簡帛硯走過來坐在她對面,溫淺欠了他人情,不好板着臉,兩人低頭各吃各的,溫淺剝雞蛋皮,雞蛋煮得有點嫩了,煮熟的雞蛋皮不好剝,簡帛硯慢慢吃,像是在等她,等她吃完,他擦手,“我送你。”

“不麻煩你,我乘地鐵。”溫淺客客氣氣地拒絕,簡帛硯沒說什麽。

她穿過馬路,沿着人行道往地鐵站方向走,早晨上班地鐵人流多,溫淺在中間一站上去,下的人少,上車人多,乘客挨挨擠擠,溫淺臉朝窗外,抓住頭頂扶手,突然,身後清冽的氣息,很熟悉,她回頭一看,簡帛硯站在她身旁,他高大挺拔,抓住頭頂扶手,把她護在身前,上下車的人擁擠,碰不到她,二人離得很近,她側臉,頭頂擦着他下颚,他下颚線條硬朗,她小聲耳語,“你怎麽不開車?”問完又後悔了,這不是明知故問。

他貼着她耳畔,低低的聲,“我怕你像上次被人占便宜。”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便宜都讓你占了,他微笑,兩人靠得近,身體幾乎貼上,他身材高大,略低頭,她秀發一股好聞的清新的味道。

仿佛時間過得很快,地鐵在溫淺公司附近的站點停車,門一開,溫淺随着人流走出去,邁出車門,她不自覺回頭看了一眼,簡帛硯站在車門口,注視着她,溫淺的心徒然漏跳了一下。

進了公司,等電梯時,彭文光從後面走過來,“溫淺,今天中午請你吃飯。”

陸陸續續上班的公司職員走進電梯,財務部的潘玫挨着溫淺站着,跟溫淺說話,不時漂着她旁邊站着的彭文光,小眼神放電,把溫淺夾在中間不自在,總算到了樓層,溫淺搶先一步,邁出電梯門,聽身後潘梅跟彭文光說話,“你最近忙什麽,怎麽好幾天沒看見你?”

潘玫大膽主動,她沒事找借口來找彭文光,彭文光喜歡的是男人,單位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私生活不妨礙別人,性取向,無可厚非。

溫淺和彭文光進辦公室,迎頭王彥明拿着空了的肯德基早餐袋,往外走扔垃圾,他每天給小趙買早餐,獻殷勤,小趙長相普通,家境一般,看樣已有點動心。看見溫淺笑說,“溫姐,你吃早餐了嗎?我這裏還有一個香芋派。”

“吃了。”

“溫姐,你穿的這條裙子很漂亮,買這條裙子花五六百塊吧?”

溫淺一時答不上,敷衍,“不貴,以前買的沒穿。”

王彥明扔垃圾回來,聽見兩人對話,刻意看一眼溫淺穿的長裙,小眼睛閃着精光。

中午,溫淺跟彭文光去公司附近一家快餐廳吃飯,溫淺要了一份青菜火腿炒面,彭文光吃揚州炒飯,溫淺邊吃炒面邊問:“找我什麽事?”

“我想自己出去單幹。”彭文光早有打算,溫淺已猜到,“我贊成,與其給別人打工,不如自主創業,沒人生下來腦門貼老板标簽,許多老板從打工者起步,遇到挫折多看點心靈雞湯。”

彭文光噗樂了,“溫淺,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跟你在一起嗎?”溫淺把最後一口炒面吃光,“你肯定不是暗戀我。”

“你從不氣餒,總是認真地生活。”彭文光一本正經地說,“溫淺,你跟我一起幹吧!”

溫淺放下筷子,搖頭,“我現在需要穩定的工作,你知道我要負擔一家人的生活。”

彭文光知道她的家境困難,沒勉強,“等我公司穩定了,你再過來幫我。”

“你有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我不遺餘力,義不容辭。”溫淺豪爽地說。

“就等你這句話。”

彭文光吃完揚州炒面,跟溫淺從飯館出來,兩人分手,彭文光新公司籌建有許多事要忙,溫淺自己回公司。

辦公室裏王彥明不知道說什麽話,小楊咯咯咯地笑,溫淺見狀,退出去,拿出手機,試着給安然挂了個電話,竟然通了,“安然,你回來了?”

“回來了,昨天晚上回來的,你知道x明星生孩子,我回來又在醫院蹲守兩天兩夜。”

“太敬業了。”

安然的聲音似乎很疲憊,她打了個哈氣,“溫淺,我要睡覺了,見面聊。”

溫淺剛撂下手機,白塵很娘的聲音響起,“小溫,你不出門要賬了?”

“我這段時間家裏有事,等忙完去a城。”a城緊鄰寒城,距離比較近,有一家客戶,欠30萬工程款,公司副總率領業務員去過兩趟催款,收效甚微。

下班後,溫淺沒回酒店,乘公交車去安然家,到了安然家樓下,樓門的防盜門壞了,溫淺直接上樓敲門,剛敲了兩下,手舉着還沒落下,門突然從裏面開了,溫淺笑着說,“知道我來,在門口等我?”

看見安然臉上失望的表情,不滿地白了安然一眼,“怎麽羅遠生沒來?”

看安然失魂落魄的樣子,溫淺拿她是真沒辦法,安然喜歡一個有家室的男人,那個叫羅遠生的男人跟老婆分居四五年,不離婚,把安然拖得心力交瘁。

安然關上門,“遠生他女兒病了,他妻子打電話給他,他匆匆忙忙去醫院了,我打手機他不接,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溫淺把包扔在沙發上,人跌入沙發裏,仰面躺着,“勸你多少回了,你就是聽不進去,羅遠生腳踩兩只船,兩邊都占着,一點男人的擔當都沒有。”

安然端着一杯咖啡,“他有苦衷,他妻子外頭早有人了,他怕離婚影響他女兒,他女兒念初一,他答應我等他女兒上大學,夫妻辦離婚手續。”

“他女兒念初一,等他女兒考大學,七年,七年後,你多大了?三十多歲了,人老珠黃。”

“溫淺,你跟陳仲平分手沒什麽痛苦,那是因為你不愛她,你如果愛上一個人你就知道了,道理都明白,可是就過不了自己心裏這關。”

安然說這話時,眼神暗淡了,二十五歲,心境滄桑,溫淺心想,那個男人真愛她嗎?也許更愛自己,為了孩子是個借口,夫妻關系早已名存實亡,那個男人是業界精英,仕途正是上升期,離婚有損他的名聲,這男人根本不想選擇,只有委屈安然。

安然是記者,人很精明,遇到一個情字,從此泥足深陷,成了人們口中可惡的小三,拔不出腳,溫淺看她情緒低落,帶死不活的樣子,問:“吃飯了嗎?”

“沒吃。”

“走,出去吃飯。”

兩人去安然家樓下一家飯館吃麻辣燙,一碗麻辣燙端過來,安然又放了兩勺辣椒,溫淺看着直皺眉頭,舌頭發麻,果然安然辣得眼淚直流,“辣椒放多了,辣就別吃了。”

安然眼淚止不住,溫淺抽出紙巾遞給她,“心裏難過,哭出來好一些。”

“誰哭了,人家是辣的。”安然抹淚,嘴硬,安然在這段感情裏太受傷。

麻辣燙熱乎乎,溫淺吃得挺痛快,兩人吃完,回到安然家裏,坐在沙發上看肥皂劇,安然心不在焉,總盯着手機看,郁郁不樂,“三天了,他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我打他手機,他手機關機了,他女兒的病不知道怎麽樣了?”

安然跟羅遠生在一起,一直沒有自信,被一段不确定的感情,弄得遍體鱗傷。

“你也別太擔心了,別給他打電話了,他女兒病了,他還哪裏有心思搭理你。”溫淺有句話在舌尖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安然在羅遠生心裏分量太輕,抵不過他女兒,他的事業,偏生安然死心眼,就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淪為世人不齒的小三。

“溫淺,你現在感情還是空白嗎?聽說陳仲平跟一個小學老師交往。”

溫淺心裏莫名其妙閃過簡帛硯的影子。

皇庭酒店對面路邊,停着一輛黑色轎車,一口标準普通話溫柔的女聲通過電話傳過來,“溫小姐,這兩天沒回酒店。”

簡帛硯眉峰微蹙,他接手世拓集團以來,經歷無數次挑戰,幾乎沒有什麽是他不能掌控的,她是他唯一不能掌控的,他心裏隐隐地不快,漫無目的往前開,突然,掉轉頭,朝碧水灣別墅區駛去。

寒城富人們居住的碧水灣別墅區,綠樹成蔭,夜晚寂靜,一幢別墅大門開了,黑色轎車駛了進去,簡帛硯把車開進車庫,走進別墅。

“夫人,大少爺回來了。”

侍候簡家老小幾十年的徐媽高興地朝樓上喊,随着喊聲樓上徐徐走下來一位中年婦女,雖已徐娘半老,然保養得宜,肌膚細嫩,她青春不再,昔日的美麗早已褪色,經過歲月打磨,變得雍容華貴又優雅從容。

“媽,您還沒睡?”簡夫人走下樓,走到沙發坐下,招呼,“帛硯,你過來媽跟你說幾句話。”

簡帛硯走過去,坐在一側沙發上,母子并不親熱,彼此間淡淡的疏離。

“帛硯,你跟小茜一起長大,小茜等了你許多年,小茜是我們看着長大的,懂事孝順,我們兩家門當戶對,這門親事,我跟你父親都很滿意,你父親前天打電話還問你的婚事。”

“媽,我不想結婚。”

“帛硯,沈茜這麽好的女孩,錯過了,就太可惜了,你實話跟我說,你不想結婚的理由?”

“我對婚姻沒有渴望。”

“帛硯……”

簡夫人還想說,簡帛硯站起身,“媽,太晚了,您也休息吧!”

簡夫人看着兒子上樓,深深的無力感,她卷縮在沙發一角,卸掉僞裝,難掩一臉疲憊和憔悴。

徐媽搖搖頭,“夫人,您別太着急,大少爺還年輕。”

“我能不急嗎?……”簡夫人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改口說,“讓那邊搶了先,又該得意了。”

徐媽嘆氣,“大少爺最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簡夫人幽幽的說:“帛硯這孩子性子冷,真不知道像誰?”

溫淺住在閨蜜安然家,安然家離單位稍遠,溫淺要比平常起得早,早晨天陰,兩人睡過頭了,溫淺忙忙進衛生間刷牙洗臉,安然頂着一頭亂發從卧室出來,像是一夜沒睡好,“我開車送你。”

溫淺套上衣裳,“我乘公交,你家門口有一站。”

中午時,溫淺給家裏挂了一個電話,“媽,小強這幾天怎麽樣?”

“淺淺,小強按時上下學,這幾天沒去網吧。”季淑雲在電話裏很欣慰地說。

“那就好。”網吧害了多少少年,溫強對游戲很上瘾,如果不是簡帛硯有話,網吧不敢留他,溫強早不知道又跑那個網吧昏天黑地,晝夜奮戰,她呆了兩分鐘,腦子放空。

桌上的手機響了,溫淺拿過來一看,安然打來的,“溫淺,他給我打電話了,他女兒病好了,說今晚過來。”安然整個人又活過來了,聲音透着興奮,愛情,能把一個正常人逼成半瘋。

“恭喜你,羅遠生又回到你身邊。”溫淺不無嘲諷地說,“溫淺,你別陰陽怪氣的,你愛上一個人也許比我還投入。”

安然家裏不能住了,羅遠生去,安然好不容易盼到他,溫淺知趣點,自動消失。

下班後,溫淺回酒店,一個人在小餐廳吃晚飯,然後回房間洗澡,換上睡衣,坐在床上看電視。

肥皂劇結束,關了電視,她躺在床上沒有困意,于是穿着睡衣走出房間,來到露臺上。

一整天太陽被雲層遮住沒露臉,夜晚看不見月亮和星星,溫淺看露臺頂層的玻璃罩打開,露臺亮了一盞燈,燈光搖曳。

溫淺突然發現綠色植物斑駁的陰影裏,白色藤椅裏坐着一個人,穿着白色浴袍,看不清臉。

溫淺站在露臺中央,“你不說不回來住嗎?”簡帛硯仰頭看夜空,“我來賞雨,這裏看雨景很美。”

溫淺望着漆黑的夜空,雲層黑乎乎的壓得很低,好像離她站的地方很近,似乎頃刻之間要壓一下,溫淺惶恐不安,“能下雨嗎?”

就像回應她的問話,一滴水珠,落在她的臉上,緊接着她的手臂,頭發上落下幾滴水珠,下雨了,溫淺頭頂的玻璃罩自動合上,露臺形成封閉的空間。

溫淺仰頭,一會功夫,四周玻璃罩水成流,她好像置身海底,她開始恐懼,這裏是四十層樓,離天空很近,天空張開血盆大口,雨水傾瀉而下,玻璃罩外面模糊不清。

突然,一道閃電劃破黑暗,一聲驚雷,溫淺短促尖叫,吓得捂住耳朵,簡帛硯一個箭步沖了過來,把她整個摟入懷裏,隔絕外界的聲音,輕聲安慰,“不怕,大樓有避雷針。”

溫淺身體發抖,簡帛硯摟着她走下露臺,回到她的房間。

溫淺坐在床上,側耳聽着雨點噼啪拍打窗玻璃,簡帛硯站起來,溫淺小聲說,“你別走。”

“我倒杯水。”他倒了一杯熱水,送到她手裏,溫淺握住水杯,手指尖冰涼,臉色煞白,他伸手摸摸她的臉,“下雨也怕,真像個孩子。”

她膽怯地望着他,“你今晚不走了?”

他嗤地一聲笑了,“不怕我?”她垂眸,他墨黑的眸熠熠發光,“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守在床邊,看着她睡着了,放輕腳步離開房間,他站在走廊盡頭窗旁,窗子敞開,他點燃一根煙,徐徐吞吐,他平常抽煙極輕,只有重大決斷的時候,抽幾根煙,最近好像煙抽得比從前多,斜風夾雜雨水從窗口進來,暴雨中的城市蒙上一層灰蒙蒙的顏色,又一道閃電,像要生生把暗黑的天空劈裂。

簡帛硯關上窗子,走到溫淺房間門口,站了一會,又一道閃電過後,一聲響雷,震耳欲聾。

她夢境裏,又出現一個小女孩,周圍一團漆黑,‘媽媽,媽媽’小女孩凄慘的哭聲在她耳邊回響,一聲驚雷,小女孩恐懼地瞪大眼睛。

溫淺猛然坐起,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聲,黑暗中,簡帛硯沖進門,沖到床邊,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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