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身世
京城城西的某個小院裏,昏迷的陸坤躺在床上。隔着重重簾幕與屏風,兩個人對坐着,一黑一白都被鬥篷遮住了面容。兩人看着昏迷的陸坤,白先生道:“當年陸坤害她幾乎背上不貞的罪名,進而被迫同意與陸離和離,再度見到陸坤,謝凝心中只怕殺了她的心都有,不曾想謝凝竟能忍住怒氣将陸坤放走,只為順藤摸瓜。同三年前相比,謝凝穩重了許多。”
黑先生道:“畢竟是那家的血脈,三年前她也足夠冷靜了。一個寄人籬下的女子忽然冒出來,說懷了她丈夫的孩子,她還能忍着怒氣和傷心将證據找出來,半天的時間而已,就證明了林翎兒腹中的孩子并非陸離骨肉,對一個女人來說,這已難能可貴。”
“可惜她回了院子便将房間裏的東西都砸了個粉碎,同陸離大鬧了一場,從此遭到陸離厭惡,病體纏綿,直到被陸離送到紫宸殿上和離。”白先生将茶餅放在炭火上烤了一下,慢慢地捏碎在沸水裏。“到底年輕氣盛了些。不過,如今回來了,謝凝當真穩重了許多,從前那些手段,都不能用了。”
“畢竟是那家人的血脈。”黑先生看着茶水又一次沸騰了起來,又重複了一遍。“何況害死她孩子的陸震已經被陸離弄死了,陸坤與陸巽兩人的罪名一個是觊觎謝凝,一個是同陸離争爵位而已。比起這個,老夫更好奇的是那丫頭到底教了謝凝什麽,宮裏的一個木頭姑娘,到了侯府,對陸離一傾心,什麽主意都能給陸離出。現在莫名其妙被請到了龍椅上,竟然不慌不忙。你看看最近她弄的這些手段,竟在短短半個月內就将自己的人放在朝廷裏了。那家的血脈,都不簡單啊。”
兩人沉默許久,白先生将煮好的茶分了,端起仔細品嘗了一回,問道:“今日宋明璋面聖,你猜他會說麽?”
——
謝凝看得到宋明璋驚愕的表情,她沉吟片刻,第一次無法做決定。她大可以用宋明璋和母親之間匪淺的關系來左右宋明璋,讓他為之奮鬥。可任何跟母親有關的東西,她都不想列在算計的範圍內。
“陛下何必猶豫?”宋明璋忽然道,“陛下,請看此物。”
他将左手上的銀镯褪下,瓊葉上前來,他卻越過了瓊葉走到禦案前,将镯子放在謝凝面前,道:“陛下那個,镯子內側刻了一句話——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這是《易經》裏的一句,說的是君子終日奮鬥不息,夜晚也不敢有所懈怠,故而能逢兇化吉。
這件事沒有任何人知道,甚至陸離也不知,因為她從未将镯子從手上脫下。謝凝擡頭看着宋明璋,問道:“那先生這個刻着什麽?”
“含章可貞。”宋明璋低聲道。
這也是《易經》中的一句,意思是胸懷才華而不顯露。謝凝登時明白了:“你這個才是娘親的。”
君子終日乾乾這句出自乾卦,含章可貞則出自坤卦,男子身上戴着坤卦的镯子這樣女氣的東西只有一個可能,來自家中女眷或者未婚妻。
“陛下,岫娘與微臣……私下許了終身。”宋明璋說得直白,臉色微紅,但神色是溫柔的,随後跟謝凝講了一個極其普通的故事。
溫柔娴雅的官家小姐到道觀上香,不慎被惡徒調戲,危急之時寄居在道觀裏的書生路見不平相救。小姐與書生意氣相投,從此常常相伴,談經論道,議論國事。兩人逐漸引為知己,相互傾心,終于在一次中元節的花燈會上許了終身。書生才華出衆,許諾獲得功名之後便登門提親。為了表明心跡,兩人還一同賣了字畫花燈,以掙來的錢鑄了兩個裸銀镯子,同時請道觀裏的道士為之算卦,将卦象刻在镯子裏側。小姐雖是書香世家,但父親非常通情達理,對于這門親事非常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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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個故事卻有個極其不尋常的結尾。
某一個雨夜,小姐獨自找到了書生,要書生別再等她,說了許多絕情的話,要同書生訣別。書生說什麽都不肯,也不願放小姐走,無論如何也要知道原因。小姐終于被書生的言語打動,道父親獲罪于上,家族很可能被抄家滅族。但再具體的原因小姐卻不能說了,只道作為女眷,她很可能一樣會死,最輕也是沒入奴籍。按照大梁的律例,奴籍不得為正妻,他們再也不能成親。小姐擔心牽連書生考公名,是以出此下策。
書生卻不願放棄,他與小姐交換了镯子,許諾此心不變。若是小姐身死他便為小姐收屍立碑,書以正妻之位,終身不娶。若是小姐沒入奴籍,他必定為小姐尋求出路,找回小姐,即便是只能做妾,也當與小姐相守一生,不娶其他女子。
“然而不曾想,三天之後,她竟是沒入掖庭之中,微臣費盡心機,卻不曾找到她一丁點消息。”宋明璋嘆道,“微臣一直以為她在宮中死了,否則她那樣聰明的女子,不可能沒有辦法給微臣傳遞消息。”
“她沒有。”謝凝輕聲道,“她一直同朕說,她年少時太天真太自負,以為天下無她不能妥善之法,遭逢大變方才知曉自己對于許多事都無能為力。她說,她恐怕耽誤了一人,愧疚非常,所以不如讓那癡人以為她死了,好斷了念想。畢竟,就算知道她還活着,她也不能踐行諾言。”
她說着頓了頓,道:“宋先生,朕生于隆昌四年冬至。”
“隆昌四年冬至……”宋明璋的臉色瞬間就白了,“她是隆昌四年春天入宮的,那時還未春闱。”
也就是說,她剛入宮便遭到了先帝的玷污。
謝凝想到那個父親,眼神都冷下三分了,但她迅速藏好了,輕聲問道:“宋先生,朕從未聽母親說過她的身世,方才先生說母親出生書香世家,朕尋遍宮中存檔,卻未曾見任何薛姓官員獲罪的記錄。”
宋明璋搖頭道:“岫娘随父姓不錯,但當時薛大人丁憂在家,身上并無官職,獲罪的是岫娘的外公聞公。陛下恕罪,微臣二十年來苦心調查卻一無所獲,只知道聞公一家一夜之間被先帝處斬,只剩岫娘一人沒入掖庭。陛下,聞公諱如深,官至史官太史。”
聞如深……諱莫如深,看來是個史官世家才有的名字。謝凝垂眉沉思,她一時間接受了太多信息,無法同時處置,只能先将正事處理了。她問道:“宋先生,朕當日同你說手下無人的話,您可還記得?先生怎麽說?”
宋明璋非常欣賞她這種果斷與沉穩,眼底一片贊賞之色,拱手道:“陛下,微臣當為陛下與孫大人一同守住國庫,不負陛下囑托。但是,陛下,微臣有句話要同陛下說。”
謝凝點頭:“先生請說。”
宋明璋緩緩道:“國君不可一日無兵。”
他說到她的心坎上了。謝凝嘆了口氣,“先生所言,朕心中也清楚得很,先生放心,朕心中已有主意,只能先生上任後,便能開始。”
宋明璋再拜:“微臣自當為陛下盡忠竭力,死而後已。”
“先生不必如此。”謝凝忙伸手虛扶了一下,鄭重道:“先生是朕的前輩,娘親若還在世,見此情形只怕要将朕罰跪了。”
宋明璋不禁失笑:“胡說,岫娘不是這樣的人。”
謝凝一笑,又與宋明璋商量了幾句,才親自将宋明璋送出了紫宸殿。一直等宋明璋的身影徹底消失了,謝凝臉上的笑容才徹底消失了。她冷冷地叫道:“祿升。”
“奴在。”祿升趕緊出來應道。
“去傳旨,讓陸離立刻來見朕!”
祿升一愣:“陛下,立刻麽?若是太尉……”
謝凝看了他一眼,問道:“嗯?”
祿升心一抖,立刻不敢多話,跪下道:“奴遵旨!”
謝凝輕哼一聲,回到宮殿裏。祿升便不敢停留,立刻前往永定侯府傳旨了。
“進宮?立刻?”陸離将手中的筆放下,語氣疑惑。
“是,陛下的口谕便是這樣的。”祿升小心翼翼道,“太尉,陛下自從知曉奴是太尉的人之後,便不讓奴近身伺候,只用瓊葉與蘭桡二人。奴只知今日陛下見了宋明璋宋大人,其餘的……奴一概不知。但陛下下口谕時非常生氣,太尉,您……”
“我知道了。”陸離皺眉沉思着宋明璋與他到底有何牽連,竟讓謝凝今日二度對他動怒。他迅速換了衣服入宮去,到了紫宸殿就被瓊葉引入禦書房中。
“臣……”
“咣啷——!”
陸離才說了一個字,謝凝就将手邊的茶盞給砸到他腳下,陸離擡頭挑了挑眉,看着她滿臉憤怒,恨不能将他撕了的樣子,鎮定地問道:“臣愚昧,不知何處引陛下龍顏大怒,還請陛下明示。”
“陸離!”謝凝咬牙道,“你究竟還有多少事瞞着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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