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父慈子孝戲

巡查、監察自古已有,我朝也有禦史臺領銜的一套完整中央、地方監察制度,恭郡王的作用和那些禦史監察一樣,只是南方大水,湖北尤其嚴重,赈災一事牽扯朝中高官甚多,規模大、牽扯廣,一般官員壓不住場子,才有恭郡王這塊鎮山石。

選定跟随到湖北來的官員,也經過層層選拔。出生、姻親、師門與此地有關的,皆已回避,但這些因素并不足以保證他們這支隊伍的純潔性,一個人的人生總不能是出生、姻親、師門三個詞就概括完畢的。

抓住別人的小辮子,就是他們的政績,可以說,巡查組在官員隊伍中是個十分不讨喜的存在。恭郡王為人嚴肅較真,經常被安排這種得罪人的活計。

恭郡王與下屬商議完畢之後,屈尊降貴的問了周煄一句:“聽得懂嗎?”

“不太懂。”周煄直言不諱,并且臉皮很厚:“不若父皇教我。”

“不會就多聽,慢慢就懂了。”恭郡王冷臉道。

“嗨,父王您還生氣呢?父子哪兒有隔夜仇,要不是您吓我不給請太醫,我至于跑去向皇爺爺求救嗎?誰家父母打孩子,孩子不是往爺爺奶奶身後藏,就你小氣!”周煄打蛇随上棍道。

“本王看是揍得太輕了!”

還在房中的幾位官員相視一笑,都傳恭郡王與三公子關系不好,如今看來不是不好,只是相處的方式不同尋常罷了。

下屬們默默退出,把空間留給這對別扭父子。

“把褲子脫了~”

“什麽?你想做什麽?我告訴你,我可是你血脈至親的兒子。”周煄雙手環胸,如同被流氓調戲的良家婦女。

“本王稀罕!”恭郡王對周煄這弱雞身板嗤之以鼻,他又不是戀童,“你那兩條破腿不想要了。”

“大夫已經上過藥了,裹着紗布呢,就是脫褲子也看不見,還是算了吧。”來來回回的解開紗布,還不得讓傷口更嚴重,他今天動的很少,不像路上一樣再有血水滲出。

“本王還省得傷眼呢,滾吧。”恭郡王好不容易演一回慈父,周煄還不領情,直接被轟出來了。

一步一搖得出了院子,柳涵帶了兩個粗壯護衛在院門口等着,周煄直接坐上春凳走了。路上遇到還沒走遠的的官員們,周煄讓護衛放下春凳,拱手給幾位大人見禮道:“得罪,得罪,大夫囑咐這幾天不可移動,以免崩裂傷口。”

“三公子客氣,應當的,公子先請。”

“王爺剛剛正關心三公子傷口呢,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別人只是客氣一句就好,雲英自認是王府書館,與兩位關系更近,笑問道,他們剛剛出來,王爺的那句把褲子脫了還是聽見了的。

“雲大人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父王性子不合,三句話就吵起來,看,被轟出來了。”周煄毫不掩飾道。

“王爺也是愛之深責之切。”雲英勸一句。

“我知道啊。”周煄做了個鬼臉道:“吓吓他,不然真把我當賊打怎麽辦?”

雲英無語,天下兒子誰不是這樣長起來的,就周煄“過場”多。周煄笑笑,示意護衛動身。

謝啓紮對雲英道:“王爺乃是老成持重之人,三公子性子跳脫,難免有一二磕碰之處。”

“謝大人啊,一二磕碰在家磕就好了,這鬧得滿城皆知的……”這兩位父子不睦的消息,滿城嗯還有誰不知道?雲英作為屬官,為這兩位的關系也是操碎了心。周煄是板上釘釘的繼承人,可他和恭郡王的關系,一直是他們這戲心腹下屬頭疼的大事。

“謠言止于智者,雲大人不必擔心。”謝啓紮第一次和恭郡王合作,以前往來不多,關系也不親密,只能說一些随大流的安慰話。

雲英搖搖頭,擺手示意不談此事,笑着請同行的大人們去飯堂吃飯。

入夜,周煄洗漱完畢正準備睡下,忽聽有人敲門,周煄與柳涵詫異對視一眼,柳涵應聲道:“哪位?”

“三公子,臣雲英求見。”

“雲大人稍後。”周煄一聽是雲英,趕緊把放散的頭發重新攏上,親自去給人開門。

“打攪三公子了。”雲英一看周煄的模樣就知道自己來得晚了,十分歉意。

“雲大人,坐,我入夜不飲茶,怕睡不着覺,只有白水,怠慢了。”柳涵給人倒水,周煄解釋道。

“是下官莽撞了。”

“雲大人深夜來此,有何要事?”周煄提着一顆心,他和雲英可不熟,坐的地方都是圓桌對面,鞋襪是穿好的,柳涵也站在身後,萬一雲英暴起發難,也有躲閃的餘地。不是周煄有被害妄想症,實在是一個不熟的官員深更半夜跑來太詭異了,周煄腦子裏回蕩的全是各種刺殺、劫持戲碼。

“下官魯莽。”雲英再三致歉,才道出來意:“王爺召下官前去,十分關心公子傷勢,還命準備馬車留待三公子上路時所用。可見王爺還是十分關心您的,王爺最是內斂之人,便是做了什麽,也不會挂在嘴上,其實他對三公子的關心半分不少的。”

哦~原來是來調節父子關系的,周煄松口氣,心裏直翻白眼兒,真相說出來吓死你們這幫“仁人君子”。“我父王能有這麽和藹?坐馬車耽誤多少行程?”周煄習慣性嘴硬道,看雲大人有些臉紅,腦子一亮,詫異道:“不會是雲大人你建議父王的吧?”

雲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尴尬道:“王爺同意了,下官別無他意,只是想王爺和三公子父子融洽罷了。”這種撮合父子關系的事兒,也就是雲英他們這些真正的心腹屬官才肯冒着風險幹。

周煄黑臉,真有這種鹹吃蘿蔔淡操心的。“好的,雲大人一片苦心,我豈有不領情的道理,放心吧,我會和父王賠不是的。”周煄不想和這個軸腦袋說什麽,一口應下,他還有睡覺呢。

看周煄敷衍的态度,雲英也知道自己管的寬了,可他自認一片丹心,并不後悔。多囑咐了兩句,又連連對周煄致歉之後,雲英才告辭回去。

“我父王能有這麽好心?”周煄自言自語道,他們一行人包了個院子,可只是個小院子,雲英的這番動作能瞞得過誰,肯定随行的人都知道了。難道恭郡王在布什麽局?周煄想不明白。

“王爺待主子的确有所回暖,途中也吩咐小的好好伺候。”柳涵是周煄的奶兄,自然一心為他着想,把途中恭郡王幾次召見他詢問周煄傷勢的事情說了。

“你怎麽不早說。”周煄詫異道。

“主子累得狠了,每天躺下就睡着。”平日裏可不是說這些私密話的時候,“主子放心,小的警醒着呢,只說您的傷勢,其他都沒透露。”柳涵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道。

周煄扶額,這不是他警不警醒的問題好不好。周煄現在相信恭郡王是在下很大一盤棋了,一路上都演着默默付出的慈父呢,怪不得雲英這種“忠臣”的看不下去了,就是不知道要怎麽利用他這枚棋子。

在心裏記了柳涵一筆,周煄默默上/床睡覺,明天說不定又要趕路了,雖然有馬車,還是辛苦的很。

不出意外,第二天一早他們就出發前往下一個城市,既然有了馬車,恭郡王自然不會再騎馬,兩父子都坐馬車出行,護衛騎行在旁邊,幾位文官也得了馬車的待遇,速度陡然就慢下來了。

周煄被柳涵扶上馬車,柳涵下去騎馬跟在後面,馬車狹小,容不下柳涵貼身伺候。

“父王,早啊。”周煄扯着一張笑臉道。

“嗯。”恭郡王斜瞟了周煄一眼,又閉目養神去了,懶得搭理四個字刻在臉上。

周煄撇撇嘴,坐在恭郡王對面,馬車走起來一搖一晃的,這時候又沒有減震彈簧,簡直颠得屁股痛,周煄把兩個軟墊疊一塊,又把抱枕墊在背後,還不時挪動身體,如同座位上有釘子似的。

恭郡王一個眼刀甩過去,周煄安靜了一分鐘,然後又被颠得撞到車廂上去了。周煄抱怨道:“父王,你找的什麽破馬車,也太颠了,你該不會是故意玩兒我的吧?再這麽抖下去,我腿上傷口都要崩開了。哎,哎,我要那個墊子,我要那個墊子。”周煄指着恭郡王右手邊的軟墊,半躬着身子起來,就要去拿。

電光火石之間,周煄猛得向前一撲,右手的匕首閃着寒光,右腿踩在恭郡王大腿上,馬上就要刺下!

恭郡王反應也是神速,周煄踩得用勁,他卻能保持腿部不發力,只是腰身一轉,就把周煄按住了。周煄張嘴就要呼救,恭郡王緊緊掐着周煄的脖子,周煄脹得臉色通紅,喉嚨呵嗤呵嗤的喊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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