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阿青,我不再是當年的自己了

夜,踏往A城的火車上。

自車站一別,一路上溫婉都沒有與林青再說一句話,只是有些疲憊的把頭靠在車窗上,呆滞的望着車窗外互相而過的風景,腦子裏好像想了很多東西,又好像空空的什麽都沒有。溫婉坐的是年代最久遠的綠皮火車,車座硬硬的并不舒服,無論怎樣調整姿勢都還是很累。

“阿婉你要是不舒服就靠在我肩膀上吧?一開始就勸你買卧鋪,偏不聽,這麽多年了怎麽還學不會照顧自己?”林青滿眼的寵溺一如當年,微微擡起的右手像是要随時拂上自己的頭頂,溫婉幾乎是同時輕輕的往旁邊一躲,林青神色微動,一語不發的收回右手,一時再無他言。

“抱歉,害你和我一起吃苦。”溫婉沉默許久,輕輕地說道,神色中似有掩蓋不住的疲憊和幾絲微不可見的哀傷。

林青微微一怔,随即展顏:“你跟我何必客氣,再說,我,本來就是自願的……”

林青的笑容中似乎帶了幾分苦澀,最後一句幾乎是微不可聞,曾幾何時,除了那人以外你溫婉何曾與誰致過歉?又曾如今日這般謹小慎微過?這些年你究竟經歷了什麽?林青心中抽痛,那個自己心心念念要護在手裏一輩子的姑娘,為什麽會被歲月變成今日這般模樣?林青微微閉上雙眼,那些過往的曾經像電影般在腦海中排山倒海而來,讓整個太陽穴隐隐作痛,可再睜開眼卻又恢複了最初的清明。

“阿婉,我……”林青的嗓音中不自覺帶了幾分苦澀。

溫婉轉過去的身子微微一動卻并未轉頭,過了很久很久才穿一道細微的聲音,久到林青都幾乎以為她已經睡着了。

“阿青,我不再是當年的自己了。”沉悶的聲音帶着幾分壓抑,林青默然,可他的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揪着,悶痛的好像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阿婉,我也不是從前的自己了,只是,你知道嗎?

阿婉,A城之行,我願用此生護你,我再也不會讓你獨自去面對那些事情。林青望着已經陷入沉睡的溫婉,一如多年前那個凝望着自己心愛的小姑娘的少年,只不過當初那個帥氣飛揚卻又暖心的白衣少年,多年後眉宇間的戾氣似無蹤跡可尋,只是眼眸中閃爍的東西似乎又多了些許。

時光就像是一個鬼斧神工的神匠,随意的揮一揮手指,就任意的改變了這世間衆人的模樣,時光荏苒,時過境遷,多年以後的我們再回首相望,可還憶得起自己當年的模樣,在那樣青蔥歲月裏曾有着怎樣青澀的我們,被時光肆意修改了上千遍的我們,可還保有幾分最初的初心?如若時光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可還願意再走一走當初的路?還是與那些人但願此生都不曾相遇相識?沉默中的林青不知道,熟睡中的溫婉也不知道,所有行走在歲月洪流中的人們也許都不知道,大家都把答案交付給了時間,任由它牽引我們走向未來的方向,在未來的某一天,也許那答案可能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沿途的風景也并非自己所期許的,但終歸是屬于自己的人生。

那些風景,那些人,那些物,都會深深烙印在自己的生命中,成為自己的過往,包括那些深埋在記憶裏驚痛,藏在內心和記憶最最深沉的地方,直到從歲月的深處開出花來。

兩天兩夜的車程讓兩個人都有些疲憊,溫婉提着小小的行李箱站在出站口,茫然四顧不知該如何向前,在A城這個最不起眼的車站角落,帶着一種奇怪的神情打量着腳下這片故土,為什麽在這裏的生活的十幾年的自己依然對這裏充滿了陌生?為什麽明明是回到故鄉卻仍然找到一絲一毫的歸屬?

在車站時她沒有怕,林青找到自己時她也沒有怕,登上火車時她也還是沒有怕,可是現在她突然有些害怕了,站在這個簡陋的小車站,她心裏突然升起一股無邊無際的恐懼來,沒想到在外漂泊了十年之久的自己,到如今竟生出幾分近鄉情怯的心情來。

“有我呢。”林青看在眼裏,亦了然于心,但眼前他能做的也只有陪伴了,光陰荏苒,他的姑娘即使變化再多,骨子裏那份堅強和初心卻始終不會變。那個為了練好跆拳道,即使被摔打得鼻青臉腫依舊不肯放棄的姑娘,那個為了在草原上縱橫,堅強的騎上馬飛馳的女子,即使被摔得鼻青臉腫,卻還在咬牙堅持的孩子,那個剛回國就被爺爺罰進部隊的的孩子,一定藏在她內心深處,就像一塊暫時被蒙上布的寶石,依然在歲月的深處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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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婉輕輕看了眼身旁的林青,當年那個飛揚跋扈為誰雄的少年,如今已然成長為身邊這個長身如玉的翩翩公子,眉宇間的英氣更甚當年。想起當年的他,溫婉唇邊多了幾絲笑意,那時的他在別人面前,就像是一頭随時都會暴怒的小獅子逮誰嗆誰,霸道的又何止一點!可遇上溫婉這個小霸王就有另當別論了,俗話說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那樣飛揚的少年偏偏在自己面前溫順的像只大貓,又像自家那只德牧,威風潇灑卻又聽話得緊,那時候大家都打趣說溫婉是林青天生的克星,幾時找媳婦就得按着溫婉這種找,須得管住他才行。

但大家雖說是說笑,林叔叔那邊卻上了心,說實話有了溫婉這個小福星,确實少了自己很多麻煩事,這臭小子只聽溫婉的話,和自家老子一樣,挑媳婦眼光高的很,別的不說,就只憑婉婉這相貌擱哪不是拔尖的?所以林福陽越看溫婉越歡喜,巴不得立馬就給他倆訂了娃娃親,省的夜長夢多,好容易看上的兒媳婦再給跑了,可誰知溫家老爺子壓根不往這事上捋,自家那個發小又是出名的孝順,自然也沒有什麽話。

當然大人之間的那些個波濤暗湧他們自是不知,林青只知道那時每天總想着跟溫婉在一起。第一次見到溫婉時,媽媽指着那個大眼睛的女孩子讓自己叫妹妹時,他就喜歡上了她,那時的溫婉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狗,滿臉驕傲的看着自己,眼中充滿了不屑,卻讓自己一頭紮了進去再難回頭,他就願意被她呼來喝去,甘心做她的護花使者,彼時還不懂什麽是愛和喜歡,等他發現時已成了一種深入骨髓的執念。

直到後來溫婉出事被送到不知名的地方,那一刻他幾乎要瘋掉,那種驚痛和絕望時至今日,依然讓他心有餘悸,十年來他幾乎将自己放逐,像是飄蕩在世間的幽靈,一瞬間失去所有努力的方向和動力,父親母親還有溫娴她們,所有的人都對自己守口如瓶,不肯對自己吐露半分溫婉的消息,他那時恨啊,又充滿了惶恐,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姑娘被藏到了哪裏,經受了怎樣的苦楚和驚吓。到後來自己終于輾轉反則的從那人手裏得到溫婉的下落,他幾乎是馬不停蹄趕了過去,即使帶着對那個人的承諾。

太多太多的思念和恐慌,以至于剛到那個小鎮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就站在自己不遠處,那低眉順眼的樣子,再沒有當年的絢麗飛揚,雖然披散着頭發,穿着泛白的牛仔褲,腳上是一雙再普通不過的帆布鞋,卻依舊是自己眼中最耀眼的存在,于人群中一眼就會認出,但他不敢去接近,怕又是一個夢境,有些失去早已是他生命難以承受之痛,可現實告訴自己所有該來的都會到來。

當溫婉蒼白着一張臉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時,他聽見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就像是這十年來自己所有慢慢走來的時光,在欣喜之餘卻又突生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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