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兩生花?
與莫廖的交涉不具有任何意義,這十幾年來他就像幽靈一樣,在A城死咬着溫家不放,如同亡命徒一般,這樣一個人是最可怕的,因為這樣的人往往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沒有什麽是他們做不出來的,可好在自己也不是抱着這樣的目的來的。
一個人連命都不稀罕,他還有什麽可怕的!?
時間就是這樣的奇怪,一如這個讓人看不懂的世界,其實并非世界複雜,而是生活在這個世界裏的人心思太多,溝壑縱橫難以描述。
溫婉擡頭看着面前這張如同調色板一樣年輕的面孔,腦子裏一片空白,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若不是那聲姐姐,她幾乎要戳瞎自己的雙眼,阿德她,現在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溫徳坐在溫婉對面,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溫婉震驚的眼神,又似乎對這樣場景早已習以為常。她熟稔的抽着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學着電影裏憂郁女主角的樣子,将煙慢慢從嘴巴裏吐出,眼神卻極為輕佻。溫婉出奇的沒有任何憤怒感,她只是有些難過的看着面前這個陌生女孩子,她就像一個小孩努力而笨拙的學着大人的樣子,看着讓人既可笑又悲哀。
看着看着,溫婉突然覺得面前地一切都好像極為熟悉,壓抑在記憶某處的東西似乎一觸即發。九月份的天氣幹燥而炎熱,被時間掩蓋的一些東西,終被揭開所有的真相。溫婉難過的看着對面的溫徳,她的眉眼、神态、動作和衣着,手指甲上妖嬈的丹蔻,眉宇間的桀骜和放縱,真的是太像太像了!這種相似已經讓人無法忽視,溫婉一手輕輕捂住嘴巴,眼睛裏滿是無奈和哀痛,某種可怕的念頭逐漸将她淹沒……
阿德那孩子竟然在模仿多年前的自己!
炙熱的陽光燙的人身體像是要着了火,溫婉坐在咖啡廳裏柔然的沙發上遍體生涼,溫徳早已離去,可臨走時的那些話卻如魔音繞耳,灼得她渾身發燙。
她說,溫婉,十年前,我最怕遇見鬼,十年後,我最怕遇見你。
她說,你怎麽不死在那場事故裏?你為什麽要回來?
她說,你要是不回來,林哥哥就會是我一個人的了!
她說,我恨你!這個家裏我最最讨厭的就是你了!
溫婉忽然又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那個午後,那時候溫徳還很小,她也還很小。溫徳怯怯地站在自己身後,像一只小鹿那樣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她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接過自己遞給她的盒子,瘦弱而白皙的胳膊在陽光更顯羸弱。
那時候,她們都還小,感情還沒有那麽濃烈。以後離她們都還太遙遠,也沒有人會想過以後,未來就像是大人們給描繪一種彩色糖果,在記憶深處閃閃發光,等終于嘗到嘴裏,才猛然察覺都是苦澀的味道。
她很想告訴溫徳,很多事情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美好。
她也很想告訴她,以前的自己有多荒唐,現在的自己有多可笑和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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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告訴她,心甘情願才是愛,兩情相悅才是情。
她很想告訴她,她現在有多美好,讓自己有多羨慕,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一定不要走自己曾經走過的錯路。
她也很想告訴她,一個人千萬不要有執念,有時候你越想要一件東西,你就會得不到,你越想要去到一個地方,往往越是到不了。
她有很多話很多話想要告訴她,她為了那個人做出太多的錯事,為了等那個人給自己電話,她都沒好好細致看看給遠遠的藥,她那時太焦急了,把那個人當成了一切,覺得遠遠是個累贅,若不是他生病,她怎麽會被留在家裏不許去參加舞會,可若不是她對那個人如此迷戀,爺爺又怎會禁锢她的自由?她一直騙自己真的有好好照顧遠遠,可她真的做到了嗎?!她沒有!要不然她也不會這十年來都徹夜不安、日日自責!她太壞了!她真的太壞了!她才是那個該死的人!
她為那個人付出太多的代價,是她要用一輩子去承受的代價,難道溫徳也要步入自己的後塵嗎?她那麽急切張着嘴,想勸服她,可到最後她什麽也沒說,因為,她突然悲哀的發現,她根本沒有任何資格,去勸說任何一個人,她本身就是一個極其失敗的例子。
轉眼已至深秋,陽光很暖,微風很涼。
接下來的幾天,莫廖都好像陷入忙亂的漩渦中,他頻繁得帶自己出入各種場合,一時之間謠言四起。而這些場合中,也總會有意無意碰到溫娴,但她卻再未對自己說過一句話,包括梁淞,他就好像完全忘記了自己一般,或者說好像從未認識過自己。他認識溫娴嗎?從什麽時候開始?為什麽他們總是在一起?
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更無從問起,因為沒有人會告訴她答案。
溫婉不知道為什麽所有的人都咬着城西那塊地不放,她隐約覺得這件事關系着溫家的命運,溫娴和莫廖鬥得火熱,各不相讓,林青也摻和進來,使局面更加混亂。她不知道在這裏面溫靜到底在扮演着角色,可自己也沒起到什麽好處,就像現在,溫婉看着高爾夫球場上的莫廖他們意氣風發,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裏。
球場上梁淞和莫廖相談甚歡,仿佛相識多年的老友,溫娴在一旁與梁伯父攀談,溫靜在傘下慢悠悠喝着涼飲,似乎對高爾夫毫無興趣。她呆呆站在太陽下一會,轉身向溫靜走去,她打算和溫靜好好談一談。
“阿……姐……”溫婉坐在一旁,很久之後才鼓起勇氣說話:“家裏最近還好嗎?”
“溫婉,你還是叫我溫靜吧。”溫靜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半響靜靜地笑道,她的笑容很恬靜,也很美好。
溫婉整個人愣住,她呆呆的看着溫靜,像是極力在消化她的話,連溫靜什麽時候走得都不知道,看着她越走越遠的身影,她的背挺得很直,溫婉忽然想起她一直都是一個很自律的人。溫婉覺得心裏很悲涼,她果然還是知道了,她果然在生自己的氣。
她其實有很多話想要給她說說,她想要給她聊聊家裏的事,想要知道爸爸媽媽是否還好,想要問問她關于城西那塊地,她也想……和她解釋一下最近的謠言和那些照片……她甚至還想要和她聊聊溫徳的事情,那孩子終歸是可憐的。雖然自那次之後,她再未見過溫徳,有時候即便是遠遠看見,她也會早早的躲開,就連林青也都好像消失了一般,有時候她偶爾會從一些八卦報紙上看到他們的身影,有幾次報紙上在說阿德和林青在交往,看他們一同出入的身影,報紙上的言辭讓她無語,溫婉知道不可能,卻又希望是真的。
這麽多年了,她記得自己與溫靜就像衆多普通姐妹一般,雖不至于很親密,但到底是一家人,可沒想到自己成了傷害她最深的那個人,她也知道再沒有機會和溫靜說些什麽了。她見過溫靜看莫廖的眼神,若不是愛到極深,又怎會有那樣的深情?她好像再一次認識到自己有多麽自私,竟從未發現阿靜對莫廖的感情。
時光走在歲月的兩岸,開出兩生花來。溫婉站在蔭綠的高爾夫球場上,看着所有談笑風生的人們,不知道那些笑容的背後,隐藏了怎樣的一副面具?有時候,苦難和天堂只是一瞬之間,可她突然覺得自己可能再也到達不了天堂了,一如那些遙不可及的夢想,有時候連想都不敢想。
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溫靜曾問過自己一個問題,她兩只手分別握着一個氣球,她問自己你喜歡藍色的還是紅色的?那時候她認真盯着那兩個氣球,問溫靜可不可以兩個都給自己,溫靜搖了搖頭。那天的陽光也如今日的一樣,不知怎得,她又忽然想起這個問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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