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雖然軍士一方大獲全勝,但蠻子熊勇神力,即便處于劣勢之下,仍是極力反撲,已有不少兵士身上帶傷,擡入帳中包紮。

走了一天路,早已饑腸辘辘的兵士此刻也有了口福,三堆篝火,兩大鍋正熱氣騰騰翻滾的肉湯,還搜出了一小麻袋用鹽巴曬幹的肉幹,與百來塊做好的肉馕,只需放在火中烤熱便能食飽,三隊兵士早在林中聞了許久肉香味兒,饑寒難忍,此時見有吃的,便是分了馕與肉幹,放在嘴裏大嚼,蠻子的食物雖不精致,也沒有什麽口感,粗制的很,卻沒想到入了口也是別有一番滋味,油膩飽腹的很,倒是行軍打仗可作充饑的好物。

下過雪的天,越發的寒冷起來,衆人在帳篷裏進進出出,口中呼出的是一片片濃郁的白氣,就算身上穿着厚棉衣厚皮襖,甚至挂了盔甲,可仍是凍的人渾身發抖,能寒到人的骨子裏的那種冷。

雖然原地稍稍休整片刻,圍着篝火暖了暖手,也有了食物填飽五髒廟,但所有有經驗的兵士都知不能在此地久留,雖蠻人分散,可也有為防萬一,大股分散成幾股,相距不遠的情況,若樹林還有其它小股瓦刺逗留,被察覺,半夜偷襲對他們而言是極度危險的。

還需趁天色還早,月色明亮,将物資裝好,策馬穿出樹林,離開此地,方是安全。

将一幹值錢之物裝入馬車,喂了馬匹糧草後,王骥一刻不停的召集軍士,快速清點了帳篷中及堆積的一些蠻人搶劫之物。

這幾十騎蠻人估計在此落腳時間并不長,只紮了三處帳篷,除去搜出的幾十件兵器上,後林的樹上還拴有十幾牛馬,搶來的糧草與錦緞占多數,這兩樣對物質匮乏的蠻人來說,是最實惠,足堆積了半個帳篷,其它都是些零零碎碎之物。

倒是有軍兵從一堆衣物中扒出來一只銅皮鐵箱,打開來,王骥眼前一亮,竟然是一箱不知是從哪個富戶家裏搶來的金銀珠寶,他蹲下身伸手一抄。

只見箱中全是大錠小錠的銀子,加雜着一些珠玉之物,偶而還有幾錠黃金在其中。

王骥高興的喜出望外,城庫裏可是連只耗子都藏不住,空的比軍士的臉還幹淨,眼瞅着下個月營裏的一千多小兵就要餓肚子了。

沒想到,劫到了一處蠻窩,居然搜出來一箱子金銀,這些銀子雖雜碎了些,估計是哪個富商鋪子分類歸整出來的財物,被劫了一箱,瞅着樣子,怎麽說也能有個三五百兩,數目雖然不多,聊勝于無,換來糧米,夠整個軍營三兩月享,在眼前也是頂了大事了,這可真是及時雨!

那些蠻子對吃穿之物看重,反而對這些錢財之物未放在心上,只扔在了角落,堆了一堆衣服,若不是細心翻找,還發現不到。

王骥趕緊讓人将箱子擡上了馬車,并派人與大人禀報。

此時的謝大人,将女子自車底下小心抱了出來。

檀婉清脖子向後仰了一下,身體接觸到他身上披冰鐵一般的鐵甲,便哆嗦了一處往後縮。

那一層厚甲,在寒風裏浸了一日,無數雪化于上面,如今一層亮霜,就如同渡了一層冰一般,只碰上一碰,就能将人凍寒至骨子裏去,她本就因冷而苦不堪言,這樣冰冷一觸更是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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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承祖手只一頓,便将月光下,沾着淡淡寒光與血跡的寒鐵衣,一伸手解了下來,随手扔進了車裏。

常年習武之人,體內元氣充沛,血流通達,陽火極旺,即便是寒冬之日,只着一件黑色單衣,也絲毫不覺得冷.

檀婉清本就是強撐,一被救出,全身虛脫,眼皮也變的沉沉起來,她只來得及念了聲瑞珠,便陷入到一片水深火熱之中,之後的事隐隐清楚,又隐隐失去了意識。

謝承祖扯過身後的披風大氅,将人蓋的嚴嚴實實,只在肩膀處露出幾縷青絲烏發,為防她滑下去,另一只手輕輕還扣着那一片柔軟青絲,他的手臂處一片柔軟,頸間輕微的呼吸聲,讓他眼神黝亮,緊抿的唇角也放松下來,他站在寒月之下,将手臂緊了又緊,停頓片刻,才轉身向帳篷走去。

進入帳篷後,十幾個被蠻人擄來的女子,見是謝大人,一齊跪地,滿面淚痕的對大人千恩萬謝。

謝承祖看了銀箱一眼,又掃了帳篷裏其它人,道:“取出二百兩,處理好戰死戰傷的兵士與家人,再取百兩與糧米分與随我一路拼死殺敵的兵士,并将帳中獲得的糧米每人兩袋,綢緞每人一匹,再取些銀兩米糧,送于這十幾個女子傍身之用。”

大人一向出手慷慨,該用之銀絕不吝啬,可是這三百多兩一去,這一箱銀子可就所剩無已了,百來兩銀子,好做什麽?本來還覺得緩解庫銀壓力的王骥,在旁邊有些欲哭無淚,只得安慰自己,幸好帳篷搜到半帳糧草與綢緞頗多,分一分倒也剩下大半。

昏迷的瑞珠也被救出,與軍營被俘虜的女子在一輛馬車內,蠻人帳篷留有不少皮毛皮襖,禦寒沒有問題。

分散搜尋的兵馬很快集合起來,将有價值之物全部裝入車馬中,一切備好,熄滅了篝火,這才整軍下山。

雪一停後,寒冷的月色照在雪面之上,泛出了一層刺眼的光亮。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地上的厚雪在極寒之下,就會變成傷人的堅冰,在無什麽深淺的雪林地,還要帶着馬匹車輛,稍有不堪,就要人仰馬翻,造成傷亡。

即便如此,一行人,也得硬着頭皮整頓出發,好在來時的腳印還在,并未被大雪完全覆蓋,上又有着一彎寒月照明,摸索小心一些便是。

慢慢的,一行人的行蹤,漸漸掩于這一片的寒雪之中,只能遠遠看到一抹披風的鮮紅,在林間若隐若現。

檀婉清不知道什麽時候,意識又清醒過來,只覺得全身無一處舒服之地,透着骨頭的不舒服,這是這具身體受寒的後遺症。

她微微睜開眼晴,卻只覺得重若千斤,怎麽也無法完全睜開來。

隐隐感覺到額頭有星星點點的雪花,好似她在馬上,她微微掙了掙頭,蒙着她的布料自青絲上滑下,透過遮住她的布料,後面恍惚的是一片稍作平坦的山林,左右搖搖晃晃。

看到一行模糊的黑騎兵,正穿行在林間,身後跟行着一排的搖搖晃晃的馬車。

大概是露過雪地,震動時,樹上落下來的雪花,細如牛毛的雪絲落在檀婉清臉上,頸間,惹來了她幾分冷顫,甚至有幾縷青絲被打濕,她有些不舒服的輕動了動,有人似乎發現,伸手将布又覆了上來,密密的給為她蓋好。

好冷,好冷!

她往散發熱源的地方偎了偎,貼在上面時,又覺得好熱,好暖,她閉着眼晴微嘆了一聲。

感覺好久都沒有這樣舒服的溫度,她輕輕的将手放在熱源上面,只覺得手下一片平坦與堅硬,透着薄薄的衣衫,帶着一片火熱又暖意。

檀婉清将臉貼在溫暖上,眼神有些恍惚,她微微眯着,睜不開,只能強撐着看到一抹紅,輕輕的問了句:“謝大人?”

柔軟的聲線,尾音輕輕的轉,無心的聽不到,有心的只覺其中美妙。

對方雖沒有開口,卻是将她往身前攬了攬,将下巴抵在了她的額頭發線處,算是默認了。

入夜林間傳來呼嘯的寒風,卷的紅色的披風大氅下擺在風中揚起,随着馬背行走的韻律,加之耳邊胸口緩慢的心跳聲,什麽都沒想的檀婉清,竟模糊有了種仿佛天地悠悠,只有這裏才是她最安心之所的錯覺。

她想,大概是自己太疲憊了,才會有這樣的錯覺。

馬上的兩人從未有過的貼近,近乎于耳鬓厮磨。

借着月光,他一手牽着缰線,與來時的速度相比,堪稱漫步,即便如此,仍全神貫注的平衡着馬匹,小心冀冀的驅使行走于林間。

熟悉的獨屬于她的暖意之香,絲絲縷縷的沁入身後人的鼻息裏,他低頭,看到的是青眉黛山膚如雪的佳人,正在他頸窩處妥貼着,沉沉睡去的人,

因走的慢,兩個時辰卻只走了林中三分之一的路程,天寒地凍,路途難走,加上之前消耗的大量體力,此時便是鐵打的,也是累的人仰馬翻。

再看懷中人,極不舒服的手握成拳。

謝大人思索半晌,又看了眼周圍的地勢,正是坡下擋風之處,再擡頭看天上寒月,未到十五卻已近圓,那般高度,時間恐怕也是将近亥時,便傳令下來,原地休息。

坡下一處,樹木多且多平地,用劍撥開常年無人踩踏的厚雪,底下是厚厚幾近小孩腰腹高的落葉,枯葉之下,泥土尚軟。

拿劍刺入土中,竟能入劍腰處,想了想便讓人試圖掘開雪與枯草層,向下挖掘,三名軍士,一刻鐘便挖出兩米深的一處四方坑洞,以土隔出火牆,上面搭上些林間砍下來的枝幹搭擋,再鋪上蠻子帳篷皮毛襖衣,便是一處簡單的地屋建成。

因有大量枯葉隔絕,土凍透的只是上面一層,越往下挖越輕松,幾十軍士也經常為城外難民挖此地屋,自然熟練的很,只一個時辰,便挖出數個大小地屋。

林中獨不缺燒材,用幹枯葉烘燒去寒意濕氣,再鋪上馬車裏大量皮毛棉氈之物,便可做臨時的休息之處。

兩個時辰之後,除留下看守的人,剩下的人,連同救回來的幾名女子,也都進了地屋臨時挖出粗糙的地屋之中。

瑞珠早已醒了出來,她雖氣憤小姐又被那謝蠻子抱在馬上占了便宜,可在那謝大人的瞪視下,卻不敢向其讨伐,只的眼睜睜看着他将疲累睡沉的小姐抱進其中一個地屋之中,而心頭郁郁不安。

外面冰天雪地,寒意冰骨,可在地底下,在土牆後扔入被截開耐燒的樹幹疙瘩柴時,火焰開始熊熊燃燒起來,只一會工夫,便熏暖了整個地屋,只容兩人的小地屋裏,空氣中洋溢着融融暖意,火牆裏也發出柴火燃起的隆隆聲。

身下鋪着滑順柔軟蓬松的皮毛,疲累的檀婉清仍未醒來,卻因舒服的展開眉頭,可暖意之餘,卻感覺到手腳之癢,一直在皮毛上磨蹭,極不安穩。

直到不知誰将她的手放在手中細細的捏着,力道極是舒服,續而腳也被攥住,柔嫩的腳趾也被輕輕的捏揉,開始又癢又痛,後來卻又舒服至極,誰家的足療手藝竟是這般奇怪又舒服,當是要多付小費才是。

檀婉清臉色微微紅潤,想到什麽嘴角輕輕揚起,安然的睡去。

可盤坐于土屋內的謝大人,卻是手裏攥着一只精致的玉足,微微蹙起眉頭,整個玉足形狀完美,白似雪,腳底柔嫩透着淡淡的粉色,足趾顆顆如玉雕,如飽滿玉粒,可是此刻看來,已有幾處已被凍傷的痕跡,凍傷處透着紅腫,在雪粉兩色的足間,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便是細圓無節玉指上,也有幾處粉色的凍痕,他的手指輕輕在那幾處按揉,便能得她半刻清淨,若是稍停片刻,便是抓癢難忍。

不止是手足,便是耳側,下巴幾處,都有着淡淡的紅痕,連膝蓋也是,這般面積的凍傷,謝大人的眉頭卻是緊緊蹙在一起,手下卻力道輕柔的慢慢揉搓,直到她沉睡過去,再也感覺不到疼意。

外面黑夜中一片寂靜,只有火牆後木材燒灼的火紅,黑暗裏,借着火光,便能看到黑色的皮毛之上,隐隐之中,佳人如玉,香簟爽眠,鬓雲欲度香腮雪的美景。

也是深藏深閨,不被任何人見過的景象,夜深人靜時的謝大人,目光映着火光,灼灼而視,眨也不眨,時間愈久,愈是露出一絲似冰雪融化的柔色眼神,不知多了多久,他才将手裏攥着的蔥般玉指,在黑暗裏輕輕放至嘴邊,碰了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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