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原本見着人沒事,也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他馬上時繃緊的心也略微放松下來,面前女子,除了稍稍瘦了一些,這段日子似過的還算舒心,嬌美容顏并未減半分。

靜靜站在他身邊,這般近的距離,讓他心下妥貼之餘,目光也是不曾挪開過,只見那吹彈可破的皮膚上,嫣紅的唇瓣鮮嫩的如雪地裏的櫻桃,似有話要說般,糯了又糯,正襟危坐的謝大人不禁心下一蕩,喉嚨也跟着微微動了動,許久才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這般不知用了多少美鮮玉食,香乳泉水才養的出來的雪膚玉肌,便如上好的薄如紙,明如鏡,白如玉,聲如磬的骨瓷,自生下來便注定昂貴,得是放在手心裏細心照顧,小心冀冀的捧着珍着才是,如何狠心,也是舍不得放在地上與粗陶一同磋磨。

不知動搖過幾度的謝大人,此時心頭也是微微嘆了口氣,在這樣靜谧的時候,只想着,罷了,就這樣,安安穩穩待在他身邊也好。

可卻沒想到,這番經過深思熟慮的保護之意,對方卻毫無領情,竟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來。

尤其見着她柔順的叫着大人,眉眼裏對自己卻明顯的疏遠與漠然,臉色即刻冷了起來,微微的怒氣開始在眸中凝聚。

他眸光一閃一閃,帶着寒意卻又隐而不發的道:“覺得這裏住的不舒服?委屈了你?若是如此,可以換一處。”

燭火無風自動的在桌上驀然晃了幾晃,門邊炭盆裏的光亮一閃一閃,原本是暖意融融的房間,一時有些冷凝肅然。

檀婉清看着他變了的臉色,心知他已不悅,估計在他眼裏,自己便是不知好歹了吧,可是她總要争上一争,微一停,便也不再扭扭捏捏,輕聲回道:“如今我這樣的身份,能有片瓦遮身就已奢望,哪敢覺得委屈。”

看向雙腿叉開,正坐在暖炕上,手握拳頭放膝的男子目光稍緩,又放清聲音道:“可是大人,我是罪臣之女,此處總不是久留之地,且住在大人宅邸,對大人的名聲也不好。”她道:“我知大人一向為官清正,良言善行,不會百般為難于人,那可否将過路用的戶籍還與我?放我與家人團聚……”她的話輕柔細緩,聲音又委婉清悠,循循道之。

可聽到謝承祖耳中,臉色卻越加的陰沉難看。

目光裏也皆是不願,不想,不肯。

“我确實不願為難與人,但也要看是什麽人?”他自暖炕上起身,看着她道:“你不會以為我忘記了曾經對我做過的事吧?”

檀婉清到底心虛的躲閃了下目光,唇瓣抿起,卻還是不甘心的又道:“聽大人的屬下說起,你将城外的難民已接入外城,想必派去檀府的人已回了消息,不知大人是否順利拿到了那些銀兩。”

略帶質問的聲音,更讓謝承祖心頭火氣直冒,他微微往前一步,扯住了她的手腕:“那點田契,就想買下以往種種,果然是自诩高貴的名門千金,只有你的命珍貴,旁人的命都可用銀子來打發嗎。”他目光不無諷刺地道:“但你想不到吧,藏在卧室裏的田契,早在抄家封門的時候,就已經被人取走,現在沒了那些田契,你還能拿什麽來交換。”

她聽着這番諷刺的話,心頭郁氣,可是聽到被取走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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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婉清自然是不相信的,一心想從其臉上找出端倪,只因那一處暗地藏的非常隐蔽,就算将床尾掀起來,也未必能看得出破綻,而且所藏之物非常小,空間只容一個銀制瓶罐,如何能被人查的出來,哪怕将牆推倒,尋來也不容易。

最終忍不住地問:“既然沒有找到田契,那,又如何得來的銀子安置城外難民?”

謝承祖冷哼了一聲,“不過是區區幾張田契,何必欺瞞于你。”

他有些生氣,握緊了她柔若無骨的手,目光都變得冷冰冰的看着她道:“我之所以派人去了趟京師,不過是從頭至尾都不信檀府沒有私藏金銀罷了。”

他扯了扯嘴角:“同樣朝廷三大重臣,鄭梁兩家搜出了千萬家財,可你父親的府庫卻如此幹淨,此事就是皇帝信得了,我也不信,水至清則無魚,他若當真清正,鄭梁二人又怎麽會有包天之膽?”

檀婉清心頭一震,不必他提,她自然比誰都知道檀府這些年的奢侈生活,難道他在檀府裏真的搜出了大量財物嗎?。

她不僅想到,趕遇豐西大旱,數城顆粒無收時,父親将府庫財銀捐出了一筆,雖并不知具體銀兩,但此事使得董氏在府中大鬧了一場,病了數日,想必是一筆不菲的財物,也正是因此,她其實還是有幾分放心。

可眼前人的一番話,又讓她心下忐忑起來,檀家現如此已是搖搖欲墜,雖然勉強留了條命,卻再承受不了什麽折難了,若是真的被人知道,府中還藏有大量財物,惹的皇上大怒,受了一遭罪也要難逃一死。

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一旦失去了父親與檀家,她就算能活下來,身份與境地也徹底如空中浮萍,艱難無比。

想到這裏,她不想于聽下去,輕輕蹙眉,甚至背過身後,想要找一處地方坐下來。

可她想躲,有人卻偏不如意。

跟在她身後不緩不慢,不依不饒的道:“……檀府的金庫竟藏在假山冰窖之下,裏面私藏金銀三十六萬兩,全是你的繼母數年存下的私銀,裏面還有數百萬頃田地,帳目中還有二十萬兩的支出,挪進的是她娘家的庫房,當真是好手段,竟瞞你們是無一人知曉,加這二十萬兩,所有的財物已足在百萬,如今帳本就在我手裏,若是将這個藏銀的帳本偷偷流出去,被人交與聖上,不知當今皇上會如何作想?”

如何作想?這等欺瞞之罪,該是罪加一等,便是立即斬首留有全屍都是好的。

檀婉清一時也六神無主,她哪裏知曉,事情竟是這般雪上加霜,一環扣一環,怨繼母藏了這筆銀子?可若未藏起來,檀家就要有滅門之禍,可若是不怨,她又怎麽會落得這般進退不得的地步。

檀婉清只覺得被他的話壓的有點透不過氣來,只想想要到門外去,可一轉身,偏偏手被他拉着,她掙了數下未掙脫,每走一步,都要被他拽回一下。

“你放手!”

“往哪去?還要随你父親到邊陲之地全家團圓?”

檀婉清此時的心情也已經被氣憤填滿了,就算再摸不着門道,也覺察到不對勁的地方,眼前的人,自小從武,站在那兒穩若磐石,他一動不動,自己卻幾下便掙出些汗,看樣子是定要給她難堪了,不得不擡眼瞪他,“你是故意的,就為了五年前。”

“因為是你欠我的!”

檀婉清咬牙扭過頭不言。

“我娘從沒有怪過你,你可知道她替你說過多少好話?”看她不語,他輕貼着她耳畔道。

不過是輕貼了貼,那股熟悉的暖香便已熏的他聲音暗啞。

檀婉清急忙側過身避開他。

“可我怎麽甘心,一群自诩高貴卻不拿我娘性命當回事的人,當衆策馬街頭,吓得她跪地不起,不僅不勒馬停下,反而嫌她礙手礙腳,抽她鞭子,若你是我,你當如何?”

“可當時的場面混亂,我若不抽你娘的鞭子,她就要葬身馬下,若換你是我,你又要怎麽辦?”檀婉清不停扭動手腕,要從他手中掙開,終是忍不住道,“你放開手。”

謝大人卻反而握的牢:“那你是想說,在鬧市策馬踩人,是我娘的錯?”

“你又怎知鬧市策馬是我所願?不過有不得不出門的理由,若我不拿人命當回事,何必多此一舉揮那一鞭,你母親便是被踩,也不會落于我的馬蹄下。”

檀婉清臉色無比清冷,她輕咬着牙道:“你娘替我說好話,是她清楚,若不是我,怎麽能從我妹妹的馬蹄逃出命來,當時的情況,是吓着也好,落胎也罷,總要舍棄一樣,才能保住一樣,無論如何,都比當場丢命要好,你如此怨我,不過是不通曲直,只記住我打你娘的一鞭子罷了。”

身後的人頓了頓,才輕輕揉了揉剛才握緊的那只柔嫩的手腕,聲音卻是微微放松了道:“若不如此,你以為現在還能安安穩穩的站在這裏,以前的身份,或許沒人敢對你怎麽樣,可是現在,便是有人對你再過份些,你也得生受着,還想到邊城去開荒種田,這般難養嬌貴的手,随便磨幾下就是一片紅,也能開墾田地?恐怕不出幾日,就要滿手的血泡吧。”他小心輕揉着那握出來的痕跡,口氣終是軟下來。

握着她的手腕,卻是認真的道:“其它暫且不提,但你當日打我的三鞭卻是鑽心的疼,鮮血淋漓,鞭尾差點裂開了眼尾,這便欠了我的,你當牢牢記着才是。”甚至抓了她的手指,竟是孩子舉動的放在眼尾。

檀婉清這才擡頭看向他眼角,原本不提并沒有發現,可說完細看,果然右側有淡淡的痕跡,似是疤痕,但因時間長了,被膚色所掩蓋,并不十分清楚,但看那痕跡,竟是差一點點便瞎了眼晴,難怪他要如此記恨于她。

她有些失态,心下也是一陣恍惚,當年到底是怎樣的流年不利?才會為自己惹下這樣的禍端,一時的失手,竟是害的兩母子如此離譜,難道她真的無法從這種愧疚中逃離出去嗎?

不知想了多久,才終于有些疲憊的晃了晃,也罷,也罷,他求的也便只是如此。

檀婉清任他扶着,延着暖炕邊沿坐了下來,再三斟酌許久,聲音才清冷的道:“好,還你就是,但我有條件,我不是賣身于你,也不會做妾,永不入謝府,你不得打罵我,也不能将我轉送他人,只待到你大婚一日,我便可自行離去,你需與留下字據。”

她慢慢說完,等了許久才擡頭,便見旁邊的人,氣得臉色竟是發起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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