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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不入謝府?
瑞珠從廚房走到窗口的時候,就聽到那個謝大人,在屋內很大很大的聲音對小姐吼道:“你以為自己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那個大學士之女嗎?用不着你那麽委屈求全,我也不是非你不可!”說完便是東西落地,摔到地上噼裏啪啦一陣響。
等到有人從裏面走出來的時候,瑞珠趕緊縮到牆角黑暗裏,不久便傳來大門用力的“咣當”一聲,顯示着摔門的人無處可宣洩的憤怒。
等到瑞珠慌慌張張的去關好門,回到房間的時候,就見之前放在暖炕沿邊裝着粥勺的瓷碗,被碰到了地上,到處都是碎壞瓦片,幸好裏面沒有裝吃的,小姐正蹲在地上揀呢。
瑞珠趕緊将檀婉清拉了起來,“小姐,可別劃傷了手,我來。”然後取了帕了墊在手上揀瓦爍,幾下便揀了個幹淨,自外面回來,卻見自家小姐又坐回了暖炕上,竟是拿起一片饅頭,就着粥與松菌羹,慢慢吃了起來。
雪白的手指在燭光下,輕輕撕着饅頭,放入口中,不知怎地,竟感覺到那幹巴巴的饅頭片都似極好吃的樣子,本來吃了半飽的瑞珠看的都有些餓了。
暗道小姐的心也太大了,剛剛那謝守備摔門離去的樣子,似乎是氣的不行不行的,別看他只是個小小守備,放在京城這職位也不如個六七品的文官兒,可在這衛安城裏,那就不同了,強龍也不如地頭蛇,當真是一手遮天的主兒,得罪了他,小姐怎麽還有心思慢悠悠的吃飯。
瑞珠見她擡手去拿湯,忙上前伸手道了句:“小姐,湯都涼了,還是拿到廚房熱一下吧。”
檀婉清看了她一眼,摸了摸碗底:“快上來吃吧,屋裏熱着呢,湯的溫度也剛剛好。”仿佛沒發生剛才的事一般,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臉色沒有半色異色。
瑞珠猶豫了下,才上了暖炕,坐在桌前,謝大人進門時,她是想在屋裏的,可那謝大人卻伸手攔她在門外,分明是不讓她進卧室,又未見小姐叫她,只得跑到廚房暖了會兒,不放心又走到窗下面,想知道裏面的情況,誰知只來得及聽到一句。
那一句也太讓人浮想聯翩了。
什麽是委屈求全?非你不可?難道……
瑞珠看着檀婉清用湯勺舀了一點湯,輕輕放入口中,松菇又鮮又美,她又舀了一口,仿佛心思全在吃的東西上面,可瑞珠卻是拿了塊饅頭,塞入嘴裏,食不下咽,直到心裏念頭泛濫,實在是忍不住了,才往檀婉清身邊挪了挪,十分好奇又小心的道:“小姐,剛才那個謝,謝大人出去時那麽生氣,是否想要娶小姐為妻?然後被小姐狠狠的拒絕了?”
檀婉清手裏的勺子一頓,看着面前眼神隐隐期待的瑞珠,她委婉道:“你覺得一個年輕有為的五品守備,會娶一個罪臣之女嗎?為個女人,是不是官都不要做了?”
瑞珠聽完一怔,臉上的期待之色收了收,“他也不過是個小小五品的武官兒,衛安又這麽偏遠,誰又管得了他,有什麽娶不得,而且小姐可是……”
“瑞珠。”她将勺子放了下來,看向她輕聲道:“我已經不是你的小姐了,檀家現在什麽樣兒?我們心裏都清楚的很,我們不是以前在檀府的時候了,現在只是兩個無處安身,可憐巴巴要靠別人庇佑的逃犯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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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珠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看着小姐慢慢的用着粥食,還輕贊了句她做的蒸鲥魚很好吃,可瑞珠一邊看着小姐,一邊嚼而無味,看看檀婉清的臉色,又想謝大人走時那句話,難道真的不是她想的那般意思?可若不是的話,為何要惱羞成怒,摔門離去?她想着想着,突然瞪大眼晴,不會是,那個謝大人想讓小姐做,做妾吧……
吃過了飯,收拾了桌子,匆匆的洗漱後,檀婉清穿着白色單衣,坐于溫熱的炕桌前,默默不語的伸手用剪刀輕輕剪去長了的燭心,放下後,看着燭光,目光也跟着火光一閃一閃。
罪臣之女在京師多發配于教坊司,入賤籍充作官妓。流落邊城,也是為奴為娼,能像現在這樣有一處宅子安心可住,有人可替擔着,不必再擔驚受怕,确實算是極少數運氣好的。
可這樣的好運氣不會一直伴在左右。
是要自尊,還是要保命,自古都是最難選擇的難題之一。
回避後,勉強回過頭細細也品嚼回頭草一番,其實不是那般難以下咽。
畢竟年輕有為,又十分骁勇,從不曾科舉,也無舉薦,更無祖蔭,只靠着功名便做到五品官職,是一支極具潛力的潛力股,難得的是,對不歸管轄內的流民,也十分有責任心,拍拍胸口,不昧良心的說,這應是個言出必行,根正苗紅,可以放心依靠的人。
可是,這個可依靠的期限是多久,她不得不在心底冷靜的計算一下。
對男人而言,未來剛剛開始,前面有着整片可選擇的森林,一旦得到并滿足了男人天性裏的征服欲,待最初的新鮮感一過,恐怕用不了多久,她這個已經上了年紀,也沒什麽身份自尊的前任丞相之女,就要被抛之腦後。
可對自己而言,她需要先保住現在安穩的生活,盡量延長這段會被厭棄的時間,趕在失去庇佑之前,找到适合自己的身份生存下去的生活。
想了許久,才輕輕嘆了口氣,她現在是機關用盡,窮途末路,也只有這麽一條路可走了。
……
回到營房時,謝大人胸腔內的郁氣已攪動了半晌,進了守備府,竟見到後院堆了大大小小的紅色漆箱,還有不少兵士在搬動,司書熊廷憲正拿着冊子,見到他,急忙上前施禮,“見過大人。”
“怎麽回事?”謝承祖将黑炭頭交給手下小兵,掃了眼東西,問道。
“是杜和手下的百夫長,要與曲家的二小姐成親,明日就要下聘,曲家送來了許多東西,想借大人後院存放,擱一晚,明兒就擡走。”
這事弄的,誰能想到喝了次酒,那百夫長也能占到曲家女兒的便宜,當時被許多人見到,傳的是沸沸揚揚,那曲家二小姐整日尋死覓活,曲家幾乎愁斷了腸,尋大人幾次不在,無奈之下,便只能咬牙将如花似玉的女兒嫁與百夫長,連聘禮都備好了,晚上便擡了來,只想想匆匆娶了了事,那百夫長自小孤零,軍中長大,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婚事也沒人幫忙操持,只得他這個司書出面。
謝承祖哪管什麽曲家小姐的,他正心頭不順着,眼中看到這些成親的紅紅綠綠之物,格外礙眼的很,交了缰繩轉身便進了府。
杜和迎面而來,手底下有人要成親了,他也跟着臉上有光,見到大人,便道:“大人,趙石要成親了,娶的曲家的女兒,明兒個下聘,這事兒說來還是托了大人的福氣,要不哪能輪到他啊,據說曲家的二女兒長得嬌滴滴天仙似的,都說他走了大運才能娶到手。”
逆着光,他也沒看清大人一臉的難看的神色,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的跟在後面又道:“現在連比大人小的小石頭都要成家了,大人這邊也得抓緊了,老是把人放在外面也不是個事兒,而且那位可要比曲家小姐嬌貴多了,要不大人,就借着石頭的喜氣兒,早點定下來?這府裏實在冷冷清清,真得有個女人在才行,大人是不知道女人的好處,這有個貼心的人住着,整個宅子都透着暖和氣兒,那妙處大人到時自然清楚……”
謝承祖是抿着唇,一邊往內宅走,一邊脫衣服,腰帶,外衫,袖口,直到走進內室,将滔滔不絕的杜和徹底關在了門外。
才轉過身,一臉惱火踹開門口礙着路的凳子,可憐的月牙扶手的交椅,被一腳踹出了老遠,掀了數個個倒在了一邊。
內室裏無人給備熱水,只有涼水,在冬日裏格外的冰涼刺骨,但對行軍打仗的人來說,這樣的涼意早已習慣了,他憤然脫下身上的衣物,舀起一瓢便倒在了頭上,在噴濺的水花滑落中,精瘦的軀體一覽無遺,水珠順着有力的肩背落到肌肉微鼓的腹部,及精壯修長的長腿。
他喘息着扶着牆壁站了半天,咬牙切齒的低頭看了看,只覺得諷刺,當真以為他找不到女人,非巴巴的求上你不可嗎?
杜和被關在了外面,就聽到裏面什麽東西被踹倒,然後就是水潑地的聲音,詫異的轉身往回走,心中暗道,大人這是從哪回來的,發的哪門子邪火,又是踹椅子,又是澆涼水的。
過了許久,沖完涼出來謝大人,出了內宅仍然跟着雪前的天一樣,一臉陰沉,經過堂口,杜和郭興與趙石等人正圍着一張桌子。
“……總不能全讓岳丈大人出了聘禮,你也得送曲家二小姐點東西吧,快點挑挑,這些可是你嫂子找城內手藝最好的工匠,從他家裏花了定金讨來的,還是頂的大人名頭,才肯拿出來,打的全是新花樣,城內保證沒重的,這女人吶,最喜歡這些金啊銀啊亮閃閃的東西,你先選一付吧,你嫂子那邊還央着我要呢,我得給你嫂子留一付,剩下的明兒個得原封不動還給人家。”
“這女人東西我怎麽會挑。”
“一看就是沒送過女人東西,像兄弟學着點,挑那些金的,粗的,重的,又沉又打手,實惠值錢保準她們喜歡!”
“你別渾出主意,曲家有錢的很,可不像那些妓院的妓子眼皮子淺,選些精致的才讨人喜歡,你看這付……”
“這也太細了……”
“可它精致啊,這一套工匠可是細心雕琢打了半個多月,可是這幾套裏最貴的,模樣也最出挑,可是少了百兩不賣。”
“百兩?大哥,你說笑呢,這些加一起也沒個二兩重,就這點金子值百兩?”趙石眼珠子瞪的銅鈴,他這幾年拿命換來的錢,就值個首飾價兒?
“女人的東西賣的是工藝,你不懂,這還是便宜的價兒,曲家什麽人家,你送個十兩二十兩的首飾,在人家眼裏都是破爛貨,再說,人家聘禮都幫你準備了,你也總有送點上好東西吧,就拿這套,別讓人把你看扁了。”
杜和剛要将那套首飾拿在手裏,替一臉不願意的趙石決定下來,結果還沒放在他手裏呢,突然一只手,伸了過來,将那套首飾拿了過去,陰沉沉的眼神在首飾上看了又看,掃了發愣的幾人一眼,将盒子蓋上。
“挑別的吧,這個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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