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一行車馬終于在日落之前,到達了豐犁城。
入亘城後,借着黃昏的光線環顧城內,稀稀落落的幾排破爛茅房,寥寥數家有人進出,辦事的總管公署也在其中。
衛安一行人并不是第一次來豐犁,熟門熟路的很,騎馬快穿過居所,直奔公署府邸,還未到達,立即有人出來接應。
“哈哈,有勞守備大人鞍馬勞頓,親自前來,一路辛苦了啊!”鎮守豐犁的副都軍霍文飛,腰挂長劍,腳踩長靴,大馬金刀的跨步迎了上來,伸手向馬上的謝承祖拱了拱,神色還帶着了點調侃。
兩人未升職前,也曾是一壺酒分着喝,一塊肉打的頭破血流的主兒,上山下海,戰場殺敵,關系本就不錯,後來各奔前程,同在邊界之地,信件來回極是密切。
豐犁田荒地瘦,糧草嚴重不足,衛安乃糧運之地,與衛安的守備大人交好,或借或換多多少少能摳出來點糧草貼補,見這次又送過來兩車,身後随之走出來的豐犁官員,滿臉帶笑。
其中一個站出來笑道:“我們都軍早就為大人布下酒宴,只等大人前來,為大人接風洗塵了。”
“大人運氣好,這次不僅有酒肉小曲兒召待,還有那溫香軟玉……”
接口的官員說到一半兒,便見眼前這個謝守備,轉身将一人自馬車上抱了下來,見到柔順的被抱下馬車,倚謝守備身旁的美人後,他瞪大了眼晴,溫香軟玉後面的話兒,不由的噎了回去。
謝承祖将人抱下來,便向後面幾人揮手,正守在糧車左右的軍士,也紛紛躍下馬,将糧運進豐犁他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剩下的可不歸他們管,豐犁這邊自會接手。
謝承祖這才回身向幾人客氣拱拱手,“不必破費,找個暖和的房間,備點熱水吃食即可。”随即看向張目結舌的霍文飛,眯了眯眼,分上不客氣的道:“你答應的東西,我要盡快看到。”
如果不是這東西誘惑極大,他絕對不會答應交換三重載車二十八石米麥。
這些糧草在寒冷的冬季,足夠三百兵士兩個月的嚼用,當初若沒有斬釘截鐵的将大量金銀換了糧草,又自京師運送過來,就算現在火繩槍擺在他面前,也只能忍痛舍棄。
要暖和的房間?備熱水吃食?別人不知道,一塊在營地裏挨餓受凍的霍文飛能不知道嗎,這家夥大冬就跟過夏天似的,現在竟然主動開口要求了,要說不為了別的什麽人,他都不信。
房間當然早就準備好了,命人帶人過去的時候,他望着拉着女子的手,走的慢多了的一行人背影,向旁邊的官員自言自語道:“你說,我沒看錯吧,他真的帶了女人啦?他終于舍得修了十幾年的童子功,告別了純潔的童子雞了?”想當年營地裏有人中了邪,讨了他的童子尿,一潑就好,現在這功能……是沒有啦?
旁邊瘦杆似的小官苦笑了下,不知道說什麽好,就這點事兒他們都軍不知當面嘲笑多少通,虧得謝大人沉得住氣,除了沒什麽好臉色,也沒有都軍臉上湊個三五拳的,估計這次帶了人來,也是讓都軍瞪大眼晴看清楚吧。
豐犁的地方雖苦,可官員日子舒坦,該享受一樣享受,在這個你随便折騰,弄死十個八人也沒人管,因為死的那都是罪人,官匪一多,這油水也是挺大的。
畢竟東西雖少,但供一城人,和供十幾個人,那可是不同,說起來,比衛安這個勤勤懇懇的守備軍舒坦多了。
宅邸破舊?外面是給人看的,裏面修整的絲毫不差。
路過庭道院落,謝承祖看了眼身邊跟着的人,伸手将冰涼的小手納入手中。
穿着狐裘,顯得臉更小的檀婉清,被寒氣掃的有些白的臉,頓時湧上一層胭脂紅,她還沒有忘記進城前在無人的荒野,這個人,這只手趁人之危的幹了些什麽。
就算她再“見”多實廣,也沒有這麽離譜過,連狐裘都蹭髒了。
想到他那手雖擦過,卻還是沾着……當即狠狠的甩開他的手,擡頭羞憤惱恨的瞪了他一眼,最好适可而止。
誰知這一眼不但沒有讓他收斂,反而嘴角彎了起來。
這時迎面而來兩人,見到的便是着雪白狐裘的女子,仰起頭,本來遮了半張面的狐帽,随着動作縮了上去,露出一張精致的玉粉鵝蛋小臉,一雙眉清長如柳,溫婉的很,可偏偏,眉下的一雙眼,此刻正瞪着人,黑溜溜亮的吓人,說不出是恨,是惱,還是嬌憨,抿了又抿欲語還休的唇瓣,如五月櫻桃,透着自然的鮮嫩,不是死板的胭脂可比,只因是本來顏色。
在這樣單調的漫天雪色中,如一枝突然怒放的薔薇,顏色生動鮮活如畫中走出來的人一般驚豔。
大概是察覺到多餘的視線,旁邊嘴邊含笑的男子,突然伸手将她額上的狐帽向下拽了拽,再擡起頭時,剛才笑容就像是錯覺一樣消失不見了。
直到人走了過去,二人中的一個略肥胖的四十餘歲中年男子,忍不住詢問道:“那是衛安的謝承祖?旁邊的那個女人是他夫人?”
“衛安的守備成了親,都軍豈能不知?帶的應是內宅的妾室吧。”
“妾室?”那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抖着下巴的肥肉,想到什麽,細小的眼晴突的亮了起來。
一行人很快被安排住下,地方不像是平常召待客人的樣子,獨門獨院的,也有女眷的房間,像是臨時被倒了出來,還有未打了一半的絡子,一走進去,就是一陣熱浪撲面。
檀婉清也算富貴窩裏走一遭,只眼尾一掃,就知這房子另有乾坤,構造類似她和瑞珠住的那間屋子的夾牆,否則這麽大地方,單是幾盆炭火是不夠的。
但若只一處夾牆不會連腳下都是溫溫的,恐怕地下另挖有火道,比如地熱,她自是見識過古人巧藝的,廊檐底下也肯定有添火的炭口,才能保持熱氣不散。
想來也是,能發配到這裏的流人,又有幾個酒囊飯袋?文人才子能工巧匠定然不缺的。
入室後,謝大人體貼的親自将她頭上的狐帽掀下來,解了狐裘放到一邊,然後将人帶到鋪的厚軟的床鋪上,之前那一番手指的碾磨,不知是否有得手的滿足,一路下來,他的脾氣出奇的好,任是檀婉清不發一言,眼尾含霜,亦或拿着登徒子,浪蕩子的目光看他,皆是一臉愉悅之色。
有人的時候神情作态還如常,但兩人一旦獨處,便徹底的不加遮掩,腳步之急,檀婉清被帶的有些趔趄,一下子伏跌在柔軟的床榻間。
急忙回頭看向單膝壓住她裙擺,雙手支于她兩側的人,那雙眼底的谷欠望直接了當的都快滴下來,渾身上下炙熱氣息,就像滔焰一樣無形的籠罩着她,那麽強烈的需求仿佛要化為雨,化成霧,化作實質困住她,逼得她與自己共鳴,檀婉清可不知什麽武力內力,內斂外放,只覺得整個人被熏的頭暈目眩,如果身上有一處裂縫,她寧願鑽進去。
謝承祖已忍了兩日了,之前的那一番不僅解不了饞,還要更多的自制力來壓制,此刻雖然現在沒有碰到他,聲音卻沾了低啞,幽深如潭的目光見那單薄的衣衫下的起伏,他整個人都貼近了,親着她的臉頰與唇,嘴裏越發粗糙露骨的道:“你說疼,那裏疼?怎麽會疼?難道我手上沾了寒風中的風沙?”他低喘的道:“且解了衣衫讓我仔細清理一番……
檀婉清難以招架,雙方力量太過懸殊,在她被對方牽着鼻子走的時候,臉上有些漲紅,腦子裏還有些懵看着化身為狼的某人。
直到門外傳來送水的聲音,謝大人才勉強以目查看完畢,膝曲起身,氣息還有些不穩的将一旁的綢被扯過來蓋在她身上,掩好被角時道:“我且出去應酬一番,一會兒讓人送些吃用,你好生歇着。”說完親了親那片如火燒雲一樣燙的臉頰,與瞪着他怒氣沖沖的眼晴,低笑一聲,起身離開。
一會兒的工夫,便有丫鬟提着熱水進了旁邊的淨房,檀婉清胸口也不知是氣的還是無地自容,着實起伏了一會兒,才匆匆在被子裏整理了淩亂的衣衫起身。
兩個小丫鬟,進來時,先是被大步走出去的男子驚了一跳,出去時,又被守在門口及院子十多個身着皮甲的兵士的陣仗吓的直拍胸脯,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看守什麽犯人呢,府外的連只蒼繩都休想飛進來。
不過見到屋裏的人後,才恍然大悟,兩人相視一眼心裏都想着,這必定是剛才出去的那位大人上心的人了,那位大人走出老遠,還回頭來讓她們送些精致的糕點飯菜,雖然樣子看着忒冷了些,可出手卻大方,所以二人進屋後,惟恐伺候不周的跑前跑後。
……
豐犁之地外在看着苦,也還有不錯的地方,飾牲舉獸,載歌且舞是小了點,可搭個臺子,吹彈奏樂,唱個小曲兒不在話下。
謝承祖手下五個千總與豐犁等官員坐于一堂,霍文飛坐座後,向左右看了看,然後對着此刻身旁大馬金刀,一本正經拿起酒懷的謝承祖開玩笑的問道:“謝守備,你把人藏哪兒了?怎不見帶出來?便是女子,同桌也不打緊吧?”
謝承祖掃了對面幾個官員身旁的兩個小妾,拿着酒懷,面上帶了絲不滿的随口道:“女人就是麻煩,吹了點風身子骨就不舒服,一臉病病歪歪的,看着就掃興,罷了。”說完舉起懷與霍文飛等幾人觥籌交錯,幾番推杯換盞之後,衆人皆無了拘束之感。
此時幾個官,妓,身着薄紗,袅袅婷婷,走動時半個臂膀與長腿明晃晃的露出來,在寒意森森的冬夜,酒意上頭之時,格外的露骨香豐色。
桌上有美酒,盤中有肉,身旁有美人,再看豐犁那邊的官員,個個偏肥略胖,面色油汪,很難想象,進城時,餓死被擡出去的兩具屍體,再看這些拿武器換到的糧食,只有刺目二字,可這裏不是衛安,不在其位,他也懶的管,随便搭個笑臉,倒也融洽。
幾杯下肚,酒酣耳熱之際,身旁擁着官,妓,衆人舉止越發放浪形骸起來,豐犁人苦糧稀,可女人不缺,拖家帶口流放于此,哪個不是朝中犯了事的?但凡上了品級的,娶的妻妾就沒幾個醜八怪,生的女兒自然也就繼承了幾分美貌,凡到了這裏流人,前程往事一筆勾銷,再沒什麽身份地位可言,家裏稍有姿色的,拉了便直接充作官,妓,如今身邊坐着的幾個着實上等的項相貌。
謝承祖在其中一個被動手動腳,勉強迎笑的官,妓臉上停了一下,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
身旁幾個千總借着酒漲紅的臉色,其中兩人已經摟着身旁女子的腰肢耳鬓厮磨起來,但知自家大人的性子,到底收斂了些,以前是覺得大人沒開竅,開了竅就好了,可是現在葷也開了,人還是直板板的坐那兒,眼尾都不掃旁邊的豔,妓。
看着跟以前沒什麽區別,不過幾個千字心裏有數,大人倒也不是不行,這鼻若懸膽,功力深厚,想不行都不行,八成是嫌棄了,再想想府後院那位,口味兒一旦養刁了,确實看不上小碟小菜了。
在場的衆人也正是因為不近女色的謝守備,這次破例帶了女人過來,理所當然心領神會的越發放松露骨起來,首當其沖的就是霍文飛,當年也是個猛将,正值壯年,自是好些女色,二十多歲的年紀,光寵妾就有六個,此刻正打着酒嗝,左擁右抱不矣樂乎,調笑聲不絕于耳。
謝承祖加之他确實餓了,他與幾個千總一路上啃多了冷硬的幹糧,聞着肉味兒着實腹若雷鳴,此時也是大口挾菜吃肉,這吃喝玩樂,席上已是一片靡靡之景。
大概是兩個官員帶的小妾着實美貌,燭光下愣是将官,妓比了下,不知誰眼饞在席間提了句換妾,衆人頓時提起了興致。
侍妾無什麽地位,于他們而言,不過等同于物品,私産及玩物,朋友間高興時,換妾,買妾甚至送妾,都稀疏平常。
霍文飛的兩個美豔的寵妾就是與人換的,如今膩了,換換也無妨,頓時拍案要換。
讓幾人召來交換的小妾看看。
女人慘,是真慘,地位低,是真低,今日還在買主的懷裏,明日就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這般公然的交換,五個千總是邊吃肉,邊腹中暗道,豐犁這些個大小文官武官兒的小日子過的可真爽,自己一個老婆都管不住,他們一大堆的小妾,随便的換,有沒有天理了,有的話,上哪說理去。
幾人不知是酸還是怨,眼晴都瞄着自家大人,指望着什麽時候,大人也能跟人家學學。
最後一對一模一樣姐妹花吸引了衆人目光,容貌雖是中上,可難得是一對兒,一模一樣的臉蛋兒,着實稀有的很。
霍文飛驚訝道:“今兒可稀奇,賈恩竟然肯将姐妹花拿來換?”他好生打量了一番,道:“你想跟誰換?”
只見酒桌一個有肚楠的官員得意的站了起來,道:“這一對兒妹姐花,整個豐犁頭一份,已被調,教知情識趣,就算偌大衛安城想必也不多見,謝大人若是看中,我願意以二換一,吃些虧跟謝大人換上一換。”
此話一落,本在吃肉的吃肉,喝酒的喝酒,偷偷桌下伸手撫摸的美人大腿的五個千總,全部停了下動作,目光瞬間的向那站着的小眼晴官員看去。
而被他點了名的正悠悠喝酒的謝承祖,臉色當場就落了下來,目光冷的看向要跟他換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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