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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光線透過紗窗,映射在屋內,暈染出一團團金黃色的光暈,落在波光粼粼的茶杯裏,浮了一層忽隐忽現的金光,杯是本是再普通不過的野金菊,竟然泡出了近似金雀芝的茶湯來,色有了,香也有了,飲上一口似乎還當真有那麽一股沁肺透息的異香,再就上腌漬好酸酸甜甜的活梅,茶水的回甘與話梅的酸味兒,同時在口中醞釀開來,竟是生了滿口的香津,再好滋味兒不過。
檀婉清身子的底子不好,為了這具身體,也算費了不少心了,平日各種養生集冊并不少看,可都基本大同小異,倒是翻看些民間奇聞異錄裏,記載着一位活了百餘五十載的老道士。
他的長壽秘方竟是吞飲自己的口津,他的道理聽着倒是極為新鮮,乃取自活字舌上水,他近百年常飲不斷,所以才能活得長長久久,檀婉清看罷雖不明頭尾,可看着活字兒,竟覺有些道理。
否則為何要将兩者組一活字?
後無意翻閱幾本述道之書,也發現了搭雀橋一說,以舌尖搭橋引天地氣,形津吞服,可養五髒六腑,通百氣,書中将口中的津液比作黃金,比作天賜靈藥。
檀婉清并不修道,可瞧着卻也上了心,無事時便以舌尖抵着上颚,也并不費什麽事兒,習慣後無意識時,倒也自然而然的搭着,果然自此口中津孜孜不斷,并且發現,身子好的時候,津水源源不斷,經常溢出滿口,吞時甘甜,若是狀态差些,津水便水許多,且明顯口幹舌燥。
以前倒是從未注意這些,待注意時也略略欣喜,不說是否真如那老道所言能活得長久,但應是多少有些用處了罷,既然做的不是無用功,她便時常注意些,平日也多食些生津之物,雖然沒有明顯的感覺,可自此,一口津水綿綿長長,就算餐食後口中也無什麽異味,反倒極是清新自然,隐帶香氣,便是流亡時幾日不曾以鹽洗牙以茶水漱口,也毫無腐臭之氣。
便是昨夜的人也喜愛的緊,時時親着不說,情到濃處時,更抓着她的手指,霸道的探入他口中,不斷吞着她口中豐沛異常如甘泉飲般的舌津。
其實就是吐沫,他倒是不嫌髒了。
今兒個過年,一大早瑞珠與正月就在廚房,着實做了不少好吃的,不過宅子自從歸了守備大人,連同裏面的人,也都似歸了他,沒事便往裏送吃用,平日什麽也不缺,瑞珠嘴巴饞,小姐也好食,自然是僅着好吃的做,這過年與平時也差不了多少。
最多是多幾個菜罷了,且謝守備年節應酬頗多,今兒個晚上也未必能過來,就算過了來,定也是吃飽喝足,肚子不缺,檀婉清便讓瑞珠少做些,夠用就好。
瑞珠每樣份量弄的倒也不多,可便是如此,正月還是吃的滿口流油,在她看來,在這個宅子裏的日子,就像與她的家是兩個世界般,好的就像做夢一樣。
瑞珠自廚端來一碟切好的小棗糙豌豆黃兒,這是衛安集市上賣的小吃,瑞珠看着新鮮買了些,小姐竟然贊不絕口,她便學了回來做,與賣的相比,她做的不僅用料足,還費了巧思弄的十分精致。
将豌豆煮爛過篩成糊,加上蜂蜜、桂花與棗漿,還摻了些花生漿,待凝固後切成兩寸寬,半寸厚的小方塊,上面放幾片蜜糕,色味俱佳,香味撲鼻,質地細膩,入口即化,不僅檀婉清喜歡,連小福蔭都愛吃這個。
福蔭已經畫了一個時辰之久,小孩子精力足,畫畫的時候,他的精力更是足的很,只要給他紙筆,他可以一動不動畫上一個下午,檀婉清伸手撫了撫他的頭,畫手的身體都不太好,便是這般了,精力投入到紙筆中,反而忽略了身子,并且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容易餓,吃不足哪能長出肉來。
便取了他的筆,讓正月給他擦了擦手,牽到桌前,一起用糕點。
福蔭雖然不會說話,可心裏頭什麽都知道,性子也奇倔的很,從小伺候他的幾個奶娘仆人,有心好好伺候,可他若發了脾氣,你便是塞到他嘴裏也會吐出來,在學院被欺負,比他大的男童讓他趴着當馬騎,他就是不趴,哪怕被嘲笑挨打,一聲不吭也絕不下跪絕不當馬,這脾氣倒是與他的大哥像了十成十。
可旁人他愛理不理,但檀婉清卻不同,他極聽話,有的很時候還很親近她,經常抱着她的腿,仰着頭看檀婉清的臉,小眼晴亮晶晶,似乎有話想說般。
雖然眼前這個人不會像其它人一樣順着他,讨好他哄着他,可他就是知道她好,比旁人好,甚至比大哥好,那時候的他并不知道,那種感覺叫做依賴,并不知道她給與他的是一份尊重,是他日後于畫道一途最珍貴的啓蒙。
他從小失母,大哥常年忙于軍事,因無親人的陪伴,他幼年的情感匮乏到極致。而檀婉清的出現,是他生命中第一縷陽光,多少年後回憶起來,盡管記不得很多事,可是那種無盡黑暗中,突然出現的一片亮堂堂,就像印在了骨子裏,就算日後才力枯竭,每當回想起那一片絕望中的亮光,就會如雪後陽春,無盡的生機蓬勃騰騰升起。
對他而言,她不止是嫂嫂,更是老師,是朋友,是知已,是母親……
是……他喜歡的第一個女子,她在他的生命中占了太多的第一次,就算垂垂老矣,回憶起整個人生,都只有一個人,一個改變他一生的人,從來不曾消失,從來不曾忘記。
檀婉清吃了幾塊小棗糙豌豆黃兒,兩塊玫瑰糖,就見瑞珠與正月擡着只箱子進來:“早上小姐未起身的時候,謝大人讓人送過來三箱子東西……”
衛安城行水路旱路的幾多商行糧草大戶,想要在內外城走動無不要仰仗謝承祖,來年外城門建起,大批車馬運貨進出城門,少不得一紙通行文書,可銀子金子謝大人皆不收,這些人也算想破了腦袋,投其所好的又給軍庫又填了十幾車運糧草,順便夾連帶些零零碎碎。
這不就搬了過來,兩人将箱子小心放在地上,瑞珠道:“其它兩箱子都是大烏參、幹貝黃,鹿茸等滋補養身的藥材,這一箱是頭面首飾與妝盒,小姐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箱子一打開,正月忍不住瞪大眼晴,箱子裏的東西實在讓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亂。
女人上至七老八十,下至三歲小童,就沒有不喜歡這些精致事物的。
瑞珠在檀府就管着小姐的衣籠箱箧,夫人去世的時候,留給小姐的嫁妝單子就有好幾個冊本,這點東西還真不夠看,她都這般了,小姐又怎麽會放在眼裏。
不過是謝大人送來的,開了箱子後,倒也瞅了眼,瑞珠将裏面的東西一一揀了出來,一只雙層匣子,裏面放着一套精美的牙雕梳子、篦子、抿子,通體乳白,打磨出了一層淡淡的光澤,也算不錯。
另一紫色香檀妝匣,五層木屜拉開後,裏面擺滿了江南時下流行的彩妝口脂,瑞珠分別打開了香露,細粉,胭脂給檀婉清看了看,雖然不及馥春齋的脂粉自然香郁,可勝在瓶罐精致投巧,顏色多種,倒也難得,尤其是其中一管五寸口脂,檀婉清到是多看了兩眼,類似于後世的唇膏。
瑞珠也稀奇的瞅了瞅,沒想到才大半年,竟又有了新貨,之前京城時,口脂還都只有薄片狀,或盒中糊狀,用時挑出來暈開,這樣成形的倒是沒見着。
剩下的便沒什麽稀奇之物,幾對銀笄花钿,與玉、貝所制的珠花,都是衛安不常見的新樣子,另還有些瓶瓶盒盒的花粉,緞面的紅背子,冬日貂皮的遮寒帽,與幾件錦緞比甲不知是誰人贈于謝大人,一并送了來。
除了那兩匣子東西,其它的就讓瑞珠與正月分了。
瑞珠倒還好,小姐對下人向來大方,當年檀府時,光小姐給的賞錢她都存了好大一筆,吃穿用度都于一般府邸的世家小姐無異,可正月卻是瞪大了眼晴,久久沒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看着瑞珠分給她的東西。
花粉兩盒,珠花五支,銀笄兩對,緞面的紅背子與幾件錦緞比甲,瑞珠自己能做,所以只挑着樣子不錯的一樣挑了一件做樣子,剩下的都給了她。
不說至少要百來文錢的珠花一支,單是銀笄與花钿上面點的翠就絕不是三五兩銀子的便宜貨,她在宅子裏一個多月,看也看得懂了,還有那背子和比甲,無論料子和做工,都頂頂的好的,她一人竟得了三件,她身上這身棉衣還是來宅子時,小姐讓瑞珠帶她買來的料子與棉花做的,那是今年頂頂好的新棉花,又軟又松。
正月正在發愣,檀婉清讓坐在那裏一個勁兒拿豌豆黃兒吃的福蔭,把奶喝了,随口道:“正月想家了吧,晚上不用跟這伺候了,讓瑞珠到廚房給你割塊肉,拿些糕點炸食兒,再裝一口袋米,回去跟家人團聚吧,好好待兩天,過了初三再回。”
檀婉清一說完,正月當即反應過來,立即跪下嗑頭,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口裏直道着:“正月謝小姐,正月代爹娘謝小姐恩情,代弟弟妹妹謝謝小姐的恩情……”那一刻,她只覺得自己豬肉蒙了心,竟還覺得伺候的小姐不過是傍了大人,命好些罷了,若她吃過她們吃的苦,哪還會那麽糟踐東西。
淚水鹹鹹的流進嘴裏,這一刻,竟覺得自己有些忘恩負義。
瑞珠給她多割了兩斤,一小袋上好白面,正月不要,只要一袋糙米耐餓的就好,可廚房還真就沒有糙米,只拿了一小袋大米給她,讓她回去讓家焖一鍋米飯,扔兩塊肉進去,開鍋後,米粒上都帶着層油,油滋滋的,又香又好吃。
各種糕點肉窩裝了一包袱,另還給她拿上一條魚,正月不敢要,瑞珠塞到她手上,小姐不是計較的人,她有的話,大家都有,獨樂樂不如衆樂樂,就算知道了,也只會誇她機靈。
這麽多東西,正月一個人拿不了,反正路又不遠,瑞珠索性給送到了外城。
正月一家七口,爹娘養了五個孩子,三個兒子兩個閨女,正月排行二,上頭有個大哥,下面全是弟弟妹妹,最小的弟弟還在吃奶,妹妹也才六歲,瘦的像個竹竿支着衣服。
家裏實在是太窮了,根本養不活這麽多孩子,才想把正月賣了,本打算賣給城裏一五十歲掌櫃子做小妾,正巧被謝大人看到領了去,現在聽說在大人的宅子裏伺候夫人,吃的好穿的好活兒又輕省,每個月還有銀子拿,靠着那點銀子,一家人總算存了點米過年。
本以為過年宅子裏都忙着,二妹是回不來了,一家人早早的就吃了,哪想到傍晚竟是大包小包的回了來,而且被宅子裏夫人身邊的圓臉大丫鬟送了回來。
正月的爹娘激動的弓腰跟瑞珠說着話,正月的弟弟妹妹高興的圍着正月轉,眼着盯着她裏的東西,正月笑着摸摸他們的頭,将東西遞給他們,讓他們提回去。
只一會兒的東西,破陋的屋子裏便傳來驚喜聲,瑞珠走的時候,正月的爹娘将人送出老遠,回來的時候,同是難民不少人羨慕的看着,有的還道正月娘養了個好閨女,有了好主家,以後日子可好過多了。
她們聽着,自是挺直了脊梁,将頭擡得高高的,進了屋子。
今年注定能過個好年。
到了晚上,外面的鞭炮“噼裏啪啦”一通響,然後是孩子的笑鬧聲,檀婉清與瑞珠等了又等,不見謝大人來,瑞珠嘀咕:“謝大人真是的,既然不來,也不讓人支會一聲兒……”還要讓小姐等。
檀婉清倒無礙:“忙了一年了,不容易才松快松快,許是與人喝上了,忘了此事。倒也清淨,往年每當年節,總能讓我頭疼一陣,今年倒是未疼過,只苦了瑞珠你只能守着我孤孤單單啦。”
“小姐說什麽吶,能守着小姐瑞珠不知道多開心,小姐放心,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能伺候小姐舒舒服服的。”
其實檀婉清很早就想對瑞珠明言,因為瑞珠的賣身契早就被她贖了,她不需要再以丫頭自居,且她們共生死共患難,實際感情早已是姐妹不分,她很想為她打算一番,尋摸着了兒郎有個家,有個好歸宿,總比一直這麽跟着自己好,可這丫頭固執的很,三個丫頭都嫁出去了,只有最小的她不肯。
她知道瑞珠七歲跟着她,不僅是主子,也是親人。
雖然她很難理解那種即便不再是奴婢,也還是骨子裏認她做主子的情杯,但若是将這一點理解為一種親情,也就認可了,如果這樣的話,若提出分離,必是要傷了瑞珠的心,她也就沒有再提及。
飯菜是現成的,下午正月走前都做好了,只在爐子上煨着,福蔭跑到院子裏看了好久的羊,又趴在門縫看大人放鞭炮,滿足後才被瑞珠抱回屋吃飯,吃完就迷糊的睡了。
将人安置到西廂,主仆二人舒舒服服的泡了回澡,瑞珠給檀婉清晾幹了頭發,兩人也早早睡下。
誰知剛過一更剛過,外頭就傳來拉門聲,瑞珠驚醒後,匆匆的掌燈下地,自門內向外看,竟是謝大人,她趕緊把門打開,迎面就是一陣撲面的酒氣。
她在旁邊小聲道了句:“大人,小姐睡下了。”可謝大人即不應聲也不說話,仿若未聞般沉着臉仍向東屋走去。
瑞珠趕緊關好門,等到她回身不放心的往西廂走的時候,就聽到東屋傳來一聲凳子倒地的聲響,吓的她手上的燭燈一晃,然後謝大人怒氣沖沖的聲音便傳了來:“檀婉清,你給說清楚,你與鄭源之子,你們……你是不是忘不了他?要給那個狗屁鄭清名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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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