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2

公叔誠推門走進他只來過一次的新房時心裏還是很煩燥,再一擡頭看見自己妻子那不冷不淡的神色時心頭就更不爽了。

“收拾下吧,一會回門省親。”說完這句話他便轉身走人,仿佛房間有着的是什麽瘟神,而不是他的妻子,多呆一刻也不願意。

“嗨。”薛小潔對着自己丈夫遠去的背影欠身行了行禮,雖然她心裏也很不爽,但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就這樣,一對各懷鬼胎的夫妻便雙雙上了馬車,回門省親去了。

尚書大人府在王都的北邊,而公叔将軍府則在南邊,一南一北,正好是王都最遠的兩邊。回門省親帶的東西還算多,又乘的是馬車,城內人多,走的慢,再加上公叔誠有意拖時間,這去尚書府便走了小半天,晌午出發的,竟是日落時分才算到。

到了尚書府,薛小潔依禮在殿前見過了父母親與兄長後,便行禮回了自己尚未出閣時住的閨房,直到用晚食時才出來。

用過了飯,公叔誠與薛父有要事商談,便去了書房,臨前又叫上了嫡子,薛小潔左右無事,便又回了自己房裏,沒呆多一會母親婁氏便來了。

“小小…”母親一來便拉着薛小潔的手紅了眼,“你去了那邊,可曾受欺負了?怎瘦上了許多?”

“母親,相…相公待我很好,冬日剛過,女兒受不得涼,這才瘦了些個,不礙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一直放心不下你,知道你過的好…那就好了。”

婁氏一直知道她女婿公叔誠的名聲,還在少年時就得了個“雅公子”的名聲,可想而知私生活該多亂,女兒與公叔誠成婚她一直是不願意的,可她只是個婦人,說不上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老爺将女兒許給公叔誠,現在聽到女兒說過的好,婁氏也就放了心。

母女倆又說了些會話,婁氏猶豫了一會,道,“小小,你肚子還沒動靜嗎?”

薛小潔愣了一下,意識到母親說了什麽後她面上有些不自然,“還、還沒。”

“唉。”婁氏嘆氣道,“小小啊,你性子倔,可你嫁過去了就是公叔家裏的人了,總要争口氣,為姑爺生個一男半女啊,男人在外面花點沒關系,也靠不住,你自己肚裏生出來的孩子才是真本事啊……”

聞言,薛小潔的臉色冷了下來,但礙着情面又不好發作,便道,“女兒知道了。”

見狀婁氏也滿意道,“那你早些休息吧,我便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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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婁氏後薛小潔又坐着發了一會呆,下人來喚她洗漱時她才回過了神,洗漱後她關了門準備睡下,卻不料剛進內室便看見屏風處站了一個人。

“你…你怎麽來了?!”薛小潔驚訝地看着面前的高個子女人,壓低了聲音道。

“如何來不得?”女人的聲音有些低,很好辯識,若是慕容器在場的話,她便會聽出眼前的這女人便是那日在東宮救下她的女俠。

薛小潔緊張地看了看四周,走上前小心道,“這是尚書府,你也不怕被抓?”

女人背着手偏頭笑道,“公叔府我都敢去,尚書府如何不敢?”

薛小潔自知這女人本事大,也不多問,只是道,“對對對,你厲害着呢。”

“哪裏哪裏,我現下能好生站在這,還是多虧了薛小姐。”

那日救下慕容器将其送到相國後,為掩人而目,女人又從相國府裏出來了,為躲追兵滿城晃,後來又潛到了公叔府,誰知時背,腿上中了一箭,最後跌到了薛小潔住的廂房院裏,要不是薛小潔救了她,她可能真就沒命了。

“舉手之勞罷了。”薛小潔道,“倒是你,身體好全了?”

“習武之人,好的自然利索。”

“好利索了就又到處亂跑了?”薛小潔橫了眼女人,“你可知這是何處?”

“尚書府,你家。”

“那你還……”

“來看看你。”女人朝她眨了下眼睛,笑吟吟道,“上次走的匆忙,還未好生謝過你。”

“不用…”

“我叫雲泱。”女人一派輕松道,“如果你想離開公叔誠,我可以幫你。”

薛小潔面上一驚,“你、你胡說個甚?我與他乃是夫妻,我們……”

“可你不喜歡他。”雲泱指了指窗外,道,“有人來了,我要走了。”

薛小潔點頭,恰時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雲泱朝她笑了一下,薛小潔心裏有了數,便轉身去開門了,門外來的是去而又返的婁氏,“小小……”

“娘,怎麽了?”

“沒事,就是明天你爹說讓我帶你去城外佛廟上香,求個子,方才我忘了。”

薛小潔遲疑的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秦國相國府

慕容壡這回是閑來無事,終于記起了她那還受了傷的侄女,下午的時候宮中無事,便帶了大宮女糖糖一人出了宮,去了相國府。

這些時日裏慕容器的身體好多了,嚴無為白日裏若是沒事便會回來教導她學習,慕容器很乖巧,也很聽嚴無為的話,所以慕容壡進到書房來的時候便正聽到她那小侄女在向她的大媳婦兒彙報學業。

“先生先生。”慕容器的聲音聽起來還帶着幾分歡快,聽得慕容壡在門口摸下巴暗想道,這是傷好了?那是不是就能把政務交代給器兒了?小孩子嘛,得多練練,多培養培養,将來才能成才。

嚴無為倒還是與往日一樣,和誰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除了對她說話以外,老是拐着彎說她,“嗯?”

“我、我覺得有句詩甚好。”

慕容壡一挑眉豎起耳朵趴門上聽。

“什麽?”

“雲山蒼蒼,江水泱泱,”慕容器偷偷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嚴無為,頓,“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嚴無為怔了一下,繼而笑道,“殿下言重了。”

“才、才沒有…”慕容器悶聲道,想了想,又開口道,“我…”

“器兒——”穿的一身清涼的慕容壡這時卻大煞風景地推門而入,“來,讓姑姑瞧瞧,好些了麽?”

見到慕容壡,慕容器的眼睛亮上了幾分,“姑姑……”說着就要起身迎上去,嚴無為卻在一旁涼聲道:

“殿下,您需靜養。”

“哦……”慕容器又乖乖地坐了回去,只是眼睛還亮亮的看着她姑姑。

慕容壡覺得好笑,走過去偏頭在嚴無為耳旁說了句什麽,下一刻,慕容器便看見了她那向來恪守禮儀的師長半是羞惱半是嗔怪的瞪了眼那大秦的王,而那王卻還是笑吟吟的模樣,一點也沒為人君的自覺。

“器兒在背功課?”慕容壡煞有其事地看了看書案上的書,點頭,“嗯,跟着嚴相好生學學,不懂就問。”

“器兒知道了。”

侄女乖巧,讓慕容壡心頭大悅,又側頭看她家相國,還未出聲,便聽見她相國問她,“王上一人出宮的?”

“不呀。”慕容壡似乎早知道嚴無為要問,還伸手指了指門外,“我帶了人的。”

“哦——”嚴無為冷淡的看着她,“天熱嗎?”

“不熱…”慕容壡一下想到了什麽,忽然有些窘迫道,“相國…孤身子、還…挺好的,不冷不冷。”

嚴無為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後者縮了縮脖子,不吭聲,慕容器有些茫然地看着兩位長輩在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她們在交換着什麽暗語,正奇怪間,便看見了嚴無為取了一旁搭在椅子上的風衣,全然不顧君臣禮儀的為慕容壡披上,并責怪道,“眼下才立的春,你莫又涼了。”

“哦——”

慕容器擡着頭,看了看她的姑姑,又看了看她的師長……她們好像真的關系很好,再對比下自己,連自己的身生母親都恨不得她死…一時間,慕容器低落的垂下了眉。

她以為沒人會在意到的,卻不料向來敏感的嚴無為看見了,溫聲道,“殿下累了麽?”

慕容器頓了一下,搖頭。

慕容壡也看出了自己侄女興致一下不高了,看了眼嚴無為,後者遞了個眼神給她,她心裏便有了數。

“要到用晚膳的時候了吧?”慕容壡問道。

嚴無為看了看時間,“還要些時候。”

“嗯——”慕容壡想了一下,拍手笑道,“正好無事,不若咱們自己來做晚膳吧?”

“自、自己做?”慕容器瞪大了雙眼,結巴道,“我…我不會……”

她雖然不受母親喜歡,可到底也是先太子唯一的孩子,身份地位在,就算是東宮裏沒幾個人是真心關心她的,但也不會至于讓她下廚。

“沒關系。”慕容壡笑咪咪道,“我與謹兒會做,你乖乖看着就好。”

嚴無為斜了她一眼,倒是沒拆穿她。

于是兩大人帶着個小孩,倒是真的去了廚房做晚膳去了,慕容器聽她姑姑的話,乖乖的站在一旁看着,嚴無為挽起了袖子在忙活,而方才還說自己“會做”的某個王卻是支着下巴在一旁幹看着,嚴無為沒說她,倒是慕容器跑過去拉了拉她姑姑的衣袖,問,“姑姑,你不是會做嗎?”

慕容壡:“……”

傻孩子,你不覺得你話有點多嗎?

“當然會。”慕容壡摸了一下侄女的頭,然後施施然地向竈臺方向走去,抱着手臂站了半天,最後沉默地丢了些鹽巴到鍋裏,拍了拍手,一回頭便看見了嚴無為面無表情地在看着她。

“……我、那個…”慕容壡面不改色道,“在炒菜。”

嚴無為偏了下頭,看了眼鍋,又看了眼慕容壡,道,“我已放過鹽巴了。”

慕容壡覺得場面一度有點尴尬:“……”

“而且,”嚴無為又道,“那是在燒湯。”

慕容壡覺得場面一度非常尴尬:“……”

最後那鍋太鹹的湯嚴無為全盛給了慕容壡,并道,“王上繼位初時便說過秦國應節儉。”

“……是說過。”

“那王上便不要浪費了。”

慕容壡:“……”

于是慕容壡硬着頭皮喝完了那碗鹹得她舌苔發苦的湯,太鹹了,搞得夜裏慕容壡渴醒了好幾回,她也不下床倒水,只是閉着眼睛輕踹了兩腳枕邊人,然後那人便微阖着眼睛下了床,給她倒水喝。

幾次三番,搞的兩個人那一夜都沒太睡好,第二日早朝時兩人都趁人不注意打起了嗑睡,直到兵部待郎道,“王上以為如何?——王上?王上?!”

慕容壡不慌不忙的睜開了眼,看着底下烏泱泱的一幫臣子都望着她的模樣,倒也不慌,只是清了清嗓子,道,“嗯——嚴相以為如何?”

哪都能背鍋的嚴無為還阖着眼。

慕容壡聲音又提高了些,“嚴相——”

嚴無為這才睜開了眼,茫然地看了看坐在王座上的慕容壡,後者板着張臉道,“兵部待郎說的——嚴相以為如何?”

嚴無為:“……”

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問我以為如何?

于是兩人大眼瞪着小眼,互相看着,一時朝堂上安靜的有點過分了。

還好兵部待郎是個會瞧氣氛的人,打着哈哈笑道,“嚴相昨夜也沒睡好麽?又是那只黏人的小野貓鬧的嗎?”

同僚打趣,嚴無為也笑道,“可不是——昨夜那小野貓也不知吃了甚,渴着了,吵了我一夜要水喝。今個實在是對不住各位了。”

衆人哄堂大笑,唯獨坐在上頭的慕容壡黑了臉。

吃什麽了?什麽也沒吃!就喝了一鍋鹹湯!出恭都好幾回,能不渴嗎?!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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