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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久久不作聲, 那府兵心下覺得奇怪, 戰戰兢兢地擡起頭來一看,卻發現站在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面前只有那簾窗簾還在随風而動。

且說這邊張睢, 張睢在得知了秦軍壓境這一重磅消息後就立馬收拾了自己進宮面見楚王去了。一路上都想好了一會要怎麽在楚王面前據理力争,甚至都做好了把折子遞上去後迎接楚王怒火的準備了,那知道進了宮後, 還不用他遞上折子,楚王的貼身宮人便上前來來拉他了:

“哎呦,我的相國大人啊,您可算是來了。王上在裏面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啊, 誰都不敢進去的,就等着您來了, 快快,快随咱家進去吧……”

張睢聽這話後心中略有疑略, 可面上确實不顯,道, “公公折煞老臣了,敢問王上這是……?”

“嗨,還不是軍部的事, 這一大早的軍部就遞上來的折子,王上看過之後便發了好大一通火,還砸了不少的東西,把人全都哄出來了…再多的咱家可就不知了。這剛好你來了, 王上方才還說要召見你呢。快快快快,趕緊進去吧,別耽擱了……”

張睢被那宮人連拉帶推的送進了禦書房,剛一進去就看見了那一地的瓷器碎片,不敢多想,他低着頭快步上前,俯身作揖行禮道:

“臣張睢,見過王上。吾王聖安!”

“哦,相國來了。”楚王坐在王座上面色陰沉,見到張睢來也只是不鹹不淡的這麽說了一句,說完了就閉上了嘴,看樣子是不打算再開口了。

張睢在心裏将事情前前後後地過了一遍,然後才開口道,“王上,臣今日來是為了前些日秦相嚴無為在城中遇刺一事。”說着他就将早已寫好的案件奏折雙手遞上,“這是案件陳述,還請王上過目。”

楚王卻是坐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淡聲道,“哦,寡人知道了。”話雖是這麽說的可卻沒有絲毫要看奏折的意思,張睢一時摸不準楚王的意思,又不敢太過殷切,以免惹得楚王猜忌,于是只好低着頭保持着雙手遞奏折的姿勢。

過了許久,張睢又才聽見楚王道,“說起來,孤還有一喜事要與愛卿分享。”

張睢心頭一跳,果不其然聽見楚王道,“今日辰時,孤的麗妃被太醫診治出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張睢心道果然如此,想那麗妃最是見風轉舵,現下案子已然清白,她定然會為求自保弄點花樣來,所以是真有了身孕還是假有了身孕誰也說不好,但楚王要救麗妃的心思已然揭曉。張睢到底是聰明的,就算現下心思鬥轉千回卻也不吱聲,只聽着那楚王繼續道,“而今這王後之位空缺已久,麗妃生性大氣賢淑,現下又懷有孤的骨肉——相國以為,這麗妃能否做的孤的王後啊?”

楚王說完那句話後書房裏一時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靜中,張睢一直保持着雙手呈着奏折的姿勢,低着頭不說話,楚王倒是有耐心,一只手托着腮,等着張睢,良久,張睢才不卑不亢道,“王上,這是老臣奏上的奏折,望請王上過目。”

楚王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但語氣還算是溫和,“愛卿啊,這奏折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孤現下要立王後,不知道愛卿的意思呢?”

張睢心裏道了一聲哀哉,看樣子楚王是知道了秦軍壓境一事了,可到底是自己最為喜歡的愛妃惹出來的簍子,讓他交出來,恐無異于在他心尖上取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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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要立王後,這是咱們楚國的大好喜事,只是……”張睢頓了一下,楚王便道,“只是什麽?愛卿有話不防直說。”

張睢的身子越發的佝偻了,他道,“只是要立麗妃娘娘為王後的話,還請王上将此奏折看過了在做決定。”

楚王卻哈哈大笑了兩聲,然後從王座上起身,漫步走到張睢身前,和藹可親道,“愛卿,你與孤都知道,孤要是看過了這份奏折後…孤的愛妃便是要活不成了。愛卿,想必您不會讓孤變得如此殘忍吧?”

楚王果然不是什麽酒囊飯袋,只是看過了邊境上遞來的軍情急報,再聯想下張睢近日的反常,心下便有了譜,可有譜了是一回事,接不接受的了又是另一回事了。麗妃歷來驕縱,怪也怪他自己将對方恩寵的太過,讓對方有恃無恐了起來,加之那日召見嚴無為時他确實也說了要休後宮迎娶那嚴無為的話,才惹得麗妃善妒,對嚴無為下了殺手…所以論起來,這件事也跟他自己脫不了幹系,要是因此便挑了由頭殺了麗妃,他實在是下不了手,再加上麗妃現下已懷有身孕,本身又是他最寵愛的妃子,他能割舍的下……那才怪了!

張睢聽了楚王這話後便更是懂了楚王的心思,他略微一思量,便道,“說起來,老臣很久以前倒是聽到過一樁趣事。”

“哦?”楚王硬挺的眉毛一挑,煞是風流倜傥,“是什麽樣的一樁趣事能讓愛卿記掂到而今?”

“記掂倒也談不上,只是現下一下想起來了,”張睢慢悠悠道,“說的是一樁舊聞了,昔年魏王與龍陽君共船而釣,龍陽君得十馀魚而涕下。王不解,曰:‘然則何為出涕?’

曰:‘臣為王之所得魚也。’

王曰:‘何謂也?’

對曰:‘臣之始得魚也,臣甚喜,後得又益大,今臣直欲棄臣前之所得矣。臣亦将棄矣,臣安能無涕’。“見楚王面色不佳,張睢卻笑道,”自古妾蒙主人恩寵無比,但恐春老花殘,主上恩移寵衰,使其有龍陽泣魚之悲,班姬題扇之怨,奈何?”

楚王聽後冷笑道,“愛卿實在譏諷孤當日對嚴無為許的諾嗎?”

這張睢實在是膽大,竟以龍陽泣魚之典故來暗諷他喜新厭舊。

張睢端端行了一禮,不卑不亢道,“我王在上,臣絕無此意。

臣只是想說麗妃之禍,在其驕縱,婦人出嫁從夫,開枝散葉乃其本命,自古紅顏皆有朝一日老去,唯其善德、溫文爾雅,蕙質蘭心留于後人。如此才配得上我王,做得了我楚國的王後。而那麗妃,品行才學皆不出衆,現下竟還犯下如此大罪,實乃後宮不幸也,就算今次她不是以行刺他國使臣而被捕,她日也定當犯下其他的罪行。

衆所周知,那麗妃本為庶出,其父兄并無功勳,幸得王上寵愛才能有而今的榮華加身,王上對其有如此的恩,麗妃非但不知道感恩反而恃寵而驕,在宮中飛揚跋扈多日,現下竟指使他人行刺他國使臣,其罪視如叛國,還請王上明察秋毫!”

楚王聽了張睢的一番話後卻是笑了,“愛卿說的孤未嘗不明白?可那嚴無為現下還好端端的住在那驿站,生龍活虎的,孤的愛妃卻要為這麽一個小錯誤而丢了性命嗎?”

“王上覺得只是個小錯誤嗎?”張睢反問道,“可現下就是因為王上口中所說的那個‘小錯誤’而惹怒了秦王,她已派了大軍壓境,王上——好幾十萬的秦軍啊,現在就在離咱們楚國國境八十裏遠的地方駐紮着呢!王上夜裏還會睡的着嗎?還覺得是個小錯誤嗎?”

楚王的臉色變了又變,“愛卿說話何必如此難聽?誰能肯定那秦王就是因為嚴無為遇了刺便派大軍壓境的?萬一是那秦王貪私,想要借此攻我大楚呢?”

“若真是如此,那嚴無為還會在遇刺之後在楚逗留了近月嗎?”張睢又問道。

“……”

楚王說一句張睢便抵一句的,而且句句都抵在楚王的軟肋上,楚王是荒淫無度不假,可到底是他爹親手交給他的江山,他也怕砸在了自己的手裏,百年之後無顏見祖宗。

他負手在房中踱步,語氣也不淡定了,“那依愛卿的意思,現下要如何?”

張睢雙手合之,”——和談。“

“和談?”楚王聽了直搖頭,“此事是我楚國不占理,若是現下提出和談,秦國要是獅子大開口,我豈不為魚肉,任他等宰之?”

“那王上的意思是要等秦軍攻上門來了再和談嗎?”

楚王勃然大怒道,“攻上來又如何?難道我楚國還怕了他一個秦國嗎?!他秦國現下還在自己邊境上跟賴國糾纏不清呢,真是打了起來,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王上!”張睢低呼道,“王上不怕秦國,楚國亦不怕秦國,可王上忘了嗎?楚國…還有個長安君啊。”

“……”楚王一下啞了下去。

張睢趁此又道,“王上,麗妃娘娘是留不得了啊…主動交出去,總比別人興師問罪的好吧?”

良久,楚王道,“若是和談…和談的話愛卿有多少把握讓秦國退軍?”

“回王上的話,七成。”

楚王沉默了好大一陣,道,“如此,便有勞相國了。”

“臣定不辱王命!”

張睢行過一禮,正欲退下,楚王又道,“愛卿——”

“王上。”

“愛卿…這江山是孤的父王親手交到孤的手裏的,一分一厘,孤都不能丢,愛卿懂嗎?”

張睢沉默了半晌,然後跪地行大禮道,“臣即為楚臣,便定當誓死捍衛我楚國的國土,絕不丢失一分一毫!”說罷便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楚王喟然長嘆,不再發言。

張睢遂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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