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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府門口抱着那盒方木, 神色迷茫困頓, 她似乎要抓住什麽,但那個念頭又一閃而一過,令她苦不得解, 最後還是轉身回了府。
東宮門外,小巷轉角。
方才剛從東宮出來的簡之現下卻立在一個身形高挑清瘦的男子身前,低着眉, 看樣似乎有點悶。
男子一路趕來就是想在簡之入府前将其攔下,結果沒想到還是來遲了,想到這裏男子不禁擡手揉了揉眉心,語氣有些無奈, “……你當真把父親贈你的金絲铠甲給了那位殿下了?”
簡之低着頭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男子有些哭笑不得, “你、你這不是胡鬧麽!那是你的貼身護甲,且不說贈于未出閣女子是何意思, 就說你…你功夫不佳,若沒了它護你, 日後若是遇上危險,我與父親該當如何?”
看來這男子便是簡之唯一的兄長簡易了,面對兄長責問, 也難怪簡之會如些局促了,可他就是再局促,聽到兄長這般說了以後卻也忍不住開口反駁道,“我洗淨了的…”
“為兄是在問它洗沒洗淨一事嗎?”簡易被自己這個弟弟氣得不輕, 想多斥責幾句,可他又深知簡之極有主見,一肚子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頓了半晌,簡易問道弟弟,“……你喜歡那位殿下?”
簡之抿着唇不說話,看樣子是默認了。
簡易只覺頭疼,“她是先太子孤女,其外家兵權在手,冒犯天顏,雖被立為太子,卻從未進入過政治中心,日後是何處境你會不知?”
“我知。”
“你知還喜歡她?”
簡之不說話了,“……”
簡易皺眉,“旦願你是年少不知情為何物,否非,父親定饒不了你!”
聞言,簡之擡頭淡道,“兄長,亦繁只求她平安萬福。”
“……最好如此。”
簡之送慕容器金絲铠甲一事很快就被慕容壡知道了,倒不是她故意去查她侄女的私生活,是慕容器自個告訴她的,說完了還問她,“姑姑,我該回贈他什麽呢?”
慕容壡看着自家模樣雖未長開,但已初見驚人的小侄女,一時不知道該說簡家那二公子是傻的還是該說自己的侄女是傻的,半晌,她只能非常含蓄地問道,“器兒如何看待簡二公子?”
聞言,慕容器認真地想了一下,“他是一位很好的人,是器兒的摯友。”
摯友……那就說明小侄女對簡二公子沒意思了,那簡二公子豈不錯付情意了?如此倒也好,省得牽扯更廣了,于是慕容壡便也打消了與簡家聯姻的念頭,道,“既是摯友,那就送個你最喜歡的東西給他吧。”
本來慕容壡說這話也只是想着兩個小孩子之間互送禮物,金絲铠甲名貴之極,普天之下難得一件,而簡之随手就送了慕容器一件,不可不謂財大氣粗。慕容器若要回贈,必然是要送自己鐘愛之物的,不然叫人說了王家小氣的話來。
慕容壡是這麽想的不錯,覺着自己侄女也十歲了,送人禮物一事應該能自己作主了,便沒有過多幹預,但她萬萬沒想到慕容器是個腦子缺了根弦的人,讓她回贈簡之自己鐘愛之物,意思就是挑個看上去貴自己又很喜歡的,結果慕容器選了半天,回贈給了簡之半塊玉——那是她出生之時她父親先太子令能工巧匠精雕細啄的一塊暖玉,上面刻有她的名諱“器”字,至于為什麽要送半塊,這可就拜了她那母親在她七歲那年的年節為她安排的那場刺殺了,玉便是在那時碎的。
而慕容器選擇贈半塊自己貼身暖玉給簡之想法也很簡單,一來她确實是最鐘愛這塊父親贈她的暖玉,但玉已碎,都贈給簡之了又怕自己日後沒有念想,便自己留了一半,二來是她雖已十歲,但因和母親關系僵硬,故而長到這麽大還沒有人告訴她女子貼身暖玉不可随意贈人。
只怪當下她太過年少,情窦還未開,只當簡之是知已好友,萬般沒想到收到回禮的簡之是如何心境。
王都南境簡府
簡易拿着劍正在教簡之習武,少年清攜俊秀,劍氣如虹,一招一式皆風發意氣。畢,兄弟二人收劍慢步到石桌前飲水擦汗,簡易看着自己弟弟,默了默,道,“何事讓亦繁如此高興?”
簡之淡道,“無事。”
話雖這般說,手卻下意識的擡起來摸了一下自己胸前的衣物,對弟弟很是了解的簡易見此便心下了然了,道,“殿下送你東西了?”
被兄長猜中了的簡之的耳根一紅,“……”
“……”簡易看了看自己有點害羞的弟弟,又擡頭看了看天,半晌,道,“三日後太子殿下出王都前往東境。”
簡之側頭看着自己兄長。
“…你可以去送送她,父親那邊我自會去解釋。”
聞言,簡之眼睛一亮,但神色仍淡定,“多謝兄長。”
簡易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感頭疼。
慕容器要前往東境,嚴無為是知道的,也知道簡之送了金絲铠甲給慕容器一事,慕容壡與嚴無為說起這事時還嘆道,“那傻侄女怕是真不知簡二公子的情意了,倒是可惜了簡二公子一表人才了。”
嚴無為手捧着奏折在看着,聞言便點評道,“随你。”
是了,她還記着當年慕容壡死活沒有明白自己的心境一事呢。
慕容壡:“……”
感覺有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這是什麽話?”慕容壡合上了手裏的奏折,對着書桌旁的嚴無為不滿意道,“她都十歲了還不開情窦,我八歲可就開了呢。”
……聽起來還有一絲得意呢。
嚴無為沒搭理她,過了一會慕容壡又道,“說起來器兒這一去便是好幾年,孤還有些舍不得她呢。”
“那王上打算讓她何時歸來?”
慕容壡想了想,“最快也要等她及笈之後了。”
“倒也不是很久。”
慕容壡嘆了口氣,“只希望她這番前往東境能修身斂性,消了她那些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快快成長,待我為她掃清了王都的阻礙後便歸來繼位,”她側頭對嚴無為輕輕一笑,“到時候還希望我家謹兒能與我一道功成身退。”
這還是嚴無為頭一回聽見慕容壡這般說辭,她一直以為慕容壡的理想便是當個好王,做個好王,畢竟當年是慕容壡執意要歸都,誰都沒有勸動她,要說嚴無為不痛快那肯定是不痛快的。在黔州她倆就過着自給自足的小日子,山高皇帝遠的,沒人會管得了她倆,也不用看誰的臉色,但回了王都就不一樣了,重新卷入政治鬥争中的她二人難保将來會發生的各種意外,這是嚴無為最不想看到的,也是最想避免的,不然以她才學不會甘于在黔州廢公主府上當個“謀士”的。但自從先太子與公叔雅成婚後慕容壡就變了,開始慢慢計劃回王都,重新回到政治中心,嚴無為是個沒有什麽多餘欲望的人,自父親過世後她便随四下師長學藝,清貧半生,樂得自在,要說唯一有的,也許便是慕容壡這個人了。
少時與慕容壡相遇便結了緣,後又得慕容壡援助才能從那場浩劫中活下來,相知相守,互生情意,不是簡簡單單幾句話幾個字就能概括得了的,此生她唯一的軟肋便是對方,時日綿長,她只盼得慕容壡能太平長安,百歲到老,為此她甘願放棄塵世間一切。
但她忘了她愛的那個人是王室中的一員,忘了她姓“慕容”,忘了她還有她的責任。
已經記不清是哪一天了,慕容壡忽然對鄭重道她要回王都,要回去完成自己的責任。嚴無為能懂她,但卻拒絕理解她,于是相處了十幾年的兩人頭回出現了分歧,為此冷戰月餘,最後還是她妥協了。
她告訴慕容壡若她要回王都她必與之前往,但前提是慕容壡能回得去。
那時的秦國雖強卻不富,先王先太子好大喜功,尤為酷愛征戰,慕容壡早年便因不讨先王喜歡,被打發到了黔州,嚴無為知道慕容壡若是真的想要回去必然是能成功的,但是嚴無為也從未想過慕容壡會想要當王,想要那個王位,女子為君,所受阻礙要比回王都多得多,慕容壡回去了,回去做了那個王,順理成章,半推半就——至少在所有人眼中是這樣的,但只有嚴無為知道不是的,天底下沒有哪個王位是好坐的,嚴無為見過府上那一批又一批的謀臣在深夜入府前來與慕容壡商讨國事,也見過慕容壡為一個萬全之策而輾轉反側。
她冷眼旁觀,不幫對方也不阻止對方,她想若是她的妻子當真是人中龍鳳那麽這小小的黔州必然是困不住她的,自然也就無需她幫忙了,事實證明她想得沒錯,慕容壡果真回到了王都,順利地繼承了王位。
不是沒有想過自己與慕容壡的關系将永遠深藏于青史之中,不……或許青史都留不得,甘心?她自然是不甘心的,可看着慕容壡的臉上的意氣風發,嚴無為總會忍不住想,也許愛一個人總是這樣的,總是如此的。
她愛她,自然也願意窮盡一生去成全她。
也許慕容壡已經忘了那年月老伺樹前的誓言,但她沒忘,也不會忘,她會永遠陪伴在慕容壡身旁,陪她得到她想要的,完成她想要完成的。
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在這王都隐藏自己身份一輩子的準備了,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其實是她嚴無為的妻……而今聽到慕容壡這般說了以後,她忽然紅了眼眶。
“我知謹兒委屈,”慕容壡拉過她手,放入她的手心,看着她,輕柔的笑着,“與卿私守白頭,玄世永生不忘,請謹兒再等等我,等我扶穩器兒坐上王位,我便與卿歸隐。”
原來她一直沒忘,還記得那年她傾訴心意時她的回答:
“真巧,我也喜歡你啊小待讀,也想與你共守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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