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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落針可聞,衛如星住了嘴,所有人都齊刷刷的看着崔莺莺,紅娘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小姐哪會什麽讀心術啊?小姐這又是要做什麽?
杜确倒是有些奇怪自己怎麽半點不意外,好像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定會做出什麽出人意表的事來。
「你會讀心術?」衛如月有些惱怒,她是堂堂寧王府的郡主,崔莺莺不過是個已故相國的女兒,如今連官家千金都稱不上,只是個庶民,憑什麽跟她搶風頭?
「就是機緣巧合之下學過一點。」崔莺莺輕描淡寫地說,不,根本算得上是語焉不詳才對。
她是官家閨秀,連出門一趟都難得,又哪來什麽機緣跟人學讀心術?
不過話說回來,衛如月是王府郡主,應該比她更沒機會接觸江湖異士學讀心術才對,既然衛如月都能說的有模有樣,她自然也可以說她碰巧學過了。
「早知你會讀心術,府尹大人便不必大費周章将郡主請來了。」杜确淡淡地說,目的是激怒衛如月。
衛如月自然是氣炸了肺,杜确竟敢将崔莺莺與她相提并論?
「好!你就一起去,我倒要看你能讀出些什麽來!」
崔莺莺這才聽出杜确是在幫她。
為什麽?他為什麽要幫她?
她忽地想到紅娘的提議,嫁給鄭恒不如嫁給杜确……
思及此,杜确的确是個不錯的人選,但那也要他肯娶她才行啊!
算算時間,那鄭恒也快到了,她若要自選好夫,必須在鄭恒抵達普救寺之前,否則這樁婚事勢在必行,沒有推托的理由。
「賢弟,你與崔少爺留在此地等我們回來。」
對于杜确的安排,張君瑞自然是百般願意,「大哥盡管與崔小姐去辦正事,小弟與崔少爺在此品茶等候。」
衛如星見狀便道:「那我也留下來喝茶,反正我對查案也沒興趣。」
他一屁股就要坐下來,杜确卻是提了他領子,「你休想。」
衛如星的德性與衛如陽如出一轍,只不過衛如陽玩弄女人,而衛如星的癖好是美少男,且他生性霸道,任何入眼的美少男都要占為己有才甘心。
杜确轉而對面衛如陽道:「世子、郡主,爾等先行,崔小姐與我一路,府衙會合。」
崔莺莺看那衛如月明明對這安排很不滿意卻是硬生生忍住,她俏臉布滿寒霜,轉身就走,而杜确卻是神色自若。
崔莺莺暗暗思量着,她有必要弄清楚這兩人的關系,她是想要自選好夫,但可不想變成小三,介入別人的感情之中。
杜确一直等到衛家兄妹離開過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與崔莺莺從品茶居離開,紅娘與琴僮則留了下來陪張君瑞和崔歡,因此就只有他們兩人并肩而行。
這是崔莺莺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次與男人單獨走在街上,前生她的夥伴幾乎都是男人,說來她其實比較習慣與男人相處,比跟女人相處自在多了。
兩人安步當車地往府衙走去,縣城很是繁榮,街道兩旁商號林立,放眼望去茶坊酒肆、旅舍客棧齊備,熙熙攘攘的景象很是熱鬧。
崔莺莺想了想,決定先把疑問厘清,畢竟想到猥瑣的鄭恒……她沒有時間可浪費了。
「大将軍,你與郡主是何關系?自然了,不想回答也不打緊,我就是好奇,因為她看我的眼神好像要吃了我,滿是敵意。」
她以為杜确也許不會回答她,也許會面露不悅,但都沒有,他很尋常地道:「郡主曾是我的未婚妻。」
崔莺莺啊了一聲,她是真的感到驚訝。
她萬萬沒想到是未婚妻?論及婚嫁啊,關系竟如此親密……
不過既然用了「曾」字,代表如今不是,且他在與郡主的對話中說過,郡主已嫁人了。
很奇怪,雖然現在不是了,她還是莫名想知道來龍去脈,都訂了親,他們為何沒成親?
「當年,我只身由洛陽到長安,無意間救了出游卻遇上山賊的寧王妃和郡主,雖然自負武藝超群,卻還是雙拳難敵四手,人是救下來了,但我也受了重傷,醒來後人在寧王府,寧王爺得知我在長安并無落腳處,定要留我在王府住下。」
原來是英雄救美。
所以在王府住下後,與衛如月日久生情了是嗎?
杜确并沒有看她的反應如何,繼續說道:「之後,我高中了武狀元,官拜征西大将軍,皇上禦賜了将軍府,便不再寄住于王府,但與寧王府仍然交好,當時皇上與王爺都提過要将郡主許配予我,我沒放在心上,卻沒料到我人在邊關退敵之時,王爺會派人上我洛陽老家說親,我爹娘以為我知情,便應允了,還交換了婚書,回到長安知道婚事後,我親自上寧王府道歉退親,很快,郡主就嫁給了宣親王世子。」
崔莺莺挑眉。
親王世子是吧?
身分自然比庶民出身的杜确強了不只一星半點,可見那衛如月多麽要強,擺明了是負氣出嫁,挑了個家世顯赫的對象。
她一定深愛杜确,以為是兩情相悅,沒料到自己會被退親,臉上挂不住,也受不了杜确竟然不想與她成親的打擊。
這對一個女人來說,傷害很大啊,幸好她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身分擺在那裏,才能另外議親,一般女子被退了親,恐怕都要削發為尼了。
可是,杜确也沒有做錯什麽,他既沒有玩弄衛如月的感情,也沒有許下婚約,他只不過是借住王府,被衛如月單方面愛上罷了。
總之,衛如月會匆促嫁人,杜确也有「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責任,難怪衛如月見了他表情那麽複雜,面上冷漠,說話帶刺,眼裏卻也只看得到他一人。
她禁不住脫口問道:「為什麽要退親?你不喜歡郡主嗎?她——很美。」
「美,我就要喜歡嗎?」杜确看着她,「那小姐也很美。」
事實上,她的問題,他無法回答。
當他魂穿成為杜确之後,他便有了杜确的記憶,知道杜确的所有事,但僅僅是知道而已,杜确為何那麽做,杜确的心思,并沒有一同賦予他,或許杜确是另有意中人才推了衛如月的婚事,或許杜确不喜歡女人,誰知道呢?他并不關心那個,他只想第一個找到理想隊友,在競賽中拔得頭籌。
崔莺莺自然不知道身邊這仙界男人無人知曉的心思,她聽到他竟破天荒的贊美她的美貌,感到很意外,她以為他對美貌這件事無感,原來并非如此啊,他果然是男人,對于美女不可能沒有感覺。
她正想說多謝謬贊時,杜确接下去卻道:「小姐你很美,天下男人見了小姐都要喜歡小姐不成?小姐是這個意思嗎?」
崔莺莺馬上咽回了要說的話,幸好沒說出口,不然就成笑柄了。
她剛剛竟會認為杜确真的在贊美她的容貌,糗翻了。
她掩飾心虛地清了清喉眬才道:「總之,郡主現在與大将軍是沒關系的人,你對郡主也沒有任何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對吧?」
杜确并不回答,反問道:「小姐為何關心此事?杜某與郡主之事與小姐有何相幹?」
崔莺莺一時語塞了。
總不能說她計劃找他當老公吧?
半晌她才找了個理由搪塞道:「我不是說了嗎,郡主對我态度不善,有人把我當敵人,我自然要弄清楚理由,否則豈不是太冤了?」
杜确淡淡地道:「如果是這個原因,那小姐不必擔心,杜某與郡主絕無瓜葛,至于郡主對小姐态度如何,小姐無須放在心上,反正日後小姐與郡主也不會再相見。」
崔莺莺順着他的話道:「有你這一番保證,我就放心了。」
杜确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倒是小姐你必須離世子遠點,世子一向視女人為玩物,無論世族千金或民間女子,玩弄之後便加以抛棄,在他面前切記得謹言慎行,對他不假辭色,以免惹禍上身。」
崔莺莺有些不悅,「我說将軍大人,你是認為我會被那個世子吸引嗎?」
那個衛如陽,她還看不上眼好不好?杜确為何會認為她的眼光那麽差?随便一個富二代就能吸引住她?
她忍不住又說道:「将軍,你太小看我了吧?我怎麽會被那種不陰不陽的男人吸引,他是生得極好看沒錯,但他的眼神,我不喜歡……」
「他會迷幻術。」杜确看着她。
崔莺莺一楞,「啊?」
看她難得失算,杜确的嘴角勾了勾,「他能使女子心甘情願着迷于他,獻身于他,事後記不清發生過何事。」
崔莺莺大感驚訝。
迷幻術?就是另一種形式的催眠對吧?也可能不是催眠,而是用了迷藥。
「所以我讓小姐離他遠點,不要與他四目相接。」杜确緩慢但無比認真的說。
這是迷奸犯啊!崔莺莺實在不理解了,她憤慨地道:「那他這樣随意玩弄女子的清白,難道無人報官将他繩之以法嗎?就讓他一直逍遙法外,繼續犯案?」
杜确黑眸看着她,「他是寧王世子。」
崔莺莺不以為然地道:「世子又如何了?王侯犯法與庶民同罪不是嗎?律法是用來做什麽的?不就是用來保護老百姓的嗎?」
這種迷奸犯還不快将他捉起來關進牢裏,甚至讓他大搖大擺的在外行走,繼續找尋下手目标,太離譜了!
「小姐,你究竟是何人?」杜确忽然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崔莺莺頓時感到一陣心驚膽跳和口幹舌燥,她有些結巴起來,「你、你說什麽?我還能是誰?本小姐乃前相國的女兒崔莺莺。」
杜确深究地看着她,「是嗎?」
如果她不是真正的崔莺莺,他也不會感到意外,畢竟身為仙人,月老惡搞的穿越把戲,他在天庭看多了,如今雖是在故事裏,卻也有可能此人不是真正的崔莺莺,就如同他不是真正的杜确一般。
「我說大将軍,你是不是疑心病太重?好端端的懷疑人,這是不好的行為,有病就要看醫生……」
杜确看着她,微微挑了挑眉,「醫生?」
崔莺莺幹笑一聲,「我是說大夫。」
杜确确定她有古怪,但他并不想追究她的來歷,對他而言,來歷并不重要,她能否成為他的隊友才是最重要的,他淡淡地道:「小姐在我面前失言并不會出什麽大亂子,但是剛剛那一番言論,不得在他人面前說起,僅用律法是無法将寧王世子關進牢裏,小姐也無須不平,這便是貴賤之別。」
崔驚驚沉默了。
是啊,貴賤之別,确實是這個道理,在她前生的世界不也一樣,多少高官涉案都能全身而退,權勢真是萬靈丹。
「話說,小姐真會讀心術嗎?」心中似想到什麽,杜确嘴角微揚,「杜某提醒一句,若不會的話,此刻打退堂鼓尚且來得及,若是到了府衙才說不會,以郡主的性格,定然會在衆人面前狠狠折辱小姐。」
崔莺莺加重了語氣道:「大将軍,郡主想如何折辱我,我根本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能不能找回孩子們,在我看來,孩子們肯定都兇多吉少了,若是不能早日抓到兇手,會有更多孩子遇害。」
杜确想到她判斷爆炸案兇手時的果斷與精準,并非在說大話,對她這一番義正詞嚴的話也不由得肅然起敬。
「小姐說的有理,郡主為難确實不值一提,是杜某失言。」
崔莺莺忽然很想讓衛如月親耳聽到杜确剛才說的那幾句話,想必衛如月的表情會很精采。
不過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有種把衛如月當情敵的感覺?
兩人到府衙時,衛家三兄妹早已到了,陪同的還有府尹大人和府城的總捕頭安正揚。
「這位便是崔小姐吧?」府尹十分客氣,「适才已聽說了,崔小姐也會讀心術,這實在是太好了,那麽現在就請崔小姐過去試試吧。」
杜确看了臉色十分難看的衛如月一眼,「郡主已試過了?」
府尹有些尴尬地道:「那孩子在郡主面前大吵大鬧,根本不肯靜下來,郡主沒法好好讀他的心。」
「就是!」見到崔莺莺來到,衛如星馬上護短,「不關大姊姊的事,是那個孩子太吵了,吵得不成樣。」
安正揚緊緊蹙着眉心,「肯定是有人教他這麽做,或許猜到我們會請郡主過來協助辦案。」
崔莺莺敏感的聽到關鍵字,「有人?大人指的是何人?」
安正揚原本看見進來的是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家,心裏根本不抱任何希望,忽然聽到她開口問他問題,他着實一楞。
他想了一下才道:「那個——我覺得是那兇手。」
「大人為何如此判斷?」崔莺莺面色嚴肅,很看重這項情報。
安正揚道:「那孩子平安回來後,曾供稱他這些日子都被關在一處不見天日的地方,除了一個背光看不到樣貌的人之外,沒見過其他人,後來要再問他細節。
他便不肯說了。既是沒見過其他人,那可能背光之人便是兇手,且就是兇手教他的。」
「原來如此。」崔莺莺思索了一會兒,又問安正揚,「大人,那孩子的家遠嗎?我能過去看看嗎?」
衛如月冷笑,「不會就承認吧,何必大費周章。」
崔莺莺也不理她,只對安正揚道:「如何?大人,我能去看看那孩子的家嗎?」
安正揚雖然也覺得這要求挺奇怪,不過他點了點頭,「自然了,也不遠,不用半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府尹因為人是杜确帶來的,因此也沒多加反對,只讓他們快去快回。
安正揚命人備了馬車讓崔莺莺坐,而杜确自然是跟着一道去。
如安止揚所言,那孩子的家很快就到了。
孩子姓劉,名叫劉耀,因為排行老大,家裏和街坊鄰居都喊他劉大,今年八歲,生母生下他就過世了,後母林氏生了五個孩子,父親劉大海是點心鋪的廚子,家裏還過得去。
崔莺莺在劉家繞了一圈,看了劉耀的房間,又看了他其他弟妹的房間,男主人劉大海在鋪子裏不在家,她便和林氏聊了幾句,就是問問劉耀平日的生活起居,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等等,走前又随口問了幾個孩子想不想他們的大哥哥,得知劉耀和隔壁一個叫阿寶的孩子特別要好,她又讓孩子去叫那阿寶來,問了幾個問題,同樣是劉耀平時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
走出劉家,安正揚忍不住問道:「小姐就為了問這些小事而來?」
崔莺莺一笑,「怎麽會是小事,這些事很重要啊。」
「有何重要?請小姐賜教。」他身為總捕快,沒人比他更心急于破案了。
「我還有幾處沒想明白,待想明白了,一定同大人說。」
她都這樣說了,安正揚也不好逼迫,倒是杜确一直氣定神閑的,她問話時,他就只是陪在身邊而已,什麽都沒說。
回到府衙,衛家兄妹都還沒走,崔莺莺也知道他們為何不走,自然是等着要看她出糗了。
「大人,這裏有廚娘吧?能否請廚娘做一碗雞蛋湯,還有這是我在半路買的肉包子,也讓廚娘熱兩個。」
安正揚有些傻眼,剛才她在包子鋪喊停,下去買了幾個肉包,他已經很忍耐沒說什麽了,現在竟然還要叫廚娘熱了才要吃,甚至要配雞蛋湯,她當府衙是飯館嗎?
雖然一肚子火,但看在杜确的面子上,他也不得不照辦。
很快雞蛋湯做好了,包子也熱好了,崔莺莺對府尹和安正揚道:「兩位大人,我要單獨和劉耀談話,你們不要進屋,就在房門外留條縫聽。」
府尹面有難色,「可若是他又大吵大鬧、動手動腳的胡踢一通,恐怕會傷到小姐,郡主問他話時,他鬧起來,也是進去幾個衙役才将他壓制住的。」
杜确淡淡地說道:「若是孩子真鬧起來,杜某自有應對之策,大人無須擔心,就照崔小姐說的辦吧!」
杜确都這麽說了,府尹和安正揚也只好答應她了。
崔莺莺端着托盤走進關押劉耀的屋子,房門留了縫,門外站了衛家兄妹三人、府尹、安正揚和杜确。
劉耀就跟崔莺莺想象得一般痩小,眼神極不友善。
崔莺莺把托盤放在他面前,對他溫和地一笑,「阿寶說你喜歡雞蛋湯和肉包子,趁熱吃,看合不合胃口。」
劉耀本來又想使出他胡鬧一通的招數,但看到熱騰騰的雞蛋湯和肉包子,他瞬間楞住了。
「你認識阿寶?」
崔莺莺微笑,「阿寶在等你回去,說要跟你去溪裏釣魚,他說你很會釣魚,幾乎是個神釣手了,魚都怕你。」
聽到贊美,劉耀竟然臉紅了,好似他從沒有被人稱贊過一樣,「哪有,阿寶也很會釣。」
「你快吃吧!吃飽我們再聊,我也想知道你是怎麽釣的,怎麽魚兒都會上鈎呢?太厲害了。」
門外的衛如星翻了個白眼,小聲道:「講這些幹麽?我們在這裏看那小鬼吃東西幹麽?」
衛如月冷冷地說:「沒人叫你留下來,不耐煩,你可以走。」
「挺有趣的不是嗎?」衛如陽笑了笑,「那孩子跟如月問他話時判若兩人,非但沒有大吵大鬧,反而聽話的開始吃東西了。」
聞言,衛如月死死瞪着屋裏的一大一小。
而屋裏,劉耀已經把雞蛋湯和肉包子吃得一幹二淨,半點都沒剩下,崔莺莺和他聊了會兒釣魚,他也興高采烈的說了許多。
倏地,崔莺莺話題一轉,「你都叫他什麽?大叔嗎?我是說把你帶走關起來的那個人,你們也一起去釣魚嗎?」
劉耀一楞,垂下了眼眸說道:「沒有,我沒和大叔去釣魚,那裏沒有溪谷,沒有魚可釣。」
眼見終于進入主題,門外的人都瞬間打起了精神。
「大叔一定對你很好吧?」崔莺莺如數家珍地說:「給你買衣服,給你買你喜歡吃的東西,還會陪你聊天,關心你,你很喜歡大叔對吧?」
劉耀點了頭,有點急切地說:「大叔真的對我很好,大叔不是壞人,姊姊,你跟他們說大叔不是壞人,不要抓他好不好?」
姊姊?
除了杜确,門外的人都齊刷刷地看向衛如月,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孩子剛才喊她妖女哩。
「大叔若是好人,自然是不能抓他了。」崔莺莺用極為尋常的語氣問道:「你在那裏見到其他孩子了嗎?」
她問這句話,時一顆心已提到了胸口,門外的府尹和安正揚亦同。
劉耀搖了搖頭,「沒有,沒有別的孩子,只有我一個。」
崔莺莺心裏一沉。
果然,其他孩子都遇害了。
「其實,大叔也有孩子,這你不知道吧?」
劉耀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大叔沒說,大叔只說很喜歡我,也很喜歡孩子,讓我多找幾個朋友去山上陪陪他。」
崔莺莺朝門瞥去一眼,府尹和安正揚也會意了。
這就是劉耀被放出來的原因,因為風聲太緊,兇手沒機會對別的孩子下手,便放劉耀回來拐騙其他孩童,在放走劉耀之前,他已經完全收買劉耀的心了,劉耀自然是聽他的,不肯說出他的下落。
「大叔的孩子生病了,病得很重,但大叔不知道,那孩子很想見大叔,你能幫忙嗎?」
「你說大叔的孩子生病了?」劉耀激動的站了起來。
崔莺莺神情凝重地說:「他真是病得很重,可能會死,就像你生病時一樣,是不是也很想見你娘?生下你的親娘。」
唉,她這樣很卑鄙,利用孩子的弱點,可是若不這樣,他又怎麽肯說呢?
一瞬間,淚水迷蒙了劉耀的眼,他嗚咽道:「姊姊,我病了的時候,真的好想見我娘……」
劉耀果然知道兇手藏匿之處,安正揚帶人奇襲,把人逮個正着,那人很驚訝劉耀會出賣他,禁不住嚴刑拷打,便供出了其他孩子的下落——全部被他殺害,埋屍在樹林裏。
案件偵破,崔莺莺自然是最大功臣。
杜确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毫不嬌弱,雖然如此一來便不容易拿捏,要讓她「歸順」于他頗有難度,但對競賽肯定是有幫助的。
「若不是小姐相助,案件不知要懸宕至何時,都說虎父無犬女,果然是如此。」府尹可把崔莺莺捧上天了。
衛如星不服了,哼道:「這算是讀心術嗎?這是套話吧?」
衛如星就是在展現一個願賭不服輸的概念,崔莺莺看了好笑,也不理他。
安正揚這下明白她為何要去劉家問那些了,只是他還有些地方不明白,正虛心的請教崔莺莺。
說穿了,這就是有名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被稱為「人質情結」,受劫持者愛上加害者,不過她不能跟安正揚這麽說,便換了個說法。
「林氏苛待劉耀,只疼愛自己的孩子,明明家裏環境還不錯,卻給劉耀睡在雜物間,她連劉耀喜歡吃什麽,不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言談間多有不耐,像是這孩子回來與否,與她一點幹系都沒有,幾個弟妹也對劉耀這個大哥的反應很冷淡,而劉大海雖然是劉耀的親生父親,但忙于鋪子的事,甚少在家,劉耀在家裏沒溫暖,兇手就是察覺了這一點,利用這一點收買了劉耀的心。」
安正揚不斷點頭,「誰會想得到被挾持的孩子竟會心向着兇手,小姐實在觀察入微,在下佩服不已。」
衛如星還是很不爽的嘀咕着,「什麽觀察入微,根本是三歲小孩都知道的事。」
沒人理他,連衛如月都不理他,衛如星讨了個沒趣,只得摸摸鼻子不再啐念。
杜确見他們談話告個段落,便明示崔莺莺該走了,旋即起身道:「天色已晚,尚有人在品茶居等我倆,就此告辭,二位大人留步。」
她看起來對這衙門裏的事很感興趣,要是他不提,她恐怕是不想走了。
崔莺莺意猶未盡的起身,「那……告辭了。」
杜确沒看錯,她見安正揚聽得津津有味,本想問他還有沒有別的案子,可以拿出來一起琢磨琢磨,偏偏杜确說要走,又想到崔歡和張君瑞還在品茶居,自己的确不能不走。
兩人正要走,衛如月忽然叫住了杜确,「你不回蒲關嗎?要在普救寺住到何時?你這算是擅離職守。」
衛如月的語氣算得上是咄咄逼人了,杜确也不回答,只淡淡地道:「案件已破,郡主在此無用武之地,無事的話,便回長安吧。」
崔莺莺本能的分析起他話中之意——
這裏沒你的事,你可以走了。我的事與你無關。
這擺明了是在與衛如月劃清界線,讓衛如月難堪。
也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不想聽懂,衛如月依舊不肯放過,冷冷地揚聲道:「聽聞崔小姐和鄭尚書的嫡長子訂了親,崔夫人打算讓他們在百日內成親是嗎?」
氣氛再次凍結,崔莺莺揚眉。
就說衛如月很在意她吧,短短時間就把她打聽了遍,她跟鄭恒訂親的事都知道。
不過,就算她真的跟杜确有什麽,衛如月這樣搞破壞有什麽意義?她自己都嫁為人婦了,還想如何?
「走吧,崔小姐。」杜确仿佛沒聽到似的,只與崔莺莺一人說話。
衛如月憤然道:「杜确!我說她已經訂親了你沒聽見嗎?!」
衛如月已有些歇斯底裏了,但杜确依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他掃了明明是當事人卻在看熱鬧的崔莺莺一眼,「還不走?」
這女人,衛如月正在破壞她的清譽,她不該當自己是局外人吧?她也并非口拙之人,為何不為自己辯駁幾句?
崔莺莺是覺得衛如月說的也是事實,她的确是想撇鄭恒就杜确,況且比起她的名節、閨譽什麽的,她還比較想回頭看看衛月如的表情,一定很精采。
可是,杜确已經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了,她也只能跟上。
兩人已經離府衙很遠之後,她還在遺憾自己當時沒回頭。
「大将軍,郡主貌似對你餘情未了,還遷怒于我,我實在無辜。」她是存心胡亂與他找話聊,尋找各種能讓他帶她走的機會,而且方才衛如月剛好提起了她的婚約,要是能順着話題下去,說不定能找到為她婚事解套的法子。
杜确的眼依舊深沉,無波無浪地懶懶回道:「小姐自身難保,還有心緒關切他人?」
崔莺莺倏地揚眉,趕緊接口,「大将軍這是什麽意思?」
說不定真有譜了……
杜确停了下來,深幽的眼注視着她,「聽聞鄭恒風流又下流,不是能托付終身之人,小姐将終身托付于他,實在冒險。」
他面上無波,實則在心中唾棄自己。
這都是些什麽破事啊?為了搶她當隊友,他竟卑鄙的說起別人的壞話來了,有失仙人風範,實在有失仙人風範。
罷了,仙人風範暫且擱一邊,他得設法在鄭恒來之前搞砸他們的婚事。
崔莺莺心思轉得快,認為此時機不可失,便毫不遲疑地道:「假若将軍肯幫我的話,我就能躲過與鄭恒的婚事。」
杜确正視着她,直接了當地問:「怎麽幫小姐?」
崔莺莺觀察着他的臉色,緩緩地道:「假裝我們……生米煮成熟飯。」意識到自己用詞不雅,她忙改門,「假裝我們木已成舟。」
假結婚這詞在現代很常見,但在這裏,閨閣女子口出此言甚為大膽外加不知羞恥,但杜确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就在她以為杜确一定會嚴正拒絕,再徹頭徹尾的将她訓責一番時,他低眉沉思了一會兒,開口了。
杜确雲淡風輕地道:「杜某決定幫小姐。」
崔莺莺很意外。
這麽容易?
果然,杜确附有但書,「不過小姐要聽杜某的。」
有求于人,自然要聽他的,崔莺莺不假思索的點頭,「都聽将軍的。」
杜确牢牢盯着她,嘴角微揚,「小姐,今夜咱們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