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死裏逃生（之三）

（五）

眼前一片迷茫，好像是一片水霧。依稀中，浮出一張臉，是歹徒年輕的吃驚的臉。他直直地瞪着眼，好像在說：為什麽？為什麽？漸漸這張臉消失，又換了一張女性的臉，伴随着一陣痛楚襲來……

一個聲音遠遠地傳來，“王全，王全……”

王全這才看清眼前的那張臉是汪嫣紅，他想說話可是周身酸疼得動不了身。穿白大褂的醫生圍上來，給他進行着檢查。王全這才明白自己還活着，身在醫院。

旁邊的一個老醫生說，“他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他的腦部受過劇烈撞擊，還需要時間恢複。讓他好好休息……”

接下來的幾天，王全完全不能說話，只能靠點滴維持生命。汪嫣紅一直守在他身邊，跟他不停的說話。王全聽得見可是無法回答，這滋味很難受……

汪嫣紅告訴他，“醫生說了要不停的跟你說話，盡量保持你的清醒狀态，千萬別讓你再昏迷……你知道嗎？大家都說你這次命大，要不是隔着鐵門，要不是歹徒身子倒地把□□壓在身子下面，你很可能已經光榮了。梁局他們一直在忙着案件偵破，不能來，不過大家都很關心你。聽說你醒了，都很高興。對啦，局裏要為你向省裏請功，大家都說等發了獎金讓你請客……這主意是老張和小嚴提出來的，我和他倆吵了一架，你都在醫院這樣了，他們還想着吃，還有沒有同情心……”

王全眨眨眼睛，“……”

三天後，江局長陪劉副市長來看他，王全還是不能說話，可是可以吃一些流食了。他們來的時候，汪嫣紅正給他喂着皮蛋瘦肉粥……

劉副市長握着他的手，“王全同志，你受累了……醫生說你可以聽見我的話，可以的話你就眨眨眼……”

王全眨眨眼，“……”

劉副市長告訴他，“省廳已經報部裏批準，決定給你個人計二等功一次。等你出院了，我們會在全市召開一次政法系統參加的表彰會，讓政法系統的幹部好好向你學習……”

接着劉副市長和江局長又鼓勵了他幾句，放下慰問金和營養品就離開了。

汪嫣紅送走領導後，當着他的面數着慰問金，一共一萬塊，“王全，我替你先收着……要是叫隊裏那些瘋子知道，又要讓你請客……”

不知為什麽，看着汪嫣紅數錢，王全想起了那個案犯。當時他提到五百萬贖金時說過這些錢，“一個村的農民，一輩子也掙不了這麽多……”他是什麽意思。王全感到耳暈目眩，他現在一思考問題，就頭暈。

汪嫣紅給他擦擦嘴，說着悄悄話，“王全，這麽跟你呆在一起我感到很滿足……平時，你見了我總是板着臉，我知道你怕大家說我們的閑話。可是你二年前已經離婚了，你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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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閉上眼睛，“……”

汪嫣紅自顧自地說着，“王全，我到隊裏辦的第一個案子就是你帶我辦的……記得我們去雲南山區抓捕罪犯時，天下着大雨……我滑下山坡扭了腳，你背上我，押着罪犯硬是走了十公裏路才見着接應的大隊……你看見我掉淚，批評我驕氣。其實王全，我哭不是因為腳疼，而是感動……後來我又去了雲南一次，特意到了我出事的那個地方，那天我哭了……我當時就發誓要忘了你，以後只把你當成領導……”突然停住嘴，看着王全緊閉的雙眼，輕輕地，“睡吧，王全……睡上一覺你就會康複的，睡吧。”

不知為什麽，王全想哭可是他竭力忍住了。就是哭也不能在汪嫣紅面前流淚……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啜泣聲把王全驚醒。汪嫣紅平時很堅強的，怎麽現在這麽愛哭，到底是女人。王全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天還很黑，估計離天亮還有一陣子，這時候汪嫣紅已經回去休息了。重病房醫院是不準陪房的，他們有專門的值班護士守候着重病號。

王全睜開眼，看見一雙淚眼也在看着他，不是汪嫣紅，而是劉潔。這讓王全很吃驚。

劉潔擦擦淚，不好意思地，“對不起把你吵醒了，我這就回病房……”

王全張張嘴，發出聲音，“你也在這家……醫院？”終于可以說話了，這讓王全很高興。

劉潔笑笑，“是啊，我沒事，可是醫生一定要我住院觀察幾天……你可以說話了？”

王全點點頭，開玩笑地，“托你的福啊……”

劉潔睜着大大的眼睛，“王全哥哥，聽說你還不能說話我很着急……畢竟你是為了我才這樣的，我得對你負責是不是？”

王全笑笑，“你去睡吧，要是你感冒引起并發症，該我為你負責了……”

劉潔站起身走向門口，突然她停住腳步轉過身，“我可以睡在你旁邊的病床上嗎？就一晚上，我睡覺很安靜，不會打擾你的……”

王全搖搖頭，“回你的病房吧，醫生找不到你該着急了……”

劉潔失望地轉過身，王全想起劉潔理解他的意圖和母親一道走進卧室這件事，王全感激地說，“劉潔，你是個聰明、能幹的姑娘……”

劉潔苦澀地笑了一下，喃喃地，“謝謝……”走出門。

第二天，汪嫣紅來了以後，王全問起劉副市長家人的情況。汪嫣紅告訴他，“劉潔沒什麽大事，正在住院觀察……可是傅阿姨驚吓過度，心髒病發，搶救無效病故了……”話沒說完就高興地打電話告訴隊裏的人：王全可以說話了。

王全則呆呆地看着窗外，想着要是知道劉潔母親過世的消息，昨天晚上就應該讓劉潔呆在這兒。兩人說說話，也許劉潔的心情可以好一點。

汪嫣紅打完手機告訴王全，“梁局等會兒和隊裏的同事一起來看你。”

“現在案子正在緊要關頭，嫣紅你趕緊打電話讓梁局他們別來……”

“大家一直在惦記你，你就別推辭了。再說你現在已經是隊裏的金字招牌了，梁局還不得表示一下……”

王全不吱聲了，汪嫣紅給他喂着豬肝粥。王全問她，“案犯的身份查清了嗎？”

“在現場發現一個燒焦了一半的身份證。證件上顯示這家夥叫劉雲龍，湖南邵陽人……老張正帶人和湖南方面核對他的身份……”

湖南邵陽人，這和歹徒的口音相吻合。王全松了一口氣，他知道只要知道了歹徒的身份，離真正破案那一天就不遠了。

梁國松和隊裏的同事兩個小時以後才來，梁國松一臉疲憊地，“你小子倒好，整天躺在床上，我們可倒黴了，忙得像陀螺一樣，轉個不停。事先說好，我們只能待十分鐘……”

王全也笑着說，“沒請你們來……你們把案子破了比什麽都什麽都強……”

老張樂了，“王隊看來是好了，開始催我們幹活啦……”

汪嫣紅沒好氣地，“你們就是欠鞭子抽，領導一不在你們就偷懶……”

大家全笑了，屋裏氣氛活躍起來。

王全問梁國松，“梁局，案犯的身份确認了嗎？”

梁國松嘆口氣，“經老張他們調查，現場發現的身份證是假的……湖南邵陽小林村根本就沒有一個叫劉雲龍的人。王全，我們命苦啊！”

王全皺眉：“案犯有明顯的湖南口音，我們可以在湖南擴大調查範圍……”

老張回答，“我們已經把案犯的照片和有關資料交給湖南省廳了，他們正在查找這個人。不過，王隊你也知道，大海撈針，這需要時間……”

王全心情沉重起來，“案犯有同夥嗎？”

梁國松苦笑地，“我們通過劉雲龍這張□□找到了這家夥在案發前新買的手機，手機通話記錄顯示在香居園對面的一座居民樓裏的一個固定電話和案犯曾通過話……”

王全一震，“梁局，這個線索很重要……”

梁國松遺憾地，“可是……這是一個出租屋的電話。案發時，根本就沒租出去，屋裏的痕跡沒什麽有價值的東西。案犯的同夥離開前一定是做過徹底的清理……好啦，十分鐘到了，我們該回去幹活啦。你小子就好好躺着吧……”說着留下一些水果、營養品帶着大家離去。

汪嫣紅送完梁國松他們，回到病房，看見王全正兩眼直直地在發呆……

汪嫣紅有些緊張，“王全，你臉色不好，我去叫醫生……”

“嫣紅，我沒事。你坐下，我有話對你說……”

汪嫣紅坐下來，“……”

“嫣紅，你看隊裏工作很忙……我現在也在慢慢康複，你就不用整天照顧我了，去幫幫梁局吧？”

“王全，你真的不需要我在這兒了？醫生說……”

王全打斷她，“嫣紅，你知道我的脾氣……把案子盡快破了，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你懂嗎？”

兩人四目相對，汪嫣紅眼睛有些潮濕。好一會兒，汪嫣紅站起身，“保溫瓶裏有粥，想吃就叫護士喂你……對啦，呼喚鈕就在床頭，有需要就按鈴叫護士。我走啦……”

王全想到這些日子，汪嫣紅在身邊為他端屎端尿，就這麽趕她走有些于心不忍。他叫住走到門邊的汪嫣紅，“嫣紅……這些日子真是……謝謝你啦……”

汪嫣紅嫣然一笑，“王全，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案犯的身份查清楚。你就安心養病吧。”

汪嫣紅走後不久，護士來了。她和藹地告訴王全：剛才他的那位女同事叮囑她要照顧好王全，讓王全有事就叫她，別客氣。王全點頭笑笑，沒說話。中午他想着案子的事，好一陣才迷迷糊糊睡着。下午，護士來了，扶着他練習起身。王全身子剛離開床鋪，就眼冒金星摔倒在床上。護士說他大腦被撞擊過，這段時間都會有頭暈的感覺，慢慢就會好了。

在護士的攙扶下，王全慢慢下了床。柱着護士拿來的拐杖練習走路，頭還是很暈。不過能下床還是讓王全十分開心。

護士把王全扶到走廊說，“王隊長，你要是頭暈的厲害，就坐下歇歇。第一天主要是讓你适應一下，你千萬別硬撐着……”

王全看見劉潔捧着一束鮮花迎面走來，打着招呼，“劉潔……”

劉潔好像有心事，從思緒中驚醒，“啊，王全哥哥你能走路了？”

王全笑笑，“剛剛練習……嗯，劉潔，有些事大家都不想見到。凡事想開點，別太難過……”

劉潔笑着，“王全哥哥，你看我像是難過的樣子嗎？”說着走去。

王全愣愣地看着她，“……”

劉潔又返過身把鮮花遞給王全，“送你的，祝王全哥哥早日康複！”笑着離去。

王全看着劉潔的背影解嘲地笑笑。

護士叮囑地，“王隊長，你自己先慢慢練習一下，花我替你拿到病房。真漂亮！”

“喜歡的話，你就拿走吧。”

“這怎麽行？這是人家女孩子的一份心意……我幫你找個花瓶吧。”說着離去。

王全也盡力地練習着。不遠處拐角，有一只眼睛在注視着柱着雙拐的王全……

王全流着汗，轉過身，看見一個背影迅速地離去。王全感到這人在監視自己，奮力追去。剛走兩步就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