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之一)

（一）

這幾天一直下雨，到了傍晚雨才停住，而且天邊難得地出現了晚霞，把天空染得紅紅一片，十分美麗。

汪嫣紅無暇欣賞這道難得的風景，她心裏委實放心不下，專門送來了雞湯，順便看看王全的情況。王全告訴她下午已經開始進行恢複性練習了。汪嫣紅放下心來，盯着他喝下一碗雞湯又匆匆離去。

閑着沒事，王全找出一張紙，又向進來送藥的護士借了一支筆，開始想着案子。他先在紙上寫着：案犯（劉雲龍，湖南人？），又在旁邊寫下：同夥？目标劉副市長？王全怎麽也想不明白案犯和劉副市長會有什麽關系，而這恰恰是整個案子的關鍵所在。

劉潔來了，她在門口探進腦袋笑吟吟地，“王全哥哥，可以進來嗎？”

王全連忙把手中的紙藏起來，招呼她進來。王全對劉潔的印象很好，這兩天總是看着她笑嘻嘻的，如果不知道她剛遭此大難，王全會認為這是個充滿快樂的陽光女孩。

劉潔拿出一個用紅繩編織的幸運鏈，“王全哥哥，漂亮嗎？”

王全接過看着，發現這條鏈子編得很粗造，笑笑，“真漂亮，是誰這麽手巧？讓我猜猜，這姑娘一定心靈手巧，又聰明、又能幹……我猜得對嗎？”

劉潔咯咯地笑了，“我發現王全哥哥很會哄人開心……當你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是吧……”

王全沒說話，心裏想如果劉潔說得對就好了，可惜恰恰相反林瑤跟他在一起并不開心，這也是王全同意離婚的原因之一。

劉潔沒注意到王全情緒的變化，繼續說，“王全哥哥大概已經猜到了……這條手鏈是我花了三個晚上編成的，別人只要一個晚上就可以編好，我手笨，所以多花了兩晚上。本來想在媽媽的生日時送給她，今年是媽媽的本命年，王全哥哥你知道嗎？”

劉潔談起母親好像很坦然，可是王全就沒有這種灑脫了，“劉潔，你母親的事我很難過……我……沒有盡到責任，對不起……”

沉默。還一會兒，劉潔說，“這怎麽能怪王全哥哥呢……我就是怕你想不開才來看你，不過我又安慰自己，王全哥哥是個男子漢，心胸很寬廣……看來我錯了……”

王全難過地，“劉潔，我是一名警察……我的責任就是消滅罪犯，保護人民……可是現在我還活着，你母親卻……”

“王全哥哥今天我來就是想告訴你，我和母親，還有爸爸都很感激你……明天母親就要下葬了，我對自己說母親的葬禮一過我就要把這件不幸的事忘掉，畢竟我們還要在這個世界裏生活很久。活着的人才最重要，這是爸爸對我說的。這話是對的，我已經想通了，所以王全哥哥你也要想通……明天等母親的葬禮一過，我們都要忘掉這一切，好嗎？”

王全沒想到反而是一個小姑娘在安慰自己，很感動，伸出手孩子氣地，“好吧，我們拉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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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潔輕輕一笑，也伸出手鈎住王全的手指，然後趁機把幸運鏈系在王全的手鏈。

王全：“……”

“送給你……明天我也要走了，我知道這條鏈子不值什麽錢，可是當王全看到它時就會想到我。而我不管到了哪裏都會給王全哥哥祝福的，再見！”

“你明天要出院嗎？明天不是你母親的葬禮嗎？”王全對汪嫣紅有些不滿，為什麽不告訴他明天是傅英的葬禮，好像她在有意隐瞞傅英的消息。

劉潔沒回答，而是笑着說，“王全哥哥，我會為你祝福的……再見！”說完離去。

王全：“……”

（二）

半夜，王全被惡夢驚醒。他夢見歹徒拿着□□沖進病房挾持了劉潔，自己在後面追着。歹徒兇狠地投了一枚□□……王全就是在一片火光中驚醒了，他大汗淋淋地喘着粗氣。腦海裏閃現出下午走廊裏的背影，是啊在潛意識裏，王全還是認定下午那個人在監視着自己。這以後王全就再也睡不着了，他越想越可怕，索性起身柱着拐杖去找劉潔。

劉潔果然并不在病房，王全緊張起來。他柱着拐杖快步來到走廊，準備去找值班醫生。正巧醫生推門從值班室出來。

“劉潔不見了，劉潔不見了……”

醫生安慰地，“王隊長，別擔心。剛才劉潔說想去見媽媽最後一眼，我讓護士陪她去停屍間了……你知道明天一大早殡儀館的人就會來，所以……”

王全沒聽他把話說完，柱着拐杖朝停屍間走去。他在等電梯時，總感覺身後有人跟蹤，他猛地一回頭，并沒發現人影。大概是自己太多疑了。

停屍間在地下室，王全走到門邊，通過窗戶看見劉潔在裏面正在給母親梳頭，松了一口氣。可是四周并沒有護士的身影。王全剛想推門進去，就聽見劉潔在和母親說話，王全推門的手停住了。

“媽，你怎麽不等等小潔就匆匆離開了……你不是答應過小潔，要看我結婚生孩子，還說要幫我帶兒子……你怎麽一點也不守信用。你讓我怎麽能忍受婚禮上沒有母親在身邊，你讓我以後生了孩子怎麽把他帶大……”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下，輕輕地，“媽，你以後讓小潔……一個人和爸爸怎麽活下去……”

王全：“……”此時的劉潔和傍晚在他房間安慰他的劉潔判若兩人。王全這才知道劉潔心中的傷痛是多麽深，只不過她一直在強顏作笑罷了。

“媽在臨終前你讓我發誓要好好活下去……我一直很努力，可是我害怕……我怕夜晚，我怕一個人呆在病房的感覺，我怕被惡夢驚醒……我怕有一天我會崩潰掉一輩子就在精神病院生活一輩子。你讓我要照顧好爸爸，可是一個精神崩潰的小潔怎麽能照顧好爸爸呢。所以，我想來想去與其活在世上給爸爸添麻煩，不如就讓我……”

王全憑第六感覺，感到附近有人。他一扭頭，看見走廊盡頭一個背影迅速離去。王全剛想去追，就被劉潔下面的話驚呆了！

“……到下面陪陪你吧。跟媽媽在一起的日子我很開心，媽媽再忍耐一會兒，小潔就要來了……”

王全看到劉潔身下的地面上流了一灘血，他不顧一切地沖進去，撕下自己身上的襯衣給劉潔包紮流血的左手腕。

劉潔軟綿綿地躺在她懷裏，“王全哥哥，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王全感到喉頭哽咽，“劉潔，你別說話……我不會讓你死的，有我在你不會死的……”說着丢下拐杖，背着劉潔從地上爬出停屍間。

值班醫生帶着護士見劉潔還沒回來，找過來。王全沖他們喊着：“快，救人啊……快！”

值班醫生見狀連忙和護士接過劉潔，背起她沖向電梯。王全回到停屍間，拿起自己的拐杖，地下的那灘血在燈光映照下，紅得耀眼。傅英安詳地躺在金屬箱內，可是王全總覺得傅英在指責自己。

王全內疚地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

停屍間管理員拿着拖把和水桶進來了，“這交給我吧，我來清理……”說着上前把傅英推進冰格內，往地上澆着水。

劉潔的傷口被止住血以後，就被推進了病房。好在發現及時，除了失血過多外，沒什麽生命危險。這下護士不敢大意，在病房守候着她。王全在她包紮止血時一直陪着她，本來想等劉潔睡着以後就回病房，可是劉潔并沒有睡意。

劉潔臉上浮出微笑，好像沒事一樣，“王全哥哥，謝謝你……你已經救了我兩次，本來就欠你太多，這下不知道怎麽做才能還你的人情……”

“只要你好好睡覺，安心養病……就算幫了我的大忙了……”

“這麽簡單？王全哥哥的要求很低嘛……可是……我現在睡不着怎麽辦呢？”

王全心裏一陣悸動，“是不是一閉上眼就做惡夢……我也是這樣……”

“還以為王全哥哥是警察，不會做惡夢呢……鬧了半天，也和我一樣……”

“警察也是人啊，所以做惡夢、感到害怕并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我們一起努力，多想一些高興的事，這樣惡夢就會早點消失……別忘了，我們昨天拉過鈎，要好好活着……”

劉潔閉上眼睛，“好吧，我就讓自己努力睡着……王全哥哥你會在旁邊保護我嗎？”

“放心，今晚我就在旁邊床上休息，保護你……”說着合身躺在旁邊床上。

過一會兒，劉潔閉着眼睛打破沉默，“還是睡不着，怎麽辦呢？王全哥哥給我講個故事吧，以前我睡不着媽媽總是給我講童話故事……”

“好吧，不過你讓我好好想想……童話故事？有了，小時候我媽媽給我講過一個白雪公主的故事，行嗎？”

“白雪公主……好啊。”

王全看着對面床上的劉潔，沖屋裏的護士擺擺手，護士會意離去。

“從前，白雪公主在皇宮裏生活的很幸福，父皇把她視為掌上明珠，倍加疼愛。公主長得又漂亮，人又聰明可愛，真是人見人愛……這讓她的後母十分忌妒，有一天皇後照鏡子，看到鏡中的自己很得意，就問：鏡子鏡子，整個王國裏到底誰最漂亮？鏡子不會撒謊就老實回答說：白雪公主最漂亮。皇後惱羞成怒，就叫了仆人把白雪公主騙到荒郊野外……”他意識到下面的發展有些殘忍，停住嘴，想着該怎麽編下去。

對面的劉潔呼吸平穩，了無聲息，她終于睡着了……

王全：“……”重重嘆口氣，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