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二)

柳長天和周玲相擁在床上，他們都心情難過，輾轉難眠，就這樣一直睜着眼躺倒天明。天一亮，他們就匆匆打點行李趕第一班火車回到江西。按周玲的想法，打算把所有的事情處理一下，他們再也不回于都了。可是，柳長天好像沒理會周玲的想法，徑直領着周玲來到火車站。

在火車上，周玲看着柳長天柔聲地，“長天，我們這次回去別再回來了……我現在一想起于都就感到傷心……”

柳長天沒說話，剝了一個茶葉蛋遞給周玲，“吃吧……”

周玲接過茶葉蛋，問着，“長天，你說話啊……我們別再回來了……”

長天看着她，嘆息地，“我也想和你一起……過清淨的日子，可是就怕村裏人不答應啊……”

提起村裏人，周玲想起了雲峰和長天的父親，是啊，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都是給村裏人逼死的！

柳長天回到老家江西贛州徐水村，已經是晚上7點了。周玲在贛州火車站給劉潔打了個電話請假，說是母親病危，自己不得已趕回了江西。劉潔在電話裏安慰了周玲幾句，讓她放寬心，有什麽困難一定要告訴她。周玲聽了劉潔的話很感動，她對長天說，“劉潔真是個善良的女孩……”

柳長天嘆息地，“可惜這世上善良的人總是倒黴，雲峰就是一個例子，我父親也是一個……”長天這一路上總是不住地嘆息。

進了村子，周玲就感到村裏人敵視的目光。他們不說話，而是眼神銳利地盯着她和長天的背影。周玲感到有點不寒而栗。這群人默默地跟在他們後面……柳長天陪着笑臉，“老康叔，老劉叔……”

沒有任何回應，老康叔和老劉叔夾在人群中默不作聲。

長天很尴尬，自嘲地嘿嘿兩聲，往家裏走去。

人群中有人悄悄議論，“那妮子不是雲峰的女朋友嗎？前年我看雲峰領她回過家……”

“不會看錯吧……雲峰的女朋友怎麽會跟上長天？”

“誰知道？他們倆好的就像一個人，這事只好問他們自己了？”

說話的後生們一陣壞笑。周玲感到射向她的目光，低下頭緊緊地跟在長天後面。這群人跟着長天回到家，并不進門，而是無聲地圍在外面。

長天的家幾乎家徒四壁，除了兩把椅子，一個小桌子，一無所有。長天很難過地看着空蕩蕩的家，雙眼頓時潮濕了。

長天的弟弟把唯一的兩把椅子遞給長天和周玲，內疚地，“家裏的東西都被鄉親們拿走了……幾乎天天都有人上門要債，要不到錢就搬東西……爸爸實在是受不了了，昨天就喝農藥自殺了！”說得涕淚縱橫。

長天哭泣地呆坐在地上……

周玲憤憤地，“搞煤礦致富也不是雲峰和長天自己決定的，村裏人當時不是都同意了嗎？怎麽錢被騙了，他們倒盯住雲峰和長天不放了？有本事他們去找債主啊？”周玲故意說得很大聲，有意讓外面的村民聽見。

晚上，長天坐在父親的棺木前，陪父親整整坐了一夜。他很內疚，自己在外面闖蕩這麽多年，回村當了村長。本來是想和雲峰一起幫鄉親們致富，給父親好好盡盡孝心。沒想到彭氏兄弟把他和全村的鄉親們都葬進了無底的深淵。他對不起父親啊！

周玲睜開眼，沒看到長天。她走進廳房，輕聲地對長天說：“長天，你昨天就沒睡覺，現在睡一會兒吧……”

長天擦擦淚，“我睡不着啊……明天父親就要下葬了，我要好好陪陪他老人家……”

周玲看着外面的夜空，幽幽地，“善良的人為什麽都這麽倒黴呢？”

長天：“……”

“我父親在我5歲時就出車禍死了……那時我還小，沒什麽印象了……長天，你和父親感情很深嗎？”

長天看着父親仿佛睡着的臉，回憶般地，“父親話不多，在我的印象裏，就是不停地幹活……我一覺醒來，父親已經下地了。吃過早飯，父親又出門幹農活了，中午飯是媽媽送到地裏的……爸爸是幹農活的好手，在這一帶遠近聞名，他可以不歇氣地連着耕三畝地……我最開心就是家裏賣了莊稼，爸爸就會背着我去縣裏趕集，他告訴我說：孩子，只要你努力、肯幹就會有好生活……可惜他老人家辛苦了一輩子……卻落得這個下場……”泣不成聲。

周玲也難過地抹着眼淚……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長天，只能陪着他落淚。自從雲峰死後，自己已經很久沒這麽傷心過了。